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激昂而又嘹亮的冲锋号角冲天而起。
战马奔腾的铁蹄声、兵刃交加的声音以及士兵们源源不断的吼声和哀嚎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惊天动地的轰鸣。
鲜血飞溅,人马翻仰。
这时,城墙上一个高大威武的年青将军正脸『色』暗沉、满脸阴霾地死死盯着那交战中的远方,紧紧勒起了拳头。
“安将军!我等向皇上请!我军现时总人数达五万人有余,敌方左右不过三千,可这几番交手下来,我方竟然损耗了足足两万兵力!这些人刀枪不入,水土不侵,实属怪哉!绝不是所谓的土匪!我等若不和皇上请求加派些兵力前来,这样下去我等怕是会一败涂地啊!”年青将军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副将望着远处的景光,忽然扯开嗓子十分悲痛地劝道。
这年青将军正是前段时间被皇上派到这边疆来,负责剿匪一事的安昊天。
安昊天背脊挺直,一如他此时的倔强,他猛地转过身来,虎目中透着愤怒:“严副将,你可知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末将……末将只是……”严副将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眼前突然发难,浑身散发着煞气的男人。
“你和丞相打的什么算盘我半点都不在乎,但是你最好少在我身上动什么歪脑筋,也不必多费口舌在我耳边出什么馊主意,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听的。”安昊天目『露』寒光。
安昊天的话一毕,严副将脸上的愁容顿时一僵,带着几分不自在:“安将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末将是什么身份,哪能与高高在上的丞相交好?安将军若是不乐意听,末将不提便是,末将也是一番好意,见不得将士们流血流泪,你何苦要这般诋毁末将?”
安昊天听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他停下狂妄的笑声,缓缓地看向严副将:“严副将,本将军虽是个小子,但是不傻,我朝人才辈出,不知道多少武生对剿匪一事手到拈来,再不济,也还有窦老将军和我父亲,偏偏你和丞相忽然一口同声,把我这个小子推到风口浪尖上,要说你和此事真无瓜葛,可当真对不住当日皇上下口谕之时,尔等暗自窃喜的嘴脸。”
“我……”严副将此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而安昊天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冷冷一笑:“丞相一向对我们安家深恶痛绝,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地为了覆灭我们的势力不知下了多少手段,如今竟然还联合你向我下手,莫不是觉得我年轻气盛,最容易拿捏住?本将军虽年青,但是有些久远的事还是曾听说过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想当年的和平协议是在四国的见证下签订的,协议之一就是对留守各国边疆的兵力有规定,要知道这里可是边疆,是当年的是非之地!现在倘若真的和皇上请求加派人手,皇上答不答应是一回事,这消息倘若是传到其他三国,他们必定会给我们阜云定个轻诺寡信之罪,其时必定会对我们势单力薄的阜云群起而攻之!我们安家世代忠良,岂会贪生怕死,陷我阜云于灭顶之灾之地?”
安昊天脸上堆满了傲慢,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目光耐人寻味地瞥向男子,哼道:“我的背后是整个将军府,是整个阜云的未来,哪怕我们都死在这里,也绝不可能为有心之人退缩一步!”
“你……你……”严副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小子竟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测。
越是分析,安昊天就越觉得此人留不得,会不会再在背后捅刀子难说,勉强留在身边,没准连自己都要被带蠢了,于是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目『露』凶光,睨向了严副将。
“你……你想干什么?!”面对面『露』杀机的安昊天,严副将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哼,原本你若是安分守己,我也不打算对你干什么,可是我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按捺不住……我们的阜云将士们正在前线为守护阜云和他们的父母妻儿浴血奋战,哪怕呈溃败之相,亦前赴后继在所不辞。而你,身为阜云的十大副将之一,竟然在唆摆他们主将意欲一手毁掉他们的所有,害群之马,留之何用!”安昊天眼中的杀机越凝越重。
眼看着他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来人啊!快来人啊!这小子要杀人啦!”严副将吓得双腿一软,跌跌撞撞地向后跑,明明一丈外的楼台就有士兵在驻守,可偏偏他们好像谁都没听到他凄厉的呼喊声一般,依旧一个二个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
他既恐惧,又绝望!
要是早知道这小子是这般的凶神恶煞和精明的话,他当初绝对不会为了左丞相那区区三万两银子,断送自己的小命,明明对方年纪小自己整整一轮,可是触到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时,他只有胆战心惊,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不,他必须殊死一搏!不然他绝对无法活着回到京都,思及至此,严副将飞快地将长剑抽出,可是他只来得及转过身,便见白光一闪,他已经被对方一剑穿心。
严副将眼睁睁地看着胸前『插』着一把把自己的心脏贯穿个透的利剑,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安昊天,而后喉头“嗬嗬”蠕动了几下,也不知想说的什么,身子一趔歪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彻底没了气息。
“废物。”安昊天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弯下腰,‘嗤啦’一下从其身上撕下一大块干净的布料,细细地拭着剑上的血。
这会儿,驻守的那几个士兵不再装聋作哑了,安昊天只瞟了他们一眼,他们便心领神会,寻了个麻袋便迎了上来帮忙收尸。
“扛去烧了。”安昊天把手中拭剑的破布扔在脚下,不动声『色』地道。
“是!”
“若是别的人问起,你们便说严副将为了杀敌,一马当先,最后不幸身先士卒了。”安昊天虎目一眯,嘱咐道。
这几个人是他的亲兵,自是信得过,但是口径还是得统一一下。
“谨记将军教诲。”士兵们异口同声地道,接着他们扛起尸体很快消失在台阶下了。
安昊天一脸烦闷地盯着交战的地方,心中的思虑千转百回。
这些人果真不是一般人,刀枪不入,莫不是江湖上铁布衫的练家子?可是听闻铁布衫乃江左李姓家传功法,会的也不过寥寥上百人,又怎会有如今的上千多人之多,而且江湖有江湖的原则,战场上的事他们基本都是不『插』手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那么这里的一切便成为了他肩上的重任,他必须得好好想个办法解决目前的难题,不能再枉送人命了。
安昊天神『色』一凛。
“呜呜……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远远的传来,响彻战场,
。
阜云军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
“咕咚咕咚……”高高的屋顶上,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正倚在屋顶的正脊旁,埋头在酒坛子里喝得痛快,酒水正顺着他的络腮胡一路淌进了拉开的衣襟中。
一个年青的白面道士从底下度步过来,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酒坛,表情复杂地注视着那男子,叹口气,劝道:“师叔,你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了第八坛了。”
慕容渊停下手中给自己灌酒的去势,面『色』绯红,眼神幽深:“我不喝,我就不痛快!”
“苦果已经种下,你就算喝再多,心里也不会痛快的。”离愁一针见血。
听到他那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的语气,慕容渊就觉得来气。
“你小子懂什么,不是你摊上事,你自然可以高高挂起,冷眼旁观!”慕容渊咬牙切齿,完全了没有往日的镇定自若。“到底是中的什么邪!这一个二个的,长姐当年一个人肆意妄为也就罢了,安乐天那小子也不学好!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那邢傲雪的女儿!那可是他名义上的二姐!换着谁来看都是大逆不道!他是我慕容家的娃,注定是要为我慕容家开枝散叶的,可他这样——唉!”
慕容渊心底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来,长姐就这么一个娃,还生下来就体弱,连捆鸡的力气都没有,他心中恼怒,可对这外甥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动,你看他那厚脸皮,根本刀枪不入!
离愁轻轻摇摇头,这人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看起来洒脱不羁,事实上骨子里还是死板得很。
离愁眼底的情绪静若止水,只抬目深深地看着慕容渊:“师叔,恕师侄多舌,您已经这么多年没有管过她和慕容家了,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故作姿态自找不快?”
“胡说八道!我是为了给长姐报仇雪恨!何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慕容渊怒斥道。
离愁面不改『色』,继续道:“这些年来她过得其实很不容易,小小年纪便要撑起慕容家的半边天,她所承受的压力,不是您这个从年少时就逍遥快活的舅舅可以体会得到的,她除了没有给慕容家生几个大胖小子之外,她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再者,何为大逆不道?她一没有害人,二没有害命,上回你也从雅儿口中听到了,她并非将军与你长姐之子,而是和贤王爷的,既然她们俩并非骨肉相连,又正好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有何不可?我们世俗中很多人,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又何必去给别人和自己找不快?我们这些修真门派的本质,以凡人之躯,妄想与天同寿,逆天而行,又何尝不是有违伦常?您容得下自己的自在逍遥,却为何单单容不下她的花好月圆?”
离愁是知道安乐的女儿家身份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慕容渊不知道,离愁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因为以慕容渊的固执程度,若是让他知晓了,没准为了让安乐死心,随便就找个人让她嫁了。
他承认当年接近安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她最懂他,加上俩人也臭味相投,在他眼里,他早就把安乐看成了自己的妹妹,他能逗乐和耍戏,可是别人万万不能欺负上一分,哪怕是眼前这个人也不能。
“我那是为他好,他还小,还不懂事,以邢傲雪的脾气和手段,她能让他认回贤王爷,去给将军打脸,给将军府抹黑吗?前途的艰辛,他还不懂。”慕容渊冷笑,忽然也觉得心累无比,他发现他是一点也看不透他这个长姐了,从前明明是心系当年那个少女的,怎的后来还与贤王爷有瓜葛了。
还有这个离愁,真是越大就越长本事了,从前见他都是低眉顺眼的,没想到当年天山派一别,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倒学会顶嘴了!
“若她感到不喜与难过,谈何是为她好?这世间,不知道多少长辈固执己见,导致小辈痛不欲生,最后酿成悲剧,天人永隔。儿孙自有儿孙福,师叔又何必杞人忧天。”离愁幽幽地道。
“强词夺理!”慕容渊哼道,举着酒坛指向离愁,“你小子要如何疯,师叔我是管不着,但是这种歪理休要给安乐天那小子听了去,他原本就肆无忌惮,你这些疯言疯语再让他听了,岂不是要翻天!”
“哼,食古不化!”看他这酒鬼模样,离愁也来气了,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气愤地甩了甩拂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老顽固,自己看不开便罢,还不许别人好了?!
“走走走!都走!”慕容渊恼怒地甩着手,又一头埋入酒坛之中。
也不知是喝了多久,酒是灌了一坛又一坛,直到他觉得喝在嘴里的酒水都变了味,这才搁下手中的酒坛子,倚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
说实话,他此时的心中当真抑郁难舒,这些年来除了为长姐的死来回奔波,他也在暗地里默默地守护着安乐平安长大,比如当初安婧等人能从『迷』雾森林中逃出来,也是他模仿雅儿的笔迹,知会‘影’的人前来营救的,这样的事,他不止做过一次,每次都做得天衣无缝,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亦无迹可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的默默付出,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然而最可笑的是,如今还事事与愿违。
这十几年来,他为了扳倒邢傲雪,含辛茹苦,四处奔波,然而收集到的情报却寥寥无几,根本无法撼动邢傲雪目前的地位,一则是邢傲雪一直待在‘清心涧’里不出来,他抓不到什么有力的把柄,想从她对其他人下手中找蛛丝马迹吧,然而对将军虎视眈眈的人虽多,可真正勇于挑战将军府威严和邢傲雪的手段的人却寥如晨星,所以暗卫大动作的举动委实不多,二则是暗卫下手干净利落,邢傲雪又心思缜密,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留下证据,他只能是劳而无功。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直默默守护的小外甥,现在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听不懂人话便罢,还非要自取灭亡……直到最后,他都好似白忙活了一场。
他何尝不明白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啊,可是那臭小子喜欢的竟然是邢傲雪的女儿!
他不甘心!为何他慕容家两代人都折在了她们邢家女人手中!
慕容渊非常愤怒,可是再连续多灌几口酒,脑子反而渐渐越来越清明了,他转脑一想,他失去了胞姐,而那臭小子何尝不也失去了母亲,这些年来他在暗处一直默默看着他,得知他也一直苦苦找寻邢傲雪的把柄,只是邢傲雪谨慎,他和他一样都只能是徒劳无功,他未必没有把深仇大恨放在心上。
一想到安乐那张和慕容嫔如有八分相似的脸,慕容渊就忍不住心肠一软。
那个叫安婧的女娃,虽然平日里没有怎么关注她,可是因为是和那臭小子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所以他对她便也有个一知半解,比起那邢傲雪,这女娃确实要好太多,难怪能够让自己的外甥倾心不已,不说那相貌,单是那和邢傲雪大相径庭的好『性』子,也实属难得,为人不单知书达理,武艺也超凡,那小子和她在一起的话绝对不怕以后会被人欺负了去。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她这尴尬的身份。
唉……
慕容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脑袋。
罢了罢了,他都快被离愁贬得一文不值,成了那心肠歹毒的好事之辈了。那臭小子若是真心喜欢,大不了他帮他从邢傲雪那里把人抢过来便是,日后谁敢多说一句话,敢对那臭小子多指点一下,他便撕烂那人的嘴,掰断那人的手指头!
长姐不在了,他一个做舅舅的不帮他还有谁帮他?他慕容家又何曾怕过谁?
似乎是一下子想开了,他心里的防线一下子松懈下来,醉意便如同一股暖流,重重地从丹田往脑门处一路压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慕容渊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隔日不如撞日,既然他来了兴致,不若现在便给那邢傲雪添添『乱』子去。
慕容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似清醒又非清醒地嘿嘿大笑几声,醉眼惺忪,突然一个趔趄从屋顶翻了下去。
就在危急关头,空中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鹤啼,一道白影飞快地蹿出来接住了他。
慕容渊闭着眼睛,『摸』着身下蓬松的羽『毛』,可不就是离愁身边的那只仙鹤?
慕容渊忍不住发笑,伸手捋了捋仙鹤的『毛』:“又是你家主人让你来看着我?你家主人可傻得紧,你可别学他,叔我皮厚肉糙,摔不坏,就怕把你给压坏咯。”
仙鹤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十分灵『性』地伸过脑袋来蹭了蹭慕容渊。
慕容渊无力地从仙鹤身上翻身下来,顺带打了个酒嗝:“别跟着来,不然一会儿可有母夜叉收拾你。”
眼看慕容渊拎着酒坛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仙鹤犹豫地看了他高大的背影一眼,甩了甩小脑袋,还是决定听话不跟上去,拍了拍翅膀,往另外一个方向展翅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