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司隶,请等等在下……等等……请等等"
邢部大院小道外,一前一后相隔甚远的两条人影成为人们眼中的一道风景线,后面的那位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威武男子,他一路快步追着前面的人,一路呼喊着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不知怎么的,对方却像没听到似的越行越快,真是好让他一番苦追。
“安司隶~~~~~”安乐一边不断加快自己前进的步伐保证自己不被追上,一边怂肩扮鬼脸,阴阳怪气压低声音学着身后的人呼喊的腔调,终是受不了自己,白眼一翻。
神经病啊,锲而不舍地追这么久,拜托饶了她吧!
托得这位新科武卫兼新任骑都尉孔秋笙孔大人的好福,累她今天天还没亮就不得不早早起来到这狗屁邢部报到。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得从前天的秋猎大会说起了,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从中作梗,害她莫名其妙地得了个第一,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让她避之不及!大臣们纷纷声泪俱下以死相『逼』的反对,再加上她急中生智逢场作了几个自知理亏的戏,在这件事上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做出格的地方,不是她抢了这大大的荣誉然后又老不稀罕皇上您老人家许的官位啊~实在是这些大臣们要shi啊~她也是没办法!眼看就可以诱导皇上随便赏她些金银珠宝草草了事了,但是这位一起跪着的新科武卫孔大人他不乐意了!
不知道是被什么鬼上的身,这位孔大人突然嚯地站起,义愤填膺,两眼直勾勾瞪得老大,脸涨得通红通红的,一开口就吧啦吧啦什么君无戏言,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岂能介意小节差别对待而寒尽天下民子的心?
说得人家皇上都没脸下台了啊,只得大手一挥,金口一开,赐封安乐为司隶校尉,赏银一千两;赐封左雁山为司隶校尉,赏银八百两;新科武卫孔秋笙擢升骑都尉,赏银五百两。
司隶校尉,上五品武官,隶属刑部,游走于朝廷各大处理罪行的一系列机构,是以调查和负责抓拿『奸』佞小人和不法之徒为首任的一派,所以司隶是对这一类人的统称,而非指单一的一个人。
骑都尉,上五品军官,也是职位的一个统称,非单指一人,他们拥有调动小部分兵力的权力,负责皇宫的主要安全。孔秋笙原就是武官,也是负责巡逻皇宫的,但属于下五品官位,这次升一级官阶,职责虽没有多大变化,不过管的人变得更多了,权力也大了些,这要是换在其他人身上,也是求之不得的。
秋猎大会对于一些人来说有喜有悲,悲的是那帮老臣,当中当然也包括安乐,她老爹倒是喜打心儿来,笑得那个见牙不见眼,一众武官围着他道喜道个不亦乐乎,他自是无暇顾及沉默的安乐的。
安乐甚至很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个姓孔的搞的鬼,所以脸『色』很不好地一直盯着这个男人看,试图看清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怎料还未来及思出个好歹,对方就扭脸偷偷看过来了,却刚好被安乐抓个正着!于是安乐看到这个姓孔的方脸刹那间就涨红了,即使他慌慌张张飞快地转过去假装若无其事,安乐还是可以从他发鬓间看到他羞红欲滴血的两耳。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怎么,她这是被人看上吗?
低头『摸』『摸』自己平坦的胸,扬扬自己淡漠却但又不失英气的眉(并不),她分明掩饰得很好啊。
再把对方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怎么看怎么gay里gay气……
安乐坚信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基佬,她欲哭无泪简直想当场瘫软在地上,撇去对方的『性』取向不说,是这丫完全不是她的菜啊!虽然五官端正,牛高马大,看着却傻不拉几的,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感觉很奇怪的好不好!
不不不,或许是误会呢?但是一见钟情,然后想方设法讨好对方这种桥段不是很常见吗?这么一来她的名单上多出来的那一大堆猎物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我擦!这货害人不浅啊!
不不不,也许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呢,何况他们负责的工作差天和地那么远一个在刑部一个在皇宫,还挺难见面的,而且看这人轻易地就羞涩成这个样,相信连开口搭讪都不敢,有什么念头日子久了也会胎死腹中,想必不是什么难缠之人。
至于这份差事嘛,好像也蛮有趣的,既不用跟那些老头子们一起上下朝,也可以遇到很多好玩的(大概),就当是去长长见识罢,人家要是觉得我毫无用武之地自会看着办的么。
我真是庸人自扰之啊~~~
安乐自欺欺人地想道,顿时豁然开朗,一时间感觉全世界的空气都变清新了不少,巴眨巴眨着一双桃花眼,屁颠屁颠地牵上自己的小紫,一扭一扭的扭回了家。
回到去后已是饭时,一入府马上就被告知了她二姐和月儿的状况,照顾安婧直到她醒来已是亥时,算精确一点的话,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了,虽然因为白天太劳累导致在照看安婧的期间不小心睡着了一段时间,但因为姿势不佳睡眠质量并不是那么好,还被告知第二天要早早起床准备去刑部报道的事宜,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十分糟糕的,深黑的眼袋都要扒拉到地上了。
“啪嗒、啪嗒、啪嗒……”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缕缕散发着清晨独有气息的微风带着几片枯叶呼啸而过,然后落叶重归落地,一下下的马蹄声渐响渐近,枯叶就像照应这不紧不慢的节奏似的微微动了动,接着又飘起跟着这股凉风开始了新的旅行。
远远街道,一个表情冷峻的青年缓缓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车是好车,马是好马,车夫又是一位长相一流气质佳上的小哥,路上仅有的几位行人无不向马车投去好奇的目光,心里只道:这车里坐的,该是多尊贵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啊!
“……没有什么比犯困还睡不够让人更厌恶的了!!”马车里,安乐哈欠连天,脸『色』臭得吓人,喃喃埋怨着,还时不时踢脚撒着一大股起床气。
“这个时候狗都还没醒呢!你说这刑部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啊?报个道还挑大早上!他们不用睡觉我还担心这个时候出来会撞鬼呢!”
“公子,一日之计在于晨。”坐在车外赶车的玄武闻言,木讷地回应她道。他一直有早起练功的习惯,自然是无法指望他能了解安乐心中的怨念的。
“玄武,你还真是个死脑筋,人睡不够可是会死哒。”孺子不可教也,安乐无奈地摇头摆手,不再语言,开始盯着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的帘子放空,渐渐地眼皮也重了起来。
她侧卧在马车里,身上着的是司隶独特的装束,只见这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墨『色』镂空木槿花的底绣,腰间别着一把用于防身的精致匕首和一个系得紧紧的红『色』金丝锦囊,她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半披的马尾,先前的木簪现在换成了一条精致的发带,华贵的发带搭配着散落的青丝,沉寂中别是一番妖娆。
衣服是昨晚锦绣坊急急赶制完差小厮送过来的,连身段都没人替她量过,也亏得这锦绣坊的师傅能做得如此合身,真不亏是百年来专门负责达官贵人衣饰的官坊,只可惜在她的若灵坊崛起后,达官贵人们的注意力几乎全都转向了若灵坊,这锦绣坊也只能靠做些官吏的制服维持日常,若不是有朝廷养着,怕在早几年前就关门大吉了。
花满楼、醉仙阁、若灵坊以及由慕容家继承下来的庞大的情报组织‘影‘,这一切的一切常常让安乐感觉恍若梦中。前世的死亡并没有让她感觉有多真实,事实上她不太相信自己被那么瘦弱的一只流浪狗踹一狗腿子就这么去了,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亦或者自己只是摔坏了脑袋一直处于昏『迷』而活在自己脑子杜撰的世界中呢?
梦啊,为何一直不醒啊?但是如果醒来了的话,她还只是那个长相一般埋头苦学的普通艺术生而已吧?现在艺考生压力那么大,即使你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未必可以获得应有的回报,有的到头来甚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大学毕业该拿什么换饭吃都不知道的大有人在。所以,就算这是一场梦,她其实也是打心底不想醒的,这个地方虽不及现代那个世界来得安逸,确实也危机四伏,你讹我诈,说不定哪天就会死于不知姓名的人手里,如同她这一世的可怜娘亲一般,但这一切于现代的社会里又何尝不是呢?在这里,她付出了汗水和心血,也确确实实得到了回报,这是她所欢喜和庆幸的,才会让她如此或得或失,担心这是昙花一现,亦或者南柯一梦,即使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其实一直是不安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女,即使拥有两辈子的见识作资本,她也还有太多的路没有走,还有太多的事没有经历,人生难免也会曲折遭遇颠簸。
在这个世界,唯一能令她感到安心的,怕只有从小对自己关怀备至疼爱自己的二姐了吧……只可惜,她们俩人为何越长大越来越似要形同陌路了呢?
安乐感觉到自己紧闭的眼眸涌出湿热的水汽,想来因为心底的难过连在睡着的时候都不禁哭泣起来了。
“公子,公子,醒醒……”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玄武的呼唤声。
安乐缓缓睁开眼眸,若无其事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问道:“到了?”
“是。”玄武低低叹了口气,冷峻的五官此刻柔和了些。
“公子莫不是思念慕容大人了?”眼角瞥见安乐脸上那一抹淡淡的泪痕,玄武心中有些唏嘘,不由试探『性』地问道,在情商为负数的他看来,唯一能让自己的主人伤心的,大概也只有那位早早逝去的上任慕容家主了。最近牵扯出一系列的关于慕容家的事,触景伤情,有时候想念一些逝去之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安乐怔怔地道:“呃……也不是没有想。”
她这一世的娘亲去的早,事实上她连她的脸都快记不清了,她娘亲的事雅儿鲜少提及,雅儿不说她也懒得多问,凭自己片片断断的零碎了解,大概知道她娘亲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人美,武功了得,来自背景神秘的云南慕容世家,在江湖中可谓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的美人儿不知怎么的就安定在这将军府嫁与她爹为妾了。当然,她老爹年轻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一笑一颦,手中斩马刀刀起刀落,『迷』倒一大票花痴少女不在话下,倒是现在年纪大了,就越看越是像拱白菜的猪了……曾听闻她与她娘亲长得十分相像,她有时候无聊了会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想象她娘亲当年的绝世芳华,不过实在难以描绘出这一代奇女子的风采。
想念?想念倒是极少的,毕竟相处的时间不多,若是非要说个关联,大概便是代她好好照顾慕容家以及查出当年让她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了。只是没想到查凶手的一事竟会如此的棘手,当年这个案件可以说震惊天下,主要她家老爹也有点儿名气,毕竟是阜云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嘛,当时官府和将军府的势力着手很多人去查,包括很多年后她接手‘影‘重整‘影‘这个组织一样差人查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当年负责慕容嫔如孕期膳食和汤水的好几个老婆子和丫鬟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人杀了个精光,等慕容嫔如恍然大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毒时,早就为时已晚。慕容嫔如本就是个用毒的高手,可以说慕容世世代代是一个用毒世家,歹人的毒竟然可以让她服下才后知后觉,可想而知这毒的厉害。
当时很多矛头是指向刑傲雪的,这也是导致刑傲雪和安齐侯关系恶化、多年以来不冷不热的主要原因。众人都道因她善妒,痛恨慕容嫔如抢了自己的丈夫而痛下毒手,动机的确是充分的,加上有她背后的势力撑腰,那些侍女也被杀了,来个死无对证何人能奈她何。
这单悬案恐怕到现在都还保存在刑部的内部深处吧,安乐想道。
“如果能够渗入刑部,想必总有机会再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玄武道。
“十几年前都无法结案的案子,哪能说破就破。何况幕后指使者不都明明白白地知晓嘛,至于整件事情的过程……不知道也罢。”安乐叹气,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冷冷冰冰的女人的脸。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二姐这种温柔女子的母亲呢?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真是神奇。
“你先回去,也不知道今天要在这里耽搁多久。”安乐冲玄武挥手告别,跳下了车。
“属下的职责是护公子的周全,这且在此等候公子便是。”玄武一字一顿。
“…………好吧。”安乐从小便有人左右相随,单独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时其实也会有小小的不安的,包括她现在要一个人进去这严肃庄重的刑部,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心中七上八下的,如果有玄武守在外面的话,多少让她些许心安吧。
如果说睡眠不足让她哀怨难平的话,那么这孔秋笙大概同等她一出门就踩中的一坨狗屎,一进这辉煌大宅远远地便看到那姓孔的在远处侯着了,紧张地来回渡步,似是等候已久。
“这丫根本就没睡吧!”安乐心中咆哮。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这,身为骑都尉的他不在皇宫上班跑来这干嘛?!传递皇上的旨意?传旨这事儿皇宫里头几百个太监在候着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工作上的事两个部门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绝对不是来找我的……”安乐一边自我催眠着,一边蹑手蹑脚想避开孔秋笙从右边的长廊绕过去。
孔秋笙毕竟是练武之人,耳根一动,很快发现了偷偷溜走的安乐,一脸兴奋地冲安乐僵硬的背影挥手:“安司隶!安司隶!在下是孔秋笙啊!”
我管你谁生的!
安乐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想搭理这个人,潜意识告诉她一旦搭理了便后患无穷,于是只得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头匆匆赶路,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不管怎么说,她实在对这男人的菊花不感兴趣……掩盖了十几年的秘密,可不能败在这里,特别是昨天才被封了个官儿玩玩,虽然不是她情愿的,她可不要还没捂热就为此掉了脑袋。
安乐只觉得无比头痛,左思右想,心道:与其拖泥带水,还是速战速决吧。
深呼吸,微笑,转身——
“啊哈哈哈……原来真的是孔都尉在叫我啊,我寻思着孔都尉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些地方,还以为是幻听呢。”安乐尴尬地搓着手。
追上来的孔秋笙既腿不酸也气不喘,见安乐停下来和自己说话,眉里眼里都是惊喜:“是……是在下怠慢了,实在没想到安司隶还记得在下!”
“当然记得了~瞧孔都尉说的。”丫的我们昨天才见面!
“不知孔都尉今天来找在下是有何要事?”
“要事倒没有,只是……希望能和安司隶交个朋友。”孔秋笙脸上又泛起莫名奇妙的红霞,吞吞吐吐地道。“不知怎的,昨日一见,在下觉得和安司隶甚是有缘……”
一大早就来候着,和她说交朋友?交什么朋友,男朋友吗!
“哎!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孔都尉言重了。”安乐伸爪重重地拍了拍比她高一个头的孔秋笙的肩膀,表示心领神会。“何况这次也多得孔都尉挺身而出,咱们才有同朝为官的机会不是,这恩情我深深地铭记在心,等哪天有机会,兄弟我定要邀兄台你喝上几杯!等我!一定得等我啊!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在下先走一步,第一天过来就迟到,影响不好。”
“哦,好……好……”孔秋笙只当自己如在梦中,惊喜得只剩下机械式的点头。
眯眼一笑,转身顿时松口气,安乐抹了把冷汗,飞也似的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