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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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个夜里下了小雨,书房门口的几株海棠花被打的蔫巴巴儿的。赵禄拎着手中的食盒走在回廊上,藏蓝色的衣摆被染湿了。

书房里,沈清云在梦中惊醒。

她梦见南疆,梦见自己在一片茫茫的的沙漠,天边的彩霞瑰丽又耀眼。落日印在戈壁滩上,半边天空都像着了火。

她走在那密密麻麻的胡杨林里,前方是那人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她跑马跟在他身后,却怎么跑也追不上。

她骑在马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掉进了无尽的沙漠里。

这一年来,无数次的乞求,他却没有一次回过头。

心口处痛的紧缩,她抬脚就往外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直到瞧见站在窗棂前的人之后,才冲上前将人一把抱住。

赵禄刚推门进来就瞧见这一幕,眼皮子一跳,连忙关门出去。身子靠在门框上,心口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差点儿从喉咙口蹦出去。

命都要吓没了。

姜玉堂往门口撇了一眼,这才看向怀中的人。沈清云瞧着是刚醒,穿着寝衣就出来了,惨白的脸像是受了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低下头就瞧见她那泛红的眼睛,月牙似的眼睛一片绯红,微微泛着些肿。是她昨日晚上哭的。

她会撒娇的厉害,分明是她来书房找他,也是她先吻他的,只是他凶了一些,她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怎么了?”

沈清云摇了摇头,依旧还是盯着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沙哑的声音才道:“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

姜玉堂捏着她的下巴,问的漫不经心。

沈清云依旧是那样看着他,一大早起来,看向他的脸却满是爱意,全是不舍。

“梦见你骑马走了,不要我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还是一片通红。双手环着他的腰,泛着水雾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无论我在背后怎么求,你都不肯回头。”

没人比她更委屈了,做个梦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姜玉堂挑了挑眉,捏住她下巴的手收紧。

他瞧着她那满脸的泪:“你怎么这么爱撒娇?”在他看来,沈清云就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说的什么都不要。

那他早晚有一天会娶别人,到时他自然也是会离开她的。那个时候,她莫非也打算这样哭不成?

沈清云咬着唇不说话,他低头看着她赤着脚。单手抱着她的腰将人放在了软塌上。

绣着掐金丝的秋海棠迎枕,沈清云垫在脚下,还道:“总之是你欺负了我。”

姜玉堂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

沈清云抬头看见了,踩着金丝迎枕的脚踹了一下。她喉咙滚了滚,将下一句话咽了回去。

低着头,不愿意理他了。

两人一块用了早膳,赵禄庆幸自己送上来的时候还没冷。沈清云用的少,她用膳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规矩姿态却是好看。

关起门来的时候黏糊糊的,穿好衣服又成了那清冷的样子。

早膳安安静静的,谁也不开口。

只用完之后,沈清云抬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你今日怎么不去上朝。”

姜玉堂板着一张脸,眉眼淡淡的,声音平淡的像是没有起伏,边说边往门外走:“昨日不知是谁在我领口处一边咬了一口,朝服的领子太低了,挡不住。”

沈清云站在原地,等人走后过好久才跟了上去。

她先是拐弯回了一趟自己那儿,算了下时辰差不多了才去给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沈清云盘算的很好,只是刚好到寿安堂的回廊处,却是又被人拦了下来。

姜文林一瞧就是在那等着的,远远儿的瞧见她立马就冲了上来:“沈表……表弟。”

他站在她对面,一双眼睛光是看她,都不敢直视。

沈清云皱着眉心,还是停了下来。

姜文林手中捧着一卷画,踌躇的拿在手上,身子都在细微的打着颤的:“沈……沈表弟,我这有一幅画想要送给你。”

他生的很是端正清秀,但胆子却是很小。就像此时这样,他只敢去看沈清云的鞋尖。

沈清云并不想看画,也更不想要什么画。她是算着时间来的,姜玉堂这个时候该走了,她正好进去。

看着那张摊开的画,她瞥了一眼便道:“笔走游龙,栩栩如生,这张《秋月图》仿的不错。”

“假的?”姜文林看了看画卷,又看了眼她,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是仿的?”

离老的的画可是千金难求,这张《秋月图》还是他费尽心思找来的,怎么会是假的?

因为真的在她手上。

沈清云闭上眼睛,眼帘之中一片冰冷。她想到送自己那幅画的人,想到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她走之前应该把那幅画给烧了的。

“没什么。”眼帘落在那副《秋月图》上,沈清云淡淡的挪开视线:“我胡说的。”

姜文林松了口气,这幅画要是赝品,可就要让他倾家荡产了。

他一边将画卷起来,一边走在沈清云身侧,忽然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昨日是在哪里睡的?”

怕什么来什么。姜玉堂从寿安堂出来,这一幕又是恰好看见了。

眼神往那儿瞥了一眼,沈清云停下脚步,又看向姜文林:“你怎么会这样问?”

姜文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着头脖子都红了。压根儿不敢去看沈清云的眼睛:“我……我昨日得了画,准备去送给你,但等我过去你屋子里就没人了。”

姜玉堂从两人身侧走过来,对着姜文林淡淡道:“昨日她酉时去了我下棋,一个时辰才回去,你估计是错开了。”

姜文林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对着两人点了点头。

姜玉堂的眼神又落在沈清云脸上:“你不是来给祖母请安的,还不快去?”沈清云瞧了他一眼,立马往寿安堂走。

两人都走了,留下原地姜文林失魂落魄的脸。

谁也没看见他抬起头时,那双眼里的神色。他转过头,一直盯着沈清云的腰,那目光对比之前,夹带了几分炙热。

他盯着沈清云的背影,一边伸出手,深入自己的袖子里。

宽大的袖摆之下,藏着一抹雪白,他指间在上面摩挲了两下,脸颊竟是一片通红。

谁也不知道,这外表清清冷冷的沈表少爷原来是个女子。

想到这儿,那落在沈清云腰间的眼神一烫,姜文林摇着头,又将眼神狼狈的收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耳间都跟着烧红了。不是沈表弟,是……沈表妹。

沈清云回去之后在屋检查了一遍,屋子里不像是被人动过的样子,她这才放了心。

千金今日格外黏她,抱着她咕噜咕噜的撒娇。

沈清云抱着它补了会眠,下午的时候赵禄进来,说是世子要见她。姜玉堂坐在书案边,瞧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了头。

却是不料,她走上前,递了瓶膏药过来。

“这又是什么?”他低头,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香四绕,沈清云走过去,打开那药膏道。

“你脖子上的痕迹,擦一晚上明日就好了。”

她边走过来,边抹了一点膏药在他脖子上。清清淡淡一股药草香,指腹在颈脖处揉着,传来一阵清凉。

姜玉堂显然不习惯她靠的太近,她的手再伸出来时他抬手给掐住了。

雪青色的长袍下,皓腕如玉。

他握在掌心里把玩了片刻,眼神又瞥到之前瞧的那银镯子。细细小小的一个,低端还坠着个铃铛。

这镯子瞧着年岁很久了,不值当几个银子。却从未见她取下来过,铃铛也从来不响。

苏州六品通判的女儿,自小应当养在闺中。却是既会医术,又画的一副好画,且还自小学起,师从大家。

气质不凡,眼神也厉害,一眼就瞧的出那副《秋月图》是假的。

那副画是离老的。离老是前朝的画师,画的画深受陛下喜爱。

市面上算是有市无价。

姜玉堂是个爱画之人,他那儿自然也收藏了几副。抬手握着她的指尖,他淡淡道:“我那有几副离老真迹,待会你去挑?”

“不要。”沈清云想也没想就摇头,眼中没有一丝的犹豫。姜玉堂瞧着黑了脸,她站在他身侧,近在咫尺却是当做没瞧见。

眼神往屋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书案边的托盘上,看着那上面的瓶瓶罐罐:“那是什么?”

“不知道你有,倒是给备了。”

小小的白玉圆瓶在手中,比她的不知要精致多少。沈清云拿在手中,倒是一脸羞涩。

见她这样,姜玉堂眼眸中的神色才算是好看许多。

“今日里,你与姜文林在一起拉拉扯扯的样子,日后不要在做。”他低头处理着公文,倒像是随口一言。

沈清云瞧着他那严厉的模样,有些委屈:“并未我与他在那儿拉扯,是他专门在那挡着我的。”

“他那儿我会去说。”姜玉堂说罢,放下手中的毛笔。他抬起头,瞧着她的脸颊,这人生的就是一副招惹桃花的样子。

天生的就是这样一张招人的脸,倒是不知让人怎么开口。

她是没瞧见姜文林看她那眼神,眉心拧了拧,姜玉堂再回想起回廊上的模样,眼中便是一阵不悦。

沈清云却是忽然道:“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

外面天瞧着马上就要黑了,姜玉堂起身,一边理了理袖口,一边问:“去哪里?”

“醉仙楼。”

马车停下来,沈清云看着身侧的人:“世子确定要与我一同去?”姜玉堂瞟了她一眼,先行下了马车。

两人不是头一次来,倒算是熟客。且两人气质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一瞧就不是普通人。

醉仙楼的妈妈亲自过来接待,姜玉堂给了银子,要了个雅间。

老妈妈出门的时候,沈清云却是道:“我要见赤药姑娘。”她说完,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枚黄澄澄的金锭子

“公子等着,马上就来。”老妈妈笑嘻嘻的赶紧出了门,没一会儿,赤药姑娘倒是来了。

与那日看见相同,赤药姑娘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性子却是冰冰冷的,见谁都不放在眼中。

且,她还记得两人,进屋之后眼神瞬间就冷了些:“公子们是又想来羞辱我吗?”

她那日在刘横怀中是个什么模样,这两人都瞧见了。赤药惨白着脸,浑身发颤。

“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沈清云起声,走上前。她生的好,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润,倒是让人心生信服。

赤药红着眼尾看着她,见沈清云从怀中却是掏出两样东西来。她对着桌面摆开,道:“红色瓶子里是合欢香的解药,你吃下后,此香就对你再也无效。”

她对上赤药惊讶的脸,又将另一瓶交给她手中:“这瓶是毒药。”

“无色无味,查不出毒性。但只要喝了的人,再配上合欢香。轻者不举,重着瘫痪。”

她眉眼好看,清透的像是一块璞玉,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轻声缓缓,笑脸咪咪的:“专毒男子。”

姜玉堂喝茶的手放了下来,拧了拧眉,他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

赤药却是握紧了手中的瓶子,她瞧出这人是真心帮她,嘴唇颤抖着,握紧的手心都勒出了痕迹。

“多谢。”

哪有那么性子冰冷的人?只不过是用最后的自尊做了铠甲而已。

出了醉仙楼的门,姜玉堂后一步上的马车。他对赤药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沈清云缩在车厢里,快要睡着了。

听见身侧传来声响,她闭着眼睛就靠了过去:“你跟她说的什么?”她这番粘人的模样,姜玉堂也没将人推开。

只道:“你给了她机会,却没给她后路,刘横是个狠角色,若是出了事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的。”

他过去,自然是要与她做一场交易。

只那话,他没开口明说。

眼看着人在她怀中,哼哼唧唧都要睡着了,姜玉堂才问:“那你呢,为何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细算下来,大概就是他在府中装病那几日她配的药了,难怪一连几日没出来。

沈清云晃了晃手腕,银镯子下的铃铛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眯着眼睛像是一只猫,声音却是愉快的很:“助人为乐。”

脸埋在他颈脖里,她像是睡着了。

不知何时,呢喃了一声。姜玉堂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答应了你,要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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