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万家灯火。
周迟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既遥远又模糊。他好像从周遭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整个人跟着恍惚起来。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
机械地背着桃小引继续朝前走。
走进香樟树的树影里。
桃小引趴在周迟背上,胳膊圈住他的脖颈,嗅着他僧袍上的皂香,春心萌动。
“臭和尚。”桃小引声音软绵绵的,“你身体太烫,夏天跟你谈恋爱太亏了。冬天谈恋爱才好,可以当火炉暖手暖脚。”
周迟轻轻嗯了声。
桃小引又说:“那你冬天也要跟我谈恋爱。”
周迟拔高音量:“好!!”
声音里带着感叹号。
桃小引又想起兔子高兴时竖起来的两只耳朵。
一念之间。
咬了上去。
轻轻地,柔柔地,细细密密地咬。
树影在路灯下层层叠叠,晃得周迟差点站不住。
一簇火在体内乱蹿。
他控制不住颤栗了下。
桃小引放开他的耳朵,轻声催促他:“走啊,臭和尚唔——”
周迟反身把她从背上拽下来,摁她在香樟树上,堵住了她的嘴巴。
袋子掉落,土豆和茄子滚了一地。
桃小引都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被摁在树上的,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再一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轻轻柔柔细细密密地咬。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被他握在掌心,掐进他掌心的肉里。他没有抗拒,反而握得更紧。
舌尖缠进来。
神魂颠倒。
昏黄的路灯,摇曳的树影,轻柔的晚风,悠远的蝉鸣,远处的人声,耳膜鼓动的心跳,某家窗户飘出的饭香。
注定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桃小引在他唇齿间迷失。
在这个世界迷失。
抓住他僧袍领口的手松开又抓紧。
周迟最后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紧紧抱住她,说:“我觉得,我好像迎娶过你。”
桃小引的脸被他捂在滚烫结实的胸膛,声音闷闷的:“想得美。”
周迟默了一会儿,又说:“但是你没同意。”
胳膊突然收紧,似要把她掐进骨肉里。
“你不跟我走。”他发狠地说完这句话,像是脱力般,慢慢松开她,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声线柔弱地又说了一遍,“你不跟我走。”
桃小引突然想起在莫姨的幺鸡牌里,她在周迟的眼眸里看到的那个幻象。
周迟身穿红色囍服,手拿一把大砍刀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问:“你要跟我在一起么?”
她当时回答的是‘不要’吗?
怪不得他笑着笑着,乌黑透亮的双眸突然赤红一片,滴出一串血珠。
如果真的有前世,他们最后的结局是没在一起么?
桃小引脑袋里一团浆糊,伸手扯了扯周迟的僧袍,问:“你是不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周迟反问:“什么前世?”
“就是你刚说的,迎娶过我,但是我没同意不跟你走。”
“不是前世,就是今生今世。”周迟蹙着眉心,又说,“我不知道。每次我一想到,就会很难受,然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桃小引直观地感觉到他的难受,因为他的体温在短时间内迅速攀升。
不止是个火炉。
再这样下去,怕他会爆炸。
不是正常人类可以承受得了的。
“不要想了。”桃小引用力抱了他一下,说,“我们回家吧。”
周迟嗯了声,抱着她没动。
“不要想。”桃小引仰脸看他,“你不想,我就天天喜欢你。”
周迟眼底的赤红慢慢褪去,眼眸恢复清明,乌黑透亮,他重重点头:“好!”
“那你现在放开我,去捡地上的菜。”桃小引指挥他,“然后送我回家。”
“好。”周迟松开她,蹲下来捡散落在地上的菜。
乖到不行。
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摇出了残影。
捡好菜,再往前走了两分钟,就到了桃小引家的单元楼,乘电梯上楼。
桃小引拿着钥匙开门,边开门边说:“今晚轮到我做饭,饭做好之前,桃知肯定不在家。”
开锁,推开门。
桃知坐在正门口,手里拿了一根擀面杖。
桃小引吓个半死,手搭在门把上,想要重新关上门:“打、打扰了。”
桃知一个眼刀过来:“过来。”
桃小引回头看了眼周迟,挠着头走进家门,讨好地说:“周迟买了菜。”
桃知哼了声:“用屎换的菜?”
桃小引:“…………”
周迟拎着袋子站在门口,老实地回答他:“不是。”
桃知皱眉:“那怎么会有一股屎味?”
桃小引:“……”
默默开始换鞋。
周迟抬腿要进来,被桃知的擀面杖挡了回去。
桃知趾高气扬:“叫爹。”
周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会死的。”
桃知:“叫声爹你会死?”
“不是我。”周迟解释道,“给我当爹的人会死。”
桃知握着擀面杖的手骨节嘎吱响。
周迟平静道:“周挺阔就要死了。”
桃知对上他的目光,往外吐字:“你干的?”
桃小引坐在小板凳上,已经换好了一只拖鞋,闻言抬起头。
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空气里陡变的紧张气氛。
桃知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脚上踩着拖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桃小引却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
气场冷厉迫人,丝毫不输周迟。
桃小引有点怕他,转脸去看周迟。
周迟左右两只手拎着两个菜袋子,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我。”
桃知看着他,没说话。
周迟抬腿跨门槛。
桃知拿着擀面杖抵住他的膝盖,淡声问:“这次你怎么不弄死他?”
周迟面无波澜:“他太弱。”
抵在他膝盖上的擀面杖没有动。
桃小引垂下目光,瞥到鞋架上有双新的男士拖鞋。
桃知脚上已经有了一双,那么这双拖鞋应该是桃知专门给周迟准备的。
桃小引把拖鞋拿下来,放到门口,说:“还没做饭吧,买了虾,待会儿就不新鲜了。”
擀面杖从膝盖上移开。
桃知靠回到椅背上,恢复了往日的狗比模样:“我对死虾过敏。”
桃小引嘟囔:“买的时候是活的。”
桃知:“你们在树下抱那么久,活的也被憋死了。”
“你——”桃小引一下红了脸,换好鞋直接跑进厨房。
周迟走进来,换好拖鞋,拎着袋子跟进厨房。
桃知蹙起眉,若有所思。
桃小引洗了手,准备择菜。
周迟帮着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问:“饿了么?”
“不饿。刚在夜市街吃了好多东西。”桃小引说,“桃知可能饿了,他饿起来会很疯。”
周迟哦了声,站在水池前处理虾。
桃小引看了看他,小声问:“你们刚说周挺阔快要死了,是怎么回事?”
周迟:“他找我解梦,我解出来是死局。”
桃小引抿了抿唇,又问:“我一直有个疑问,周挺阔为什么要收养你,又为什么非要和你断绝关系?”
周迟干脆利落地掰掉一个虾头,淡声说:“我不是养子,我是他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