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拷打到奄奄一息,也仍旧从容,宛如闲庭漫步,甚至有心思和人开玩笑,这人才是小鱼儿。骆轻尘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冷冷说:“你这是自己想死啊。”小鱼儿几乎被气吐了血,无可奈何说:“你们非说那画在我身上,无非是燕伯伯临走时说过那画是我爹的遗物,要亲手交给我才算是物归原主。可你们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明白,我和我燕伯伯还没碰上面,就被你捉来了!”
把人折磨得半死,再找这人要他根本没有的东西,还冤枉他自己想死,世上居然还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小鱼儿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现在是冬天,外面肯定彤云密布,飞雪遮天了。
花无缺见小鱼儿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说了两句,却突然吐了一口血,心头大乱,几乎不能克制自己,恨不得立刻出手把他救下来才好。好在骆轻尘也不是个意志力坚定的男人,说了几句,见小鱼儿十分坚定,只是摇头走了。
等他走后,花无缺这才从墙壁上轻轻跳下来,宛如落地无声的一片墨玉梅花。
小鱼儿闭着眼,直到那骆轻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喘息起来。
花无缺无声地伸出一臂,那雪色的指尖即将抚上小鱼儿的脸颊,却又停住了。
小鱼儿陡然睁开眼,一双眼闪着明亮欢喜的光:“老花,你居然来了?”
数日不见,花无缺的称呼居然变成老花了,花无缺略有点不适应,小鱼儿嘿嘿一笑说:“唉,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一生也太长太痛了,若是咱们变成老花和老鱼儿,是不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或许是地牢太阴暗潮湿,小鱼儿一向快活得没心没肺的心里全是郁色。
花无缺再不犹豫,不过这次,他却没有使蛮力,却从手心显出一根极纤细的铁丝来。小鱼儿一看忍不住笑了:“花无缺啊花无缺,你这样清逸出尘的公子,居然也会鸡鸣狗盗的法子了?”
他真没想到,花无缺手法居然这样巧妙,铁丝在锁孔里不过转了两转,就把手铐咔哒两声全打开了。
小鱼儿被囚禁数日,只喝清水和一点食物,又不能动弹,早就浑身僵硬无力,突然失去刑架的支撑,顿时整个人超前扑了过去。
花无缺双臂一展将他抱住,一掌按在他的后心,缓缓输送真气过去。
“你又救了我一次,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谢你了。”小鱼儿把头靠在花无缺的肩膀上,居然觉得这么靠着十分安心。
“我一直觉得,和你之间有种奇妙的羁绊……”花无缺手中真气不断,口中斟酌着缓缓说道:“仿佛心有灵犀,总是忍不住想到你。”
说到这里,他唇边微现笑容。
“做什么事情都忍不住想,若是小鱼儿在的话,他会怎么干?”
小鱼儿也忍不住笑,牵动伤口又疼得吸气:“你这样稀世的美男子抱着我说这种话,也不怕引逗得我也爱上你。老花啊老花,为你心醉神迷的人也太多了吧。”
真气缓缓送遍全身,原本僵直脱力的身体渐渐变得火热柔软,小鱼儿慢慢站直双腿,冲花无缺一笑,说:“咱们要这么走了,丐帮怎能罢休?虽然丐帮的人都脏兮兮的,可这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帮众之广,远胜过峨眉少林、崆峒昆仑诸派。”
说到这里,他面上浮现愁容,忍不住说:“反正你师傅也要你取了我性命。唉,我小鱼儿这一生仓皇流浪,实在不想再被人追杀了。不如现在就死了得了。”
花无缺知道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心里头被郁结塞住而已,平展手掌,轻轻在他脸上击了一下,说:“振作起来,她不会杀你的。”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模样,把我们都骗了。”小鱼儿苦笑说:“其实,她是你的师尊,邀月宫主对吗?”
花无缺轻声说了个是。
“难怪她身上总有一种盛气凌人。哪怕笑的再亲切,也像是装模作样……”小鱼儿话没说完,花无缺立刻打断:“她不是这样的人。”
“是么?”小鱼儿又垂头笑了笑:“怎么,你爱上她了?”
花无缺摇头,说:“现在是说这事情的时候吗?”
小鱼儿尖锐地说:“若你真当我是朋友,就坦白告诉我!”
其实小鱼儿从在龙相地窟里换上雪衣锦袍后,照镜子发现自己洗干净的模样居然和花无缺一般无二,就生出了一个诡异恐怖的推测。
其实这真相早该猜出来,若他能早一点把脸洗干净的话,再多照照镜子的话。
小鱼儿闯荡江湖好几年时间,一直落拓形骸,觉得真汉子就不该太讲究衣着外形,一开始看到花无缺那洁癖患者般的做派,其实是有几分看不上眼的。但又觉得他的容貌莫名亲切,像是午夜梦回在哪里见过一般。
若这真相是真,那移花宫两位宫主,当真是心如蛇蝎,狠毒得难以形容,宛如一对吐着毒液的蛇女。
花无缺哪怕爱上路边乞讨的乞女,小鱼儿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情爱一事,本就渺茫难以捉摸。可他如果爱上的是那装模作样的邀月宫主,小鱼儿发誓,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把他救出火坑。
花无缺明显不想继续谈这事情,倒不是不信任小鱼儿,在这黑暗的地牢里,身边的人身上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当务之急是让小鱼儿赶紧出去。
小鱼儿心知他不想多言,反正时间还长,不如慢慢耐着性子磨他。
“算了,我小鱼儿还是想多活几年的。既然你说不会杀我,我只信你。”小鱼儿又笑了笑,说:“咱们赶紧出去吧。”
花无缺却顺手解下束发玉冠,递到小鱼儿的手上:“你把头发束起来。”
说着,他随意潇洒地摇了摇头,满头黑发如水散开,一灯如豆,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他满头黑发披散,拥着一张如琢如磨的面容,他观察着小鱼儿脸上的伤痕,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反手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两三下,他如玉的脸上顿时流出数道血痕,雪白鲜红,煞是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