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牢中。
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缚在一根木柱上,华贵的紫衣被一道又一道带血的鞭痕撕扯得破败不堪,凌『乱』的秀发随意披散开,曾经的风华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狼狈和倔强。
“师妹啊,今天依然也不肯说出‘仙乐第一卷’的下落吗?”白衣男子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来回不停渡步,注视着伤痕累累的紫衣女子,一脸玩味。
“无耻之徒,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关于‘仙乐’的下落。”慕倾嫣冷冷地盯着方扬止,眼中满是不屑。
“我觉得我都已经够有耐心的了,连我都佩服我自己,你为何却这么不识时务。”方扬止恶狠狠地道,用扇子挑起了慕倾嫣的下巴。“好歹是师兄妹一场,我有意护你,但你也不要不识好歹。”
是啊,潜伏她慕家七八载,竟然是一心要盗取她慕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宝,这样的耐心谁敢说不佩服。
“区区一个贼人,杀我慕家人,窃我慕家物,有何脸面自称我的师兄。”如今来『逼』问‘仙乐第一卷’的下落,想来当年爷爷身上的第二卷定是落到他的手中。
“我当年也是骑虎难下,是,我承认我是伤了你爷爷,但是我有取你爷爷的『性』命吗?没有吧?那些丫鬟下人的『性』命就跟蝼蚁一般,反正有钱就能买一大把,根本死不足惜,何须为了这些人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宜?要知道那都是他们的命,怪不得我,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师妹啊,我对你始终如一,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一下呢?”方扬止反复规劝。
“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死。”慕倾嫣冷笑。
“哼!这便由不得你了。” 方扬止见之前打也打了好几天,骂也骂了好几天,如今他亲自过来好说歹说大半天,慕倾嫣依旧不肯买他的账,脸『色』不由难看起来,开始恶声恶气:“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窥伺你的美『色』吗?不是人人都似你师兄我这样美『色』当前坐怀不『乱』的,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不为你这幅皮囊着想也为你慕家的名声想想!别到时候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念旧情没有提醒你!”
大袖一甩。
“把门给我看好了,飞进去一只蚊子我都要了你们两个的命!”
“是!”
方扬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慕倾嫣缓缓闭上眼眸。
月儿……
小白……
你们可还好?
当时未能看清这人的脸皮,贸然前去质问,不想中了暗算,眼睁睁看着月儿被伤得危在旦夕,小白也被一掌击中要害不再动弹,自己也被俘虏到此……这一切全因她记忆中的那个爽朗少年,竟然是只披着伪装的恶狼……
真是可笑至极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的是安乐的笑脸,慕容家藏有不死人的秘密,她真担心安乐也被牵扯到其中。
愿你一直安好。
…………
夜幕降临,天空也随之撒起了黄豆般的大雨。
“轱辘轱辘轱辘……”两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推着满满一车货物的男子艰难地在雨中行走,好不容易地在驿站门前停了下来。
“什么人!”驿站的门卫亮出武器,喝道。
来人慌忙扶了扶斗笠,『露』出一张平凡的年轻小伙的脸,连忙点头哈腰:“官爷,小的们乃鸿福坊打杂的小厮,应朝廷那边的大人们要求来给驿站的各位官人送大米的。”
“鸿福坊?哪里的?以前不都是陈记的送吗?”门卫瞪目。
“官爷少安毋躁,咱鸿福坊啊就在那城东,虽是新开张不久,但是咱们的大米粒粒圆润饱满,平日里大伙们的口碑是极好的,可不比陈记的差呢官爷,再加上陈记的陈老头的媳『妇』儿这几天要生娃了,陈老头急着要抱大胖孙子,所以把陈记关门歇息几天,这会儿全家人都围着他们家的媳『妇』儿转悠去了,这才轮到我们鸿福坊有这福气给各位官爷送米呀。”小厮满脸的憨厚,傻呵呵地回道。
“行行行,大米推过来看看。”门卫不耐烦地挑眉。
“是。”
门卫掀开货物上面一层又一层的遮挡物,各袋均捅了一刀,看到漏出的确实是些许白花花的大米,这才放松警惕。
其中一个门卫拍了拍货物,面『色』稍缓:“莫怪哥们儿几个多事,实在是这驿站里面住了得罪不得的人物。待会你们两个进去切勿『乱』走『乱』看,不然小心脖子上的吃饭家伙不保。”
“是是是,小的们不敢!”两个小厮闻言均是一惊,连忙点头哈腰,看样子吓得不轻。
“进去吧,进去一直走,走到内花园左转,再走八十多丈便是厨房。”
“是是是,多谢各位官爷~”
…………
吱呀——
推开厨房的门,来人除下斗笠,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大米推车搁到一边。
“哼,就这防守,本公子才要担心你们脑袋不保呢。”刚才说话的小厮一改憨厚之态,脸还是那普通的脸,眼眸却清亮无比,带着些许狡黠,正是易了容的安乐。
“真是多亏了千面你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啊。”安乐得意地拍了拍身边的男子。“带你随行真不愧是杀人越货的最佳选择。”
“言重了。”男子低头,一把清脆的女子声音轻响。
“呃……你这个糙样子就不要用本音说话了。”安乐汗颜,总觉得像人妖。
“明白。”瞬间变成一把沉稳的男声。
说道这三千面,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姓甚名谁,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师出何派,亦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面目,平日里是以一张鬼面面具示人,揭下面具,翻手覆袖,只风驰电掣间,是一张又一张不同的脸庞,可以是男,可以是女,可以是俊美青年,可以是绝『色』佳人,也可以是巍巍老朽,故江湖人称‘三千面’。
“还好千面你回了阜云,不然这次的事情我真是一筹莫展啊。”这个时间厨房里已然没有什么人,二人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渍,空余时间一边细声的交谈。
说起不久前得了副判给的监视任务,安乐本是不想亲自前来的,但是想到了离愁说的话,想到安婧在此处受的伤,想到她可能要找的东西,她却不想假手于人了。二姐的仇她必要报,二姐要的东西,她也一定会帮她拿到。但是驿站防卫森严,思来想去,一连好几天都没寻到个万全之法,就在此时,安乐竟然收到了三千面飞鸽传书,告知自己要回阜云的消息,安乐欣喜若狂,一下子便紧紧揪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关于三千面,她从小喜欢周游列国,充分运用自己的才能劫富济贫,天生一个做间谍的料子,那身手在江湖上也是可以排上名号的。能有幸认识她这号人物,也多得那些年安乐拜访的奇人异士积累的人脉。安乐记得上一次她离开阜云不过才年仅十四岁,如今都过去七八年了,说句没良心的,她要是再不回来,安乐估计都快要想不起她了。
“千面此次回来……也不为别的,只是躲一个人。”三千面无奈地说道。
“哦?我家千面这是惹上了哪家的青年才俊啊?”安乐嘻嘻一笑,没皮没脸的。
“是一个女子。”三千面毫不忌讳地和她说,足见她对安乐的信任。“乃火闫国的一个商贾千金。”
安乐瞬间语噎。
“江湖险恶,有一次任务中我不小心中了‘销魂蚀骨散’,那是江湖正道非常不齿的一种毒,中毒者三个时辰内须得‘欢合’,不然定会化成一滩血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那商贾小姐好心救助于晕倒在她府中的我,我却因毒『性』发作误将她……”三千面此刻说起来仍然十分悔恨。
安乐咋舌:“欢……欢合?那你不也吃亏了,一来一往不都扯平了,有啥好理亏的,再换一张脸便是,何必千里迢迢躲回到阜云。”话毕,安乐默默转身捂住自己的良心,好不心虚,这个时代的女子最是注重贞洁了,安乐是怕三千面一时想不开才会这样安慰的,事实上……她也怕啊!想想这什么下三滥的鬼『药』,也不知是哪个龌蹉『色』胚造的,安乐『摸』『摸』自己花儿一般的美貌,觉得非常有必要回去给自己房间的门门窗窗加多几道锁。
“被看到真身了,师父临去前传给我的鬼面具逃走匆忙间也落那里了。”三千面沉默片刻,说道。
她师父曾说过,一个出『色』的易容者,一旦自己的真容被公诸天下,那么离死亡也不会太远了。
安乐闻言,表示羡慕妒忌恨,她也只是听过三千面的本音,从没见过真面目的说。
“被一个女子……想来她的内心是十分痛苦的吧。”三千面叹气。
安乐汗颜: “…………”别人痛不痛苦她不管,你不要痛苦到现在就以死谢罪就成。
想想吃干抹净然后逃之夭夭这种事,不正是自己日前做过的事?回去的话,怕是会被二姐一剑了结吧。安乐眉头不安地一跳,回想起前几天自己喝醉酒做的荒唐事,仍然心脏怦怦直跳。
“你对那女子有什么想法吗?”安乐小心翼翼地试探。她是非常开明的,反正又不是自己遭这罪,商贾的千金应该不会丑到哪里去,有想法就收了呗,何必在这顾影自怜,真叫人看不过去,何况这货现在都二十好几了,还是个单身狗。
“能有什么想法?”三千面『迷』茫地望着前方,“大家都是女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结果。”
哀伤的语气,只听得安乐的心凉了一大截,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她和二姐,胡『乱』地甩着头,想把这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
二人几下收拾完自己,开始办正经事了。她们此行主要是为了营救慕倾嫣的,至于什么卷轴什么任务什么监视,让它们通通死一边去吧。
三千面除了在易容术上有很大的造诣,在身手上同样也是十分了得的,这就是安乐为什么只带她一个人前来不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因为实在没什么必要。
她们二人此刻正隐匿于隐蔽处。
驿站的守卫非常严密,每隔半盏茶时间便会有一支巡逻队经过,而且据三千面观察,屋顶上还有为数不少的暗哨,外人想要在这里面做点什么实在棘手。
“不弄点什么动静,怕是很难打破这滴水不漏的局面啊。”安乐『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眼睛嘀咕一转,不禁想到了刚才路过的马棚。
干草堆积成山,还有十几二十匹欢跳的骏马……
可不正是制造混『乱』的好去处。
安乐把点子和三千面一说,一拍即合,三千面立刻表示心领神会,蹑手蹑脚的便往马棚那边『摸』了过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寂夜里,远远处传来打更公卖力拉扯的嗓门……
忽地。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哪!”驿站的下人们『乱』作一团,如同热锅里的蚂蚁。
“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儿都发疯了!快来人拦住它们啊!”
“快救火!快救火!别都愣着!赶紧的!惊扰了罗九国的贵宾们这些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
顿时人来人往,人声吵杂,谁也没有留意到假山后边悄悄钻出的两个守卫。
两个守卫两张普通的糙脸相互一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一回事!”方扬止和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楚脸庞的黑袍人闻声走出来,拦住一个下人质问道。
“回……回驸马,是驿站西边的马棚着了火,火势猛烈,再加上马儿都发了疯四处惊走,现在驿站内一片慌『乱』。”
方扬止思量,随即一惊,挥手大叫道:“不好!快派人去加强把手书房和地牢!”
“是!”
“驸马是觉得有人乘机捣『乱』?”黑袍人声音沙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方扬止狰狞着表情,“咱们不远万里来到阜云千辛万苦收集到的东西,可不能功亏一篑,再者前两日不也有胆大妄为之徒夜探驿站,虽被国师你所伤空手而去没有得逞,但是咱们也不能够怠慢,马棚决不可能无缘无故失火,没想到加强了防备依然有人钻到这个空子!”咬牙切齿。
“驸马说的是。”黑袍人冷冷一笑。“只不过,谁人想从我九道斋的地盘拿走什么东西,他也总得留下点什么。放心,本国师早有准备。”
方扬止闻言,紧张的面容放松了不少:“扬止自是信得过国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