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如我又活了下来。
我以为我肯定会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结果什么痕迹都没有。我的身上甚至没有瘀伤,一点点都不疼。所以我经历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冷静下来之后,我不相信自己经历的是幻觉,而记忆又令我满头雾水。子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时能交流,有时如野兽;有时出现,有时消失;有时听话可爱,有时又突然发飙变厉鬼?
他是否像我在意他那样在意我?还是说,他亲近我只是出于“鬼”或者“野兽”对于血的本能?
重点是他会不会真的伤害我?
我想过搬家,不过我只是被吓到了而已,也没受什么伤。而且子夜这个事情我根本没有搞清楚,我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走——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我没钱,嗯。
好在子夜也算有良心,给我留下了两张纸条:
第一张:“姐姐,吓到你了,对不起。”
第二张:“我会保护你的。”
不过嘛,把我吓得半死,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我的原谅!这种事得看态度的吧——前提是他得当面诚恳道歉并且保证绝对不再犯!
但是之后,他就像不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一样,消失了,我至少半个月没看到他了。一开始还总想他会不会出现,而很快,我就没办法想他的事了,毕竟——现实是骨感的,我得打工、找工作、考试。
现在我打工主要靠家教和酒吧,新酒吧外国人比较多,偶尔我就充当个翻译,赚点小费,收入比之前高一些。找工作依然艰难,最主要的原因我信息真的狭窄,对自己的未来比较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适合做什么。至于考试,我没能一心一意准备,情况很一般,只能说看到合适的考试就报,至于笔试能不能过靠运气。当然,我一次都没有进面。
也有崩溃的时候,比如,被客人骚扰,被老板欺负,被同事挤兑,找不到工作……
不过我算是运气好的,每次出事不至于真的把自己赔进去。
近期发生的最可怕的事,便是“骚扰事件”。
那是位四十多岁的客人,多次向我表示好感,说想带我出台,想包养我。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服务生,赚点工资又不可能出卖身体,不可能同意。15号,他专门指名我,我无法拒绝,结果进了包间就出不来,被灌了很多酒。我求助男同事,结果同事帮着客人灌我。这个客人开始说胡话,什么为什么不回他消息?为什么不接他电话?我意识到不对劲,才想起近期确实老是接到骚扰电话,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
这变态客人坐在我旁边摸我,我快把自己掐出血了,才终于站了起来,坚持自己打车回去。结果这变态一直在后面跟踪我。那天我走得太急忘记拿外套,就穿着吊带和短裙,我能感觉到那变态的视线。我想给同事打电话,想找任何认识的人求救,想报警,结果手机没电了。我想找门卫求助,门卫也不在。我在小区附近转悠,实在不敢进去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那天是真的衰,我太冷了,而且我尿急……
后来也不管了,钻进6号楼就开始狂奔。
我分明听到他在后面追。
我扔掉了高跟鞋,赤脚跑。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吐。
我听到了他猥琐的笑声:宝贝,跑什么呀,从了我什么都解决了……
很明显,他比我跑得快,一开始我们之间相差两层楼,很快就一层楼,很快,我的余光可以看到他了……
在那一瞬间我是真的绝望,如果他真的追上我,我想不到任何办法逃脱。
邻居听到的话,会帮我吗?
那对夫妻?
那个老太太?
不会的,他们只会紧紧锁住房门,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就算给父母打电话了,他们会帮我吗?
我爸会说,既然都这样了就跟了他呗!
我妈只会事后揪着我骂我脏吧?
可是突然,我听到男人惊恐的咆哮。
紧接着是重物滚下楼梯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回头,就看见他顺着楼梯滚下去,撞上铁门,猩红的液体漫溢开来。
被撞的那家开了门,房主报了警。
我回去捡起高跟鞋,回到我的房间。
后来我听说那个变态没死,但受了重伤。
他再也没有来骚扰过我。
类似的事情细细想确实还有几件,比如,客人发牢骚,主管把我这个新手揪出来背黑锅,我傻不拉叽地跟主管对嘴,结果被罚钱不说,还成为了主管的眼中钉。之后主管不断整我,专门安排我给名声不好、专门欺负女孩的客人翻译,让我持续倒班不带休息的,半个月不到,我就开始疯狂长痘,脾气敏感暴躁,晚上不停哭。本来以为这件事只能忍,或者辞职,可是那个主管突然出了车祸,住院了。新主管是个好人,我的苦日子突然就结束了。
现在,我依然会做特别恐怖的噩梦,总有种“妖人要谋害朕”的感觉,时不时特别抑郁、沉重,经常在梦里哭。但是,当我浑身冰冷的时候,总有什么来温暖我……像是柔软、温暖的超大泰迪熊,它在我的梦里安抚我的后背,帮我擦拭眼角的眼泪,声音轻轻柔柔的:姐姐,别哭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冬天了。
而我就在这样冰冷的夜晚,捡到了雅雅。
那天快半夜三点了,我失魂落魄地回家。
远远地,就听到小巷里的打闹声。经过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流氓正在欺负一个女人。
那白衣女人蹲在地上哭,浑身都是污泥。
流氓甲正在翻女人的钱夹,卡片掉了一地,他不满道:“穿一身名牌,就这么点钱?”
流氓乙已经开始扯女人的衣服:“身材还不错啊,带回去玩玩也行啊。”
我实在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种事,我也经历过,我确实没办法一走了之。
我摁下110,手指放在拨打键上,对着这两个流氓大叫:“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两个流氓盯着我,凶神恶煞,一个甚至已经抽出了一把刀。
酒为我壮胆,我说:“我站的地方有监控,你们敢对我做什么都会被录进去。”
他们嗤笑一声:“小妞,劝你别多管闲事。”
我继续道:“你们敢过来,我马上报警。警察局离这里不过200米。”
我的手握紧了袋子里的防狼笔(经历骚扰事件后我就买了一支),尽量把声音放柔一些:“但是,只要你们放过她,我们保证之后不会报警,绝不追究。”
他们“啧”了一声,把钱夹摔在地上,把女人的名牌包顺走了。
我皱眉想要制止,女人对我摇头。
也对,小命和包包什么重要?
或许那天,我不该见义勇为,救了人之后,我该立马走人,而不是继续多管闲事的。我本来就自身难保,又如何去同情别人呢?
然而,我朝那个女人走了过去,蹲在她的面前,用纸巾帮她擦拭眼泪。
我借着路灯打量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怪不得刚才那两个流氓要为难她,长得还真是妖孽啊!
这女人还真是绝了,肤如凝脂,头发黑缎子一样垂在腰间,睫毛卷翘纤长,此刻噙满泪水的眼晶莹剔透,眼睛周围红了一圈,鼻头被冻得红红的,简直我见犹怜。她身穿白色风衣,白色高领毛衣,脖子上挂着灰白色吊坠,手指上裹着羊皮手套。
越看越觉得她跟谁特别像,但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不会是哪个网红明星吧?或是某家的大小姐?
“你还好吗?”我朝她伸出手。
她站了起来,隔着手套的手冰冰凉凉的。
这才发现她好高,穿了个平跟,还比我高半个头。目测有175。
“我还好……谢谢你。”
哇,美人的声音也这么好听,柔柔的,婉转的,听着人痒痒的,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到美人总想多为她做点什么:“你家在哪里?我帮你打车?”
而美人竟然又啜泣了起来,看得我手忙脚乱。
“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不知道去哪里……呜呜呜……”
开始下雪了,外面那么冷,而我们俩都穿得过于单薄,我先带美人去711暖暖身子,冷静一下。
美人喝着热咖啡,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我丈夫出轨了,我的公司破产了,我父亲得了癌症去世了,母亲也倒下了,我欠下的债……越滚越多……每天都有人催债,我的房产被拿去抵押,以前的朋友现在都跑得远远的……我本来想找份工作,结果被骗了,最后的钱也被抢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着她说着自己的遭遇,我的眼圈也红了:“生活就是如此,你以为今天是最糟糕的,结果明天比今天还要糟糕。”
说完又有点惊觉自己说了这么消极的话,又说:“唉,我不会安慰人,一定还有办法的……”
而她的双眼完全没有了光泽,她轻声说:“你说得没错,人的一生就像从高处往下掉,你永远都不知道深渊到底有多深,下面有多可怕……不能选择出生,是否可以选择在哪里彻底停下来呢?”
她望着我,绝望在她的虹膜中蔓延,我总觉得如果不在此刻抓她一把,她就会彻底被黑暗吞噬。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别这么想!”
她:“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
我:“我也是啊,可是我也好好活着!再说,你长得这么美!”
似乎为了打破她眼中的死寂,我扬声道:“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她眼中的黑暗在动摇,嘴唇动了动。
我笑着说:“我叫周明暄,你可以叫我暄暄,你叫什么呀?”
她笑了起来,笑得那么明艳,好似一直在等我问她的名字:“暄暄,你可以叫我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