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忽然大献殷勤地去给慕倾嫣送『药』膳,其实除了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对人家好些之外,主要还是要和她商议,让她们主仆跟她一起回她的慕容本家这件事。
她如今身子好了,自然是要开始着手回去慕容本家打听不死人炼制方法之事了,总不能一直做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还一味地被挨打不是?
她坚决地要把慕倾嫣主仆带上,一来她们也是当事人,遇着什么事,也能给她指点一二;二来嘛,把她们一起带走,那么她便不用分神差人去单独保护她们了。
关键是,她身边身手能与慕倾嫣媲美的,完全没有几个,她算算手指头,也就离愁 、以及她的舅舅慕容渊,还有二姐,其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离愁和舅舅这二人,这两人是修真门派出身,修真是什么,根据她上辈子看过的各种小说了解到,那可是练得好,说不定能成仙的乖乖呀!
但是这两人是个变数,都是行踪不定,不好把握之人,人家这心境和她这种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这一年来各种危险之事『逼』得她都快疯了,这两人还到处去喝酒,潇洒得不得了,想找他们帮个什么忙都难。
她那位亲舅呢,这么多年来打着为她娘亲雪仇的旗号行事,结果至今还是一事无成,归根到底,还是他的脾『性』稍偏莽撞,不懂步步为营,空有一身厉害本事,但智商方面,她觉得他还没有人家离愁的高呢。
也不想想,这邢傲雪是什么人,她背后的邢瞿老又是什么人,无一不是深谋远虑城府颇深之人。她这个舅舅啊,打架可能是一把顶级好手,但是要与邢府这两个大人物智搏,还是玄哪,所以哪怕他再为此忙碌个十年,还是抓不到他们邢府的任何把柄,她也觉得完全意料之中。
关键是她舅舅还倔,是越挫越勇。这会儿她听离愁说,她这舅舅前段时间似乎又在邢傲雪那边听到什么消息,又自个消失,不知道忙碌什么去了。
所以她想抱到她舅大腿?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好在这离愁还是个有良心的,危急关头他多番出手相助于她,她这心里着实是感动不已的。
如今她们整个乐府又因为有离愁的庇护,保她们这一个多月来不受外敌侵扰,她们这些人才能安安心心地养了月余的伤。
唉,人比人,比死人啊,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舅。
而且人家离愁还说了,在不死人这个坎没过去之前,他会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听得她那个老泪纵横啊,如若不是知道他一颗芳心已经心系她舅,她都想当场嫁了。
所以她回慕容本家,肯定也是要把离愁给捎上的,这货有安全感啊,哪能不带上。
关键是,离愁还和她分析过他当初在凤凰巷中偷听到的那些话,得知邢府的人是故意『逼』她回慕容家的,志在取得不死人秘籍,所以没准会在她们返程的路上设伏强抢豪夺,邢府是一个隐患,但可别忘了还有罗九驸马和国师这一伙居心叵测之辈,所以他才更加不放心,决意要跟着护送。
反正离愁此番肯『插』手此事,她这心里就放心多了,别的她不敢说,但是她这条小命肯定能保了~~
这会儿,安乐手上掂着一坛果酒,嘴里哼着小曲儿,脚下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看起来意气风发极了。
来到安婧居住的院子中,安乐远远地瞧见远处白衣女子温柔恬静的侧颜,脸上不自觉笑开了花。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悄悄地从安婧背后伸过手,把果酒往她前面一放,然后顺势把白衣女子圈入怀中。
安乐得意洋洋地邀功道:“二姐,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其实安乐的蹑手蹑脚不过是多此一举,安婧方才翻阅手中的书卷之时,早已察觉有人接近,只因是她熟悉的气息,这才任对方肆意妄为罢了。
她唇角轻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不是酒吗?”她目光轻柔地看着眼前的酒坛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酒,这是咱们醉仙阁最新炮制的果酒,可好喝了,这还没对外出售呢,咱们醉仙阁的老师傅让我带回来几坛尝尝鲜,而且还让我给它命名~~”安乐满眼的欢喜。
她从慕倾嫣那儿办完事后,便和玄武一起去醉仙阁查了一会儿账,回来的时候,敌不过她们醉仙阁酿酒的老师傅的热情,非得让她稍上几坛这个果酒,据说是用柚子炮制的,有美容的功效,还清热解毒,消食化气,促进睡眠,听得安乐霎时便眼前一亮,这么好的东西,她哪能不为二姐带一份啊?
不过嘛,有好东西她是不会独食的。
所以她带回来的几坛果酒,给了离愁那酒鬼两坛,毕竟这次的事情他劳苦功高;然后是慕倾嫣,她也让人送去了一坛,瞅那女人今天吃东西就吃那么一丁点儿,估计平日里也没多吃,那哪行啊?所以必须让她消消食化化气,多吃点东西不是;还有一坛,她给雅儿送去了,因为她知道,自上次她差点冻死的事情后,雅儿因过于担心她,被惊吓得厉害,常常梦中惊醒,夜不能寐,这果酒既有安眠的功效,便最合适她不过了。
至于二姐的这一份,她自然是自己给拿过来了,前段时间她身子还没好,每回用完膳,二姐都要撵她去休养,如今身子好些了,她说什么也要找借口粘在二姐身边。
“好了,赶紧坐好,这青天白日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若让他人瞧了去,可如何是好?”安婧耳朵微红。
“这儿可是我的府邸,里面全都是我的人,谁会看了去呀?再说了,我抱我自己心爱之人,她们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是有意见,也是嫉妒我能抱二姐你这么好看的人儿。”安乐言辞灼灼,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嚣扬跋扈的小恶霸。
“巧舌如簧!”安婧真是拿她没辙,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安乐脸上笑开花,瞧瞧,她二姐连白她眼都这么好看呢!
不过她也知道安婧面皮薄,便不再胡闹,乖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顺手掀起旁边两个倒盖着的杯子。
她迫不及待想让二姐尝尝鲜,没准二姐还能为这个酒起个名儿来呢~
她费力扒开果酒的塞子,顿时醇香扑鼻,一股奇特的清香霎时溢了开来。
妙啊,妙啊,果然非凡品!
安乐激动地用鼻子轻轻嗅了嗅,只觉这酒清香醇厚,哪里一个满意了得。
“我与慕倾嫣她们都说好了,再过几日便一起回我们慕容家。”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和安婧各盛了一杯果酒,然后和安婧说起自己去办的事。
“慕姑娘的伤可是好了?”安婧抿了一口手中的果酒,一股醇馥幽郁的酒香霎时便在口中蔓延开来,关键是其中还有夹着一种淡淡的柚子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一说起这个,安乐就来气:“好什么呀!二姐,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过分,身子明明还虚着呢,凉得跟冰窟似的,还穿得那么单薄,去湖边咱们那个亭榭吹冷风!听月儿说,她今日都在那儿待了一个大早上了!你说如果有太阳也就罢了,那大早上的,天都没亮,湖上那寒风呼呼地刮着,风寒又水冷,她上那儿干嘛去呀!我看她就是不想好了,要把自己往死里整!”
“你是如何得知她身子凉?”安婧缓缓抬起眸,略有深意地盯着安乐。
“我……我就是……”安乐一时语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要知道她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安婧之后,便一直严于律己,连外面的小母猫都不『摸』了,要是让二姐知道她情急之下攥着人家慕倾嫣的手『摸』了又『摸』,那还得了!
“就是……给她布菜递筷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雅儿姐这个没良心的,她怕慕倾嫣便怕了,还把月儿也一块给拽走,可不就苦了我嘛,你瞧慕倾嫣那大小姐的矜持模样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像是个会给自己夹菜的,所以布菜这些苦活儿不就得摊我身上了嘛。”安乐心虚,捂着自己的良心,真假话掺半地道。
“所以,你身上的袍子便也顺势给了人家?”安婧眸『色』深邃,意有所指地道。
“袍……袍子?什么袍子?”安乐呆呆地问道,『摸』了『摸』自己身上,终于反应过来,想起自己的外袍给慕倾嫣裹上之后,就再没有拿回来,而是直接穿着里面的单袍便往醉仙阁查账去了。
“我……我那是在醉仙阁不小心被撒了酒水,除下来后就忘记带回来了,才没有给慕倾嫣穿!”安乐最怕自家二姐生气了,心想要是自家二姐知道她的袍子给其他女子披了去,那还得了,肯定又得一段时间不理会她了,二姐少看她一眼她都受不了,哪能再让自家二姐生气,所以她想也没多想,干脆睁眼说起瞎话来。
“哦?”安婧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抬起眼眸,“说起来,你是一个人去的醉仙阁?”
安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瞒过去了没有,不过既然二姐没有在继续追问她袍子以及怎么知道慕倾嫣冷不冷之事,她便松下一口气来,乖乖地回安婧的话:“不是我一个人去的,是玄武陪我去的。原本想带离愁一起,毕竟现在还是非常时期,可他说这些小事他不管,这眼瞅着身边只有玄武武功还算了得,便只好带他去了。”
她的话刚说完,安婧便瞪了她一眼,站起来拂袖便要走。
安乐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上去拉住她的手:“二姐,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要生气。”
安婧拨开她的手,面带愠『色』:“你是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你现在就给我反省一下!”
“不……不是……”手被甩开了,安乐不死心,又攥紧了安婧的袖子,就是不想让她就这么走,她想和二姐说清楚,可是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二姐,我……”安乐有口难言。
她不懂二姐为什么要突然生气,是气她不该和慕倾嫣走得近吗?可是慕倾嫣是她们慕容家的同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怠慢了她的,还是说气她不该碰慕倾嫣的手?或者说不该把袍子给她?可……可她那不是情非得已吗?她是出于担心慕倾嫣的身体,情急之下才那么做的。
如果这种情况再出现这么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这一点她没有反省的理由,她错就错在不小心说错了话,还顺势欺骗了二姐吧。
安乐满脸是倔地捏紧自己的衣角。
安婧看了她一眼,心中忍不住叹息,可是她这心里着实是气,又气又疼。
她气的是这个人不懂爱惜自己的身子!她这身子才刚养好,便衣衫单薄地往外跑,如今竟然还说起谎话来欺瞒于她,有玄武这般心细之人跟着,又岂会落下她一件袍子,想必是她随手给了那慕姑娘借用,这人却不敢说于她听罢,难道在她的眼里,她便是那种没有气量斤斤计较的悍老虎么?
“你何时反省好了,何时便再来寻我!”安婧狠下心,推开安乐攥着她袖子的手,只是转身的那瞬间,自己便先悄悄红了眼眶。
…………
乐府中。
离愁住的地方——
地上一片狼藉,几个空酒坛子被肆意地丢在地上。
“离愁,离愁啊……呜呜呜……你说二姐她怎么就生气了……呜呜呜……看她生气……我这心里就难受……她不理我了……不理我了……”安乐揪着离愁的袖子哇哇大哭,醉得稀里哗啦的。
这可苦了离愁了,你说这小两口闹脾气便闹吧,为什么这家伙要来糟蹋他?居然还顺便把她今日刚给他送过来的两坛果酒都给喝光了,一滴都不给他剩……
好在他之前存房间里的酒,都被他自个喝光了,所以这家伙即便来寻他诉苦,即便心有不畅,要喝也只能喝这个果酒,要不然,那安婧丫头来找他麻烦,他可如何是好啊,想起那丫头犀利的眼神,他就害怕,又不是他的媳『妇』儿,他咋的也要跟着这小兔崽子受苦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以前不是挺能喝的嘛,怎么如今两坛果酒就把自己给喝醉了?这样一来,那安婧丫头还不是得来找他麻烦!
“行了行了,别再鼻涕一把一把地往我袖子上抹了,甚是恶心!要抹你往你自己身上抹!”离愁百般嫌弃地从安乐手中夺回自己的大袖摆。
“那不成……我是个体面的人……”安乐强睁着醉眼,委屈巴巴地道。
所以本大爷就不体面了?离愁狠瞪她一眼,但是看她那般黯然神伤的模样,倒不忍心责备与她了。
离愁唉声叹气:“体面又有何用,还不是个为情所困的小鬼。”
“你就不为情所困了?”安乐梗着脖子,很不服气。
离愁眼神霎时黯了下去,显然是被安乐戳到了痛处。
他自然是被困啊,可是又能如何,他不是没有去追逐过,可是师叔的眼中根本没有他,他眼中有的,是关于他胞姐的血海深仇,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
过去,现在,将来,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待在这里,卑微又可怜。
“那……那个,你别伤心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见离愁蓦然神『色』悲凉,安乐慌了神,磕磕巴巴地道起歉来。
“伤心?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离愁强颜欢笑。
他重新调整好情绪,一副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模样:“我那是求而不得,不得便不得,早已习惯了,我一个人乐得清闲,逍遥自在,可比你这个躲在我这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鬼有尊严多了。”
安乐瘪起嘴,那小模样瞅着是越发的委屈:“既然你不伤心,那不如帮我想想怎么哄我二姐吧……她让我反省,我除了给慕倾嫣送袍子这件事上问心无愧,其他我能道歉的都道歉了,在她门外说了整整两个时辰,可她就是不给我开门……”
离愁无奈地摇摇头,好你个问心无愧,敢情这货压根就没抓到人家安婧丫头生气的重点呢。
“本大爷我啊,瞅你平日里是挺机灵的,怎的在感情之事上就这般愚钝,也不想想你姐姐是何等聪颖之人,你竟然还用那般拙劣的谎话去欺瞒她,她哪能不气?兴许她在意的,并不是你那件袍子何去何从,而是你为何不再多穿一件,你罔顾自己的身子状况在先,又欺瞒于她在后,人还不懂自省,啧啧啧……我若是你二姐啊,让你跪榴莲皮都是轻的。”离愁一针见血。
离愁一席话,顿时让安乐清醒了不少。
原来,二姐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怪她不知道照顾自己……
“我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安乐喃喃道。
离愁翻了个白眼,反问道:“试问谁会认为你不脆弱?是瞧当初在驿站丢了魂的那个你呢?还是看差点冻死在凤凰巷中的那个你?亦或者,瞅现在这个,哪怕有一点感情挫折就受不了,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的你?”
“我……我只是……”安乐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的心啊,就是太浅了,装进了一个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什么哀愁苦楚都无处安放,便化作泪水一大把大把地往外流,懂得宣泄并非什么坏事,只是,你脸上的悲伤藏不住,身子也不争气,就甭怪关心你的人看在眼内,替你着急。”离愁叹气。
安乐颓唐地垂下头。
原来,真的是她给不了别人安全感么。
她现在给人的感觉,想必就是随时会小命不保的模样,加上这辈子又养尊处优,被身边的人宠溺惯了,所以一旦遇到些什么事,反而比上辈子更容易哭鼻子,跟个小姑娘一般哭哭啼啼。
可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啊。
她是决心以后要为二姐和将军府撑起一片天的人!
她是要成为二姐这辈子可以倚仗的人。
所以哪能处处让二姐再为她担心哪?
“我知道了,谢谢你,离愁。”
安乐缓缓擦干脸上的泪痕,满脸坚定,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仪容。
“你去哪儿?”离愁见安乐一副就要走人的模样,还真有点担心她,这人刚才还醉醺醺的,如今这说走就要走,可不要路上给摔进哪个井里了。
“去做个顶天立地,看着就不脆弱的人。”安乐眼中一片清明,似笑非笑地对离愁道。
她还得感谢离愁的提点呢,不然多年以后,她一定不能原谅这般让心爱之人终日提心吊胆的自己,况且二姐是好意担心她,她却把二姐同比那些喜欢争风吃醋的女子,想来二姐那心里该多难过啊。
所以她决定了,要去给二姐郑重其事地重新道歉,以后她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待我成为这样的人了,你我再开怀畅饮一番!”安乐真挚地对离愁许诺道,然后一溜烟跑远了去。
你这小鬼欠我的酒可多了,离愁无奈地摇摇头。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急忙忙追出去:“喂喂……我说小乐天,你可千万别说你是在我这儿喝的酒!”
只是安乐跑得极快,一溜烟便跑没了影,也不知道离愁的话她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唳——”门外,原本正在单脚站着睡觉的丹顶鹤一下子就被冲出门的离愁惊醒了过来,拍拍翅膀,幽怨地把脑袋伸过去蹭了蹭他。
离愁狭长的眼眸中噙满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自言自语道:“鹤儿啊鹤儿,咱们当年遇到的那个小豆丁,怕是真的长大了。”
初遇时,那小小软软的娃儿,模样中与师叔有几分相似。
那时,他便决意要护她一世周全,是为了师叔也好,还是为了他当时震惊而未曾参透的卦象玄机也罢。
许是因为她身上流着和师叔一样的血,所以他也曾期待过,望她静若安好,清浅一生,不要和他与师叔一般坎坷。
只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他当初为她算的卦,便算定她是没办法清浅一生的了。
她啊,终是会成为和将军一样的大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