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
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和一个俏丽少女一前一后地在小厮的带领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将军府小路两旁的景『色』。
“上回随爹娘来得匆忙,竟不知将军府也有这样的好景致,实在是妙哉!”青年看着一旁的锦鲤池,忍不住『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兄长是因为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儿,所以才觉得这景致别样的好罢。”少女忍不住调笑道。哪户大户人家没几样别致的心思,偏生自家的傻兄长觉得这将军府的最好看,还不是因为这里有他渴望见面的人儿?
青年面『色』一顿,说道:“妹妹,勿要亵渎了佳人。”
小厮见这兄妹俩斗嘴,无声地笑了,边引路边自豪地解释道:“公子见怪也不稀奇,不是小的多舌,咱们将军府可是出了名的人杰地灵,且不说咱们将军英武不凡,夫人风华绝代,便是我们家的公子和小姐们也是个个相貌出众能文能武的,所以大伙对府内的一花一树都是非常注重,最讲究的便是是别饶风致,恰好咱们将军府又是依山傍水的,那份感触在别的大户人家里是万万感受不到的。”
个个都能文能武?
“不是听闻你们三公子是无法习武的体质吗?又如何能文能武?”少女好奇地问道。
“玲珑,休要多事。”青年眉头一皱,轻斥道。京都谁人不知将军府三公子是个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早些年就闹得民声沸腾,直到如今名声也不甚好,就连将军府的人也不太愿意提及这位三公子,听这小厮说能文能武,便知晓原也是把这三公子排除在外的意思的。
“这……”小厮被问得一时语噎,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道:“窦小姐是不知,咱们三公子虽不能武,但是一手御毒之术也是犀利得紧的,这次我们二小姐能够平安回来,据说也是三公子暗中使计,带领众人从上百个顶尖高手的埋伏中突破重围,安然无恙地归来了,这本事可不比拳脚功夫差!”
“还有这等的事?却不知安婧姑娘是在哪里遇到上麻烦?”青年心中一紧,忍不住追问道。
小厮也是个知轻重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道:“这个小的就不得而知了,咱们也是听我们门将大人们茶余饭后唠叨了几句罢了,其中的艰难,小的还真是不曾知晓。”
这话也唠叨得够多了。
“我们二小姐怕也是等得急了,两位还是随小的加快步伐,速速前去吧。”小厮低头恭敬地说道。
“是是是,是窦某不周到了,明明是我等前来求见,却让姑娘一番好等,窦某稍后定完和姑娘好好请罪。”青年谦善地自责道。
三人加快了步伐。
当三人穿梭过庭院,来到一簇假山前时,青年刚被小厮领着拐过假山拐角处,结果一个黑影突然迎面扑了过来,青年避之不及,胸前顿时被泼了好大一碗汤水,一股浓烈的乌鸡汤味在空气里迅速蔓延开来。
小厮情急之下正想呵斥,不料一看来人的脸,顿时怔住了,连忙上前去扶住对方:“哎呦!原是三公子,可有摔伤?”
一个束着黑『色』金丝发带一身黑袍的少年正坐在地上一脸痛苦地捂着屁股,似是摔疼了的模样。
“谁啊!有没有带眼睛看路的?!这鸡汤我家丫鬟辛苦炖了多久你知道吗!”少年不忿地抬头。
小厮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少年过来的方向,心下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下:“那边也有厨房吗?”可他毕竟是个人精,也不敢问出声来,只是把少年扶起来后便恭敬地站一旁了。
青年和少女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还说道来着的将军府三公子吗?
青年好不无辜,这人方才明明是他自己迎着他冲撞过来的,怎么如今变成他走路不带眼了?
“三公子,是窦某冒犯了,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这人是心上人的弟弟,自然是得罪不得的,窦娄连忙上前去帮忙扶安乐,也顾不上自己胸前的衣襟湿漉漉一片。
这恭谦的态度看得安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道是谁,这不是窦公子吗?今日如何有空来我将军府?”安乐挣开他伸过来的手,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道。
窦娄温和一笑:“窦某听闻安婧姑娘回来了,毕竟是相识一场,便带舍妹过来问候一下。”
“可是你衣服都脏了,这个时候去见我二姐,多不体面啊,不如窦兄回去换件衣服再来?”安乐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天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被她拧了多少圈。
“这……”窦娄无措地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自然理解他的意思,这窦娄毕竟也是窦将军之子,开罪不得,只好厚着脸皮帮忙说道:“三公子,窦府离咱们这里也远,一来一回半天时间都没了,不如您借件衣服与窦公子……”
好小子,你带人进来都还没有找你算账,居然还护着他!安乐暗地里在恨恨地磨牙了。
“不行。”安乐当机立断,“窦兄比我高了一个头,我的衣服他如何能合穿?换了岂不是要闹笑话?”
“那……大公子的可好?”小厮犹豫了一下。
“我大哥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了,你是想为了一件衣服,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吗?”安乐说着话,伸手轻轻拂了拂小厮的肩膀,好像非常随和的姿态,但这眉里眼里看着都是满满的威胁,只是这小厮好像看不清。
“那、那小的去和门将大人们借上一件可好?”
小厮百般无奈。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窦公子堂堂将门公子,你居然让他穿下人的衣服,传出去别人岂不是说我们存心为难?”安乐脸都拉下来了。
小厮此刻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何须像现在这般两面不是人。他再怎么不懂事,现在也知道安乐是故意而为之,顿时『插』着袖子站一旁,不敢噤声了。
“窦公子,你看……”安乐脸『色』呈为难状。
“不碍事的,窦某待会擦擦便是。”这浓浓的『药』材味,可如何擦的掉,可窦娄依旧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窦娄有些羞涩地笑道:“实不相瞒,窦某许久之前便想见上令姐一面了,只可惜一直等不到她的人,听说是出了远门,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窦某不敢有耽搁,想来安姑娘也是会见谅的。如果三公子无恙的话,窦某想暂且告退一下,在下着实担心令姐久候,下回窦某定备上酒席,给三公子好好赔个不是。”
窦娄恭敬地冲安乐拱了拱手,示意小厮,领着窦玲珑先行一步了。
直到看不到安乐的人影,窦玲珑忍不住有些生气地甩了甩手:“哥哥,我看那什么劳么子三公子方才分明是故意刁难你,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相貌,没想到是个无耻之徒!”
窦娄俊眉一皱,斥道:“休要胡说,三公子与我等无冤无仇,又怎会存心刁难?”
小厮忙打圆场:“窦公子说得在理,我们三公子待我们这些下人都是极好,不是什么坏心肠之人,方才约莫是真的摔跤了,才导致的误会,稍后小的打盆热水给窦公子洗洗便是,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三人边说着,已经渐行渐远了。
安乐从一旁的灯柱下闪了出来,看着三个背影往着安婧的庭院去,脸『色』有些难看,盯了好一会,直到心神疲惫,才步伐蹒跚地『摸』回自己的庭院去。
她怎么会这么幼稚呢?她也想不通,明知这样故意捉弄人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这心里头的气。
说实话,方才的一场闹剧确实是她故意的。
回来的那日,她在马背上看到府外一闪而过的衣角时,便知道那个所谓深情的窦娄还每天日复一日地来将军府外侯着安婧归来。
他总有一天会登门拜访,和二姐挑明来意的。
二姐人是她带回来的,凭什么就让这小子蹬鼻子上脸,她心里很不服气。
同时也有自卑的因素在作祟。
她见过那个人,那个人长得比她高,比她有男子气概,比她温文儒雅,比她知书达理,那样一个男子,足够让许多女子为之疯狂。正因为她心里揣着明白,所以她非常不自信,这让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二姐会不会也会喜欢上他呢?
如果二姐喜欢他,她该如何是好?
这是她这几天每日每夜都会思及的问题,不管是工作,还是发呆。
如今她重新回到刑部了,毕竟已经没有办法装病了。
她回来的当天,就被安齐侯拖去狠狠地打了几大板,谁让她当初戏弄了自己的老子呢?但安齐侯还是心软了,两个儿女都是死里逃生,他心里着实是紧张的,所以只是做做样子,安乐伤的倒也不重,好歹涂了『药』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还以为可以喘口气呢,没想到第二天就被自家老爹丢到刑部上班去了。刑部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忙的,也就是翻阅翻阅案宗,审核审核犯人,司隶这个职位在刑部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只有一些特殊的案子才需要他们出手,而特殊的案子又少之又少,也不要求每天都在刑部,只要刑部召唤他们能够及时赶到即可,所以司隶们的小日子过得清闲得很。
正是这种清闲的日子,让安乐有非常多的时间花在写写歌、看看汇报、听听情报这些本职业务上,当然也非常方便监视某个人,当在刑部混喝等死的安乐一听她派去盯着窦娄的眼线汇报说窦娄那小子又来了,还带了他妹子来,安乐马上就觉得事情不简单,这回肯定是要借故上门瞧她二姐来了。
于是她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连司隶的衣服都没换,早早地就端了一碗放了足足两斤的『药』材味道冲天的乌鸡汤在去二姐庭院的必经之路上侯着了,腿差点都蹲瘸了才看到这小子和他老妹儿慢悠悠地往她这方向走过来。
小子!你小儿麻痹症吗?走这么慢!安乐忍不住在内心咆哮。
如今已经入冬了,安乐蹲那墙角没差被冻个半死,对窦娄更是恨上加恨了,眼看着这人就走到了,安乐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的掀开碗盖,暗搓搓地找好要扑倒的角度,她要温柔中不失刚毅,大方得体中不失矫情地把这碗汤扣在窦娄头上。
但是当她一个弓步跨出去的时候,前几天被安齐侯打伤的屁股肉抽筋了,汤失手只泼到了对方衣襟,自己还结实地摔在地上捂着屁股打滚。
她恨啊!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的第一步目的勉强算是达到了。
她本意是先击退了窦娄,然后再好好想想应对的办法,可是这一番闹剧审视下来,这个男人脾气还好得离谱,怎么说都撵不走他,反而显得自己要多幼稚有多幼稚,怎么小肚鸡肠有多小肚鸡肠。
她怎么比得过这样完美的男人啊。
安乐的心情越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