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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1 / 1)

当然这经验还是推广开去,村村都争着聘请农技员住村指导,县农业局农业技术站是技术员一下成了抢手货,可总不能全到你新平乡来吧,于是又把眼光瞄向了其他乡镇农技站的技术员,开出了丰厚的报酬。惹得其他乡镇的书记乡长劲意见,县委刘书记却哈哈一笑:“谁叫你们留不住技术人员呢!”

杨陆顺此后每逢开会就要挨批评,不论是党委会、党政领导会还是机关全体会,就是党支部会也少不了被说上几句。而且谢书记总能找到批评他的机会。就拿党委会来说,书记提出一项工作拿出了方案,少不了要集体讨论,杨陆顺如果提出异议,谢书记就批评他看问题不全面;杨陆顺如果点头附和,又被说成毫无原则。杨陆顺气急了干脆不发言,又被指责为身为一级领导干部不关心全局工作。杨陆顺负责的宣传线工作更是被批评的重点了,而且事事都要请示汇报,一点便宜行事的权力也没有,请示勤密了谢书记要批评他依赖思想严重,不请示又批评他独断专行。杨陆顺有时候也忍不住要辩解几句,那大帽子就更多了什么年轻人翘尾巴咯、不懂得谦虚谨慎咯更气人的是谢书记批评了,周乡长还要补充几句,练副书记也要再说几句,简直就象是批评大会一样,而且从没有人替杨陆顺说个情,无不都是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杨陆顺也曾经私下找谢书记谈心汇报思想,也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处处批评他。谢书记笑咪咪地说:“六子,你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又是我下级,我这样也是为了你能尽快成长起来。你还年轻,思想不稳定工作经验也不丰富,我时刻敲打你,也是一种善意的鞭策。当然我也还是表扬过你的,我也在县委刘书记面前汇报过你取得的成绩,你说是不是。何况我家老易那沙沙当自己亲侄女一样看。”

这笑面虎的招牌笑容一出,杨陆顺也无计可施,是啊,谢书记经常表扬我的,不过表扬后总要加个可是、但是,这一转折就意味着大段大段的批评,而且还是微笑着批评,又能奈他如何?回想起那些批评用词也不甚激烈,规劝引导为多,基本就象一个长者谆谆诱导晚辈,可就是憋屈得很,也很不理解。杨陆顺也暗暗使起沙沙去问易老师,看套得点什么消息不?可易老师也是那口话:“沙沙,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们两家什么关系?老谢也是重感情的人,也是巴望六子好。老谢这么搞也有他的理由,外面看着都晓得对六子严格,到时候提拨时也落不下什么口实。”

工作上的压力就象把沉重的枷锁,迫得杨陆顺喘不过气来,时刻都要战战兢兢地提防着被批评,还要承受其他方面的压力如同事们的轻慢、嘲笑,甚至有人见了他开口就戏谑地问:“杨党委,今天挨批了吗?”在众人异样的哄笑中无地自容,只能逃避。与他同病相怜的还有计生副乡长范海波,不仅也是经常挨批评,就连计生办也插不进了手,老柳老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原因是老柳老江的谢书记听,范海波的谢书记全不听,还不时找由头批评。范海波找杨陆顺诉苦道:“杨党委,我算是看清楚了,笑面虎也是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把老卫整跑了,现在又拿我们俩开刀了。唉,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当这破副乡长的,白白成了出气筒。”杨陆顺还能说什么,惟有苦笑了。

眼见得春去夏来,又到了农村鸡瘟病高发季节,杨陆顺如临大敌,早就提醒刘支书采取预防措施,防止鸡场发生鸡瘟造成经济损失。刘支书等村干部也是忙得脚不粘地,自家的苎麻头季麻马上要开始采剥,加之资金短缺严重。根据乡里统一加工定制的打麻机,一台居然要二十元钱,家家户户基本也得两台打麻机才够用,加上水稻、棉花等作物的花费尿素花费,不少农民都是到信用社贷了小额的农业款才解了燃眉之急,哪里还有闲钱搞鸡场防疫?两个鸡场约有三千只鸡需要打防疫疫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工。

杨陆顺知道出不得差错,三请四催请刘支书开会研究,好容易开起了村民大会,可意见实在不统一,如果再去贷款购置疫苗,农民觉得难以承受,都纷纷要用土办法,既省钱又省工,村民原来自家养鸡都是用的土办法,有时效果还不错。杨陆顺就反复做思想工作,认为鸡场办起来不容易,眼见得肉鸡可以出栏上市卖钱了,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好不容易定下买疫苗,可都又不愿意出工给鸡打防疫针,家家都有好几亩苎麻要操持,也是季节不等人。在个人利益面前集体利益始终排在后面,苦口婆心再三做工作,才安排人手搞防疫工作。再就是饲养上要做到人员、用具、料水三固定,保持环境清洁卫生,及时清除粪便,舍内外应定期消毒。

杨陆顺见人手不足,也主动加入到了防疫工作中去,专拣那些脏累的活干,鸡场的技术员感慨道:“有杨党委这么尽心尽力,我这拿了报酬的还能不死命干活?”不仅是村里的干部,就连村民也被感动了,人家杨党委堂堂乡上领导国家干部都不怕脏不怕累地帮鸡场,我们这些投了钱的人怎么能不管自家的事呢,于是纷纷抛下家里的活计,齐心协力搞完了防疫工作。杨陆顺听了村民们的感谢话暗暗脸红:我这也不是怕被领导批评么。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怎么好的防疫措施也挡不住汹汹而来的鸡瘟病,也亏得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才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但仍旧有近千只大小不一的鸡染病而亡。

谢书记得知后带了乡班子一群人到新平村视察善后工作,看着农民们心痛地把死鸡深埋,平时里不轻易在农民面前发火的勃然大怒,严厉批评杨陆顺办事不利,没起到个领导干部应有的作用,这顿好批没顾及杨陆顺一点面子,楞是把个大小伙子骂得脸皮发青。最后还不解气地说:“新平村是我乡的面子,经常要接受县里领导检查的,象你这样吊儿郎当地怎么把新平乡的面子撑起来?换个地方给你负责,这里怕是用不起你这大学生!”

新平村的刘支书等人忙为杨陆顺求情:“谢书记,杨党委已经是尽心尽力了,为了给养鸡场防病,他自己都在鸡圈里没日没也地忙活了好几天!这是天灾啊怨不得杨党委啊。”听到谢书记批评杨陆顺,村民们也围过来替他求情:“谢书记,杨党委不能走,没有他劳神费力,鸡场的损失只怕更大哩!”“这么好的领导我们不让他走,以前那个死了的马党委,只知道喝酒吃肉,哪象杨党委这么为我们农民办事哟。我们坚决要求杨党委留下!”“毛爷爷都会犯错误呢,何况这鸡发瘟又关杨党委什么事呢?没有他出主意,新平哪里会晓得种苎麻会比种水稻强啊?”“杨党委才是真心帮农民的,不象有的黑心鬼,成本不到十块的打麻机硬要卖到二十块!这是投机倒把行为!”渐渐的农民把话题扯到了打麻机上去了。

这打麻机正是谢书记等搞的名堂,其实除了打麻机的金属刮刀需要花四、五元钱,木架子农村里的土木匠都会做,算上木料、工钱确实不超过十元钱,可谢书记却专门从县木器厂大批制作了打麻机高价强卖给农民,为的就是给乡财政缓解资金紧缺的问题,实则有违良心!

谢书记赶紧转舵,笑咪咪地大声说:“好,民意为重,我谢万和本也是农民出生,只听农民群众的话,既然大家都挽留杨陆顺杨党委,我还有什么不同意呢!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提出换人,杨党委就永远为新平村服务!”告诫了杨陆顺几句就匆匆走了。

善良的村民还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围着杨陆顺欢呼起来,刘支书拉着杨陆顺的手,哽咽着说:“杨党委,让你受委屈了。”杨陆顺却异乎平常地冷静,笑着说:“刘支书,我不委屈,是组织的人就得听组织话呀。我还得谢谢你们挽留我呢。”

这事传到沙沙耳里,回来就开他的玩笑:“六子,那几天你一身鸡屎臭地回来,我还以为你这么傻干会得到领导赞赏,哪知道被狠刮了顿胡子。你说你吸取了什么教训?”

杨陆顺哪里还图什么领导表扬,不挨批评就蛮好了,逗弄着小旺旺说:“好儿子,你爸也不图升官发财,更不图什么表扬那虚玩意,搞好本职工作不招人厌就,然后好好把你培养成人,就行喽!”

沙沙故做诧异:“哟?不对呀,怎么没听到你杨氏口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呢?”

杨陆顺瞥了沙沙一眼,心情阴霾到了极点:现在能不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敢喊什么口号惹人笑话呢?

没多久新平乡用行政手段统一让农民购买高价打麻机的事捅到了县里,县委也象征性地派人来查了查,那六、七万的差价倒在分文没动地在乡财政的帐上,不存在什么领导贪污问题,县委刘书记还赞许地表态:“新平乡这么搞缓解了乡财政资金问题,不等不靠,也算是改革的新思路,基本符合市场规则嘛。”

风平浪静后,谢书记在会上指桑骂槐:“这次很明显是内部有人在搞鬼,那是出卖我们新平,那人的目的昭然,就是想搞乱我们新平,可惜他失算了,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我谢某人会清廉如水,会一尘不染!这样也好,让县委彻查清楚,县委刘书记亲自出面为我们新平正了名,省得我到处解释。新平这么搞,不是我谢某人想先富起来,是想补贴我们清贫的政府干部。所以我在此正告某些别有用心的个人,别以为世人皆蠢你独明,当面一套被后一套,两面三到搞名堂是没好下场的!”

杨陆顺坐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抬头,漫无目的地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可眼睛余光里分明看到周围的人用愤怒、鄙夷的眼光盯着他。只感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工作上的不舒心让杨陆顺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只有在逗弄小旺旺时才会忘记烦恼。他爹娘谢绝了老五的好意,没住进新起的三层楼房,只要天气好不下雨,就要到街上看孙孙,吃了晚饭才回。

沙沙以前还算尊重老人,自打生了旺旺后俨然已老杨家大功臣自居,两老看在小孙孙的份上也纵容她让着她,没想沙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特别是生了旺旺后婆婆塞给她个金手镯后就疑心大作,老是跟杨陆顺嘀咕:“六子,你妈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啊?”杨陆顺哪里知道呢?沙沙就说:“你爸妈真的好厉害,我这媳妇进门都舍不得拿出来,要不是我争气生了旺旺让你老杨家续得了香火,这个金手镯只怕我就见不到了。哎,你说你妈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听得杨陆顺火直冒:“哎我说你咋这么烦呢?老惦记着老人那点点东西,有意思么你!”沙沙不死心,生怕老人暗着把东西给了几个女儿,不时阴一下阳一下套口风。也许是老人真没什么值钱的老货了,沙沙打听了几回没结果,更是疑心大发,对老人渐渐也嫌弃起来,一次见六子他爹有点咳嗽,就硬不许老人抱抱旺旺,半岁后旺旺不吃奶改吃米粥,四姐要做一家人的饭,六子他娘就喂旺旺,怕烫着孩子就用嘴试温度,让沙沙看见后大发脾气,口口声声什么病成口入,把四姐委屈得直哭,六子他娘也是一声连着一声叹气。有时候杨陆顺知道了看不惯,免不了说沙沙几句,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抹眼泪抱着旺旺就要回娘家,搞得一屋人不得安生。老人们心里对沙沙有意见,可嘴上还得维护沙沙,也不想把媳妇得罪狠了看不到孙子。

杨陆顺有时候在家也呆不安,到外面也没地儿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心里郁积了满腹的委屈也不知道找谁说,沙沙似乎只关心自己的衣着打扮,只关心孩子,只顾着跟左右邻舍的女人比这比那。闲来帮灿灿补习补习,在不就是看电视,虽然电视节目丰富了,可杨陆顺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常是眼睛看着屏幕思绪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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