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魔日高悬天际,洒落亿万赤红光辉,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魔与凡人。萧瑟秋风中荆棘丛生的小镇,沐浴着血光显得别样绮丽,却在热闹与繁华中秩序井然。
萧云难免的感到有些奇怪,镇里怎么只闻魔众们开心的欢歌笑语,竟无他处必然存在的叫卖之声,难道这里的魔族皆为亲属,从无交易不需互市吗?
趴在小头目光明曜背上的毛孩子,留意着镇内整洁的街道,以及朴素但坚固的黑石建筑,被不时迎上的魔众以问候包围,居然只能从魔语中听到亲切和真诚。
亲身体验这些颠覆以往认知之事,疑惑的金睛不禁心生惊羡,随即开始自惭形秽的感叹不已:三眼紫睛魔分明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残暴,什么时候人族也能拥有这份团结和融洽?
“小云、我们现在就去见阿公,太爷爷肯定可以为你找到自家长辈。”光明曜背着毛孩子不断答复着同族的问候,也没忘记和萧云简略交代两句,十名外巡归来的魔卒在同族热情招呼声中,直奔镇内魔堂而来。
萧云莫名的精神有些恍惚,不大的棘林镇竟让他感到熟悉和亲切,似乎这里就是他曾经生长的故土。好在片刻后强大的本心让他惊醒,连忙暗暗提醒自己,现在可是混入的关键时刻,断不能因为胡思乱想导致功败垂成。
可这样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在太古时的前世真是魔荼?否则如此强烈的直觉怎么解释......?不、这不对,自己绝不是什么魔族,我以前是人将来也只能是人,永远都必须是个凡人!
修心的唯心少年反复告诫着自己,长久以来的执念让他几近于顽固,完全无视这些并不虚假的直觉。却不知此刻他那孩子的小脸上,无意流露出的表情实在精彩,怎么看都有些像个精神不正常的小家伙。
或许因为修为只是一般,奔走正急的光明曜和魔卒们,谁都没注意到萧云的神色瞬间数变。好在棘林镇并不怎么大,本镇阿公主持的魔堂已是来到,且正有名身着紫色长袍的瘦小老头走出门来。
“参见阿公,小曜和兄弟们回来了。”光明曜看到这个苍老的魔族老头,赶忙放下萧云带领魔卒们拜倒于地。仅有刚平复住心中纷乱念头,只能继续装傻充楞的毛孩子,好奇无比的站着看向魔族老头。
满脸褶皱的魔族老头,看了看邋遢的毛孩子,楞了那么瞬间便展开笑容。可惜那张干瘪的老脸,简直如同万年枯树老皮,笑得那叫一个难看。
萧云满脸孩子的惊讶看向老头,似乎看到了某种从未见过的古老怪物,显得既然懵懂又好奇。其实他在注意老头眉心精光四射的竖眼,发现这老头是位修为不弱的魔将。
“好、孩子们平安回来就好,都快些起来!小曜、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你与我回报巡查经过就好。”棘林镇的老阿公很和蔼,马上让辛苦半月的魔卒们休息,并不因为毛孩子的出现改变惯例。
光明曜这下可就作了难,阿公不发话他哪敢带着毛孩子进入魔堂,总不能丢在这里不管了不是?所幸阿公再怎么苍老都没有大喘气的毛病,随即笑着说道:“呵呵、小曜带着孩子进来吧,我好好看看这个小家伙。”
极为爱惜毛孩子的大汉闻言答应一声,赶忙牵着金睛这位本界最强者,恭敬的跟着半死老头身后进了魔堂。更奇怪的却是,萧云看着半死魔族老头的背影,莫名的亲切感觉居然越来越强烈,甚至远远超过和光明曜等魔卒共处之时。
多亏修心之人能够镇定如故,倒不曾因此露出什么破绽,邋遢的毛孩子仍然显得那么懵懂和稚嫩。其实萧云此刻心中很是困扰,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更不愿承认自己关于前世的猜测。
于是两位真正的魔族和凡人少年,依着族中规矩参拜过堂首神位的始祖之像,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外巡的经过,也问清了毛孩子究竟从何而来。而此刻的毛孩子却呆滞得不行,仿佛被堂内的魔荼之像吸引了心神,无法再关注其他的事情。
也难怪,虽然丈许高的魔荼之像根本不像个人,不但拥有头顶的凌厉弯角和眉心竖眼,还多出一对紫色蝠翼和浑身鳞片。但是魔荼的五官和紫眸几乎没有区别,粗略看去简直就是老去的萧云本人。
多亏萧云假扮的是个无知孩子,纵是呆了些也并不怎么显得奇怪。老小两魔对此确实没有在意,以为这是看到新鲜事物后,无知孩子的必然反应,还觉得这个自幼流浪的孤儿很可怜。
却不知萧云已经震惊到不轻,竟然发现魔荼之像隐隐有些力量波动,可又是那么无迹可寻、不可捉摸。更奇怪的是,老头和光明曜居然对此浑然不觉,仿佛这些若隐若现的神秘力量波动,仅有他才可以清晰感应到。
金睛不免有些惊疑,既担心他关于前世的猜测成真,也怀疑魔像有灵能够识破他的身份。不过随着持续的观察,萧云发现魔像存在的力量波动并无敌意,反而有些让他离奇的感觉到很亲切。
呆滞的金睛心念电转着,小脸上却满是孩子的懵懂,把小火收集的讯息翻来覆去的穷思苦想,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只得暗叹连声的放弃,算了、想不明白想再多也没用,弄不好还会露出破绽坏了大事,总之进得膋血雷渊就会真相大白。
半死的魔族老头却和萧云截然相反,仿佛从始祖魔像得到了力量,已经精神了许多,满脸的笑容也不再显得那么难看。苍老的阿公认真打量了萧云片刻,随即让光明曜先回去休息,似乎并不想他和萧云的谈话外传。
萧云倒不在意老头行事如此谨慎,他有足够的把握随时离开这里,还不至于被识破伪装后困于此地。光明曜走后老头果然不笑了,还神色很是凝重的问道:“小友、老朽光明震,足下乔装混入我族领地,可否见告所为何事?”
听到此言金睛顿时心中暗惊,自己来此后并未露出过任何破绽,这老家伙怎么就识破了呢?小火不是说过三眼紫睛族的魔眼专于攻杀吗,难道也拥有和紫眸一样的威能,可以看穿他人心念?
不对、就算魔眼拥有和紫眸同样的威能,也不能窥视境界更高者的心念。这老头的境界不过是魔将,根本不可能窥视自己的心中所想,老家伙分明是在虚言相诈,想让小爷以为被识破了身份,然后慌乱得自露马脚!
“老爷爷、我没想来这里呀,是曜叔要带我来的,说可以帮我找到自家长辈。”毛孩子弱弱的语气显得很畏缩,还真是典型的小可怜模样,看得光明震老头好一阵于心不忍。
萧云如同害怕的孩子般不时偷瞄,不露痕迹的观察着对方神色有何变化,心里却在暗暗发笑。老家伙想得太美了吧,这样就想诈出小爷的真实身份?别说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老爷爷、我要回去了,山洞里还有魔狼肉没有吃完,那是我费了好多力气才猎到的......”故作胆怯之状的萧云说完后转身就跑,怎么看都是个受惊后的毛孩子,似乎还在惦记着没吃完的肉。
如此一来光明震不再出言相诈了,谨慎的老阿公身形一闪便拦住萧云身前,笑得很是温和的说道:“孩子、不要害怕,刚才爷爷在逗你玩。这样好不好,爷爷为你换件新衣服,你身上的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话毕光明震伸手就想扣住萧云的脉门,显然是想仔细检查毛孩子的身体,以此确定来历不明的小子是否同族。金睛岂能不知老头的用意,他的千幻之术虽能幻化表相,却不可能改变封于体内的气息,这一检查还不马上露陷?
于是受惊的毛孩子大声哭了起来,还害怕得不断向后退缩着,仿佛惟恐自己被老头抓住。可你既然哭得这么响亮,害怕的样子也确实像个毛孩子,那么眼泪都到哪里去了呢?就这么干嚎也太假了不是?
光明震果然越发疑心大起,暗道自己身为魔将居然抓不住个孩子,每次都被对方好巧不巧的避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巧合?难道这小子是外来的高阶魔族假扮?其实力莫非还在魔将之上!
看到老头皱起的眉头,萧云意识到对方已在怀疑他的身份,此时如果再不决断,只怕稍后只能无奈离去。心知成败就在眼前的金睛,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即以心念催动邪煞出击,先控制住这难缠的老头再说。
谁知邪煞迷惘这才刚刚飞出,就见光明震眉心中的竖眼精光大放,马上大声惊呼出声:“魔...魔念!这...这是魔念!孩子、你是紫鳞族的族众,为何要改扮成我紫睛族的样子?”
老阿公的惊呼之声还未落定,让萧云震惊的事情再次到来,邪煞迷惘居然被魔瞳紫光迟滞了行动,出击的速度仅仅只有平时一半。而光明震更是惊得几乎魂飞魄散,他的实力足已禁锢同阶魔念,如今竟被个孩子破了魔眼之术。
萧云哪知道这些三族密而不宣的隐秘,惟恐慢了再起变数,导致此行彻底的功败垂成。随即全力催动邪煞扑向光明震,意图一举禁锢住老头。
不料随着邪煞在空中暴发力量,谁都没有想到的惊变继续出现。此刻就见萧云身后丈许的魔荼之像紫光瞬起,明显可辨的力量波动瞬间泛滥,竟将邪煞迷惘就此逼回金睛体内。
萧云和光明震顿时双双呆成了傻子,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无疑金睛在为邪煞受制而惊惧交加,老头却为始祖显威而振奋得忘了其他,老小俩倒是呆得很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可事情发展至此还未完结,两个修炼有成的家伙刚要回过神来,更加不可思议的惊变即刻出现。就见魔荼之像的力量波动再次一盛,一道晶莹的紫光瞬间投入毛孩子体内,以金睛的实力竟然避都避不开。
然后两个刚要回过神来的家伙继续呆滞,萧云惟恐入体的紫光带来杀劫,只能汇聚所有心神专注于内视。
可是仔细检视自己的身体许久,不但没有发现任何不良情况,还感应到心海轮中的邪煞正在迅速壮大,分明是得到刚入体的紫光之助。
此前对萧云疑虑重重的光明震,得见始祖魔光竟认可了眼前的毛孩子,已是喜得成了个眉飞色舞的老小孩,哪里还会存在那怕半点怀疑。
只因无数年来遵奉始祖的三族之中,但凡能够晋位魔王的少年天才,就没有谁不是先得到始祖魔光的认可。
当然、也有许多得到认可还是没能成就魔王的例子,但至少都是颠峰境界的魔帅,成为魔荼三族的中坚力量。
所以魔荼三族历来固执的认为,始祖魔光和他们无数年汇聚的愿力无关,而是始祖在太古时穿越时间认可天才后辈。
如今光明震亲眼看到此事,哪还能不当场兴奋得忘乎所以,连始祖都认可的子孙他当然不会再有猜忌。
其实倒不能怪小火打探得不够详实,这等三族中千年难得一回的关键隐秘,除了终年于魔堂服侍始祖的阿公们,其他普通魔众当然不会知道。
就不知金睛收获魔荼之像的始祖魔光,究竟是因为被全力催动的邪煞引动,还是某种冥冥中的必然联系造成。好在入体的紫光并无敌意,而且还用事实证明了毛孩子是真正的魔荼子孙。
可惜萧云并不清楚这些,确定自己并无不妥后,也通过邪煞回溃的信息放心不少。只是金睛不免有些后怕,暗道魔族的愿力可真够吓人的,居然都达到肉眼可辨的程度了,这要积累多少个年头才有如此显化!
“孩子、好孩子,不要害怕!爷爷绝对不会伤害你,也再不会碰你了,我们就在这里随便聊聊好不好?”苍老而又蕴涵极度喜悦的声音传来,显得既亲切又兴奋还非常慈祥。
光明震亲切的话语声倒是提醒了萧云,现在似乎并未露出破绽,应该还可以继续装下去。不然老家伙肯定不会说出这些话,只怕早就高声示警捉拿自己这个冒牌货了。
“老爷爷、刚才那是什么啊?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很舒服,还增添了许多力气?”一直都显得胆怯的毛孩子,得到紫光入体后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却是天真的看向老头询问起来。
“呵呵、好孩子,那是始祖魔光!简单说就是始祖认可了你的资质,所以从太古穿越时光帮助你修行!好啊,小云真是个好孩子,烈霆部...不、我紫睛族都将以你为荣!”光明震笑得停不下来了,眉心竖眼中的紫光份外璀璨。
故作懵懂之态的萧云看着老阿公,虽然他不明白叫始祖魔光的愿力到底是什么,更不明白这些愿力为何存在神秘波动,能够压制邪煞无法显威。但金睛已经猜到此事帮了他的大忙,应该不会再被老家伙怀疑。
但是刚才自己催动邪煞是个破绽,三眼紫睛族可没有继承魔荼的魔念天赋,总要想个法子把这事糊弄过去才行,否则必然还会存在被识破的风险。
“老爷爷、为什么把我的小伙伴叫成魔念啊?他有名字的,我从来都叫他小小云。”聪明的少年分明在欲盖弥彰,反正这个破绽已经有了,还不如装傻主动问出来,然后才便于胡说八道。
谁知老阿公浑不在意魔念出现得蹊跷,反而笑得极其兴奋的大声说道:“呵呵、因为小小云本来就是魔念啊,紫鳞族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但是我们的小云比他们更厉害,不但有魔念还有本族的魔眼啊!”
“那...那老爷爷你有吗?曜叔他们也会有吗?”萧云继续装着傻说着孩子话,心里却为光明震的态度奇怪,怎么会完全不在意邪煞的破绽?
“呵呵、爷爷可没有魔念,估计我部的其他同族也不会有。好孩子、其实用不着担心这些,你的返祖现象正是大好事!以前就有四位魔王拥有你这样的返祖现象,其中我们紫睛族的啸风魔王,返祖的天赋便是紫翼族的魔音。”
好嘛、兴奋的老阿公主动为金睛消除破绽,认定毛孩子就是万年不遇的盖世天才。倒不奇怪,魔荼三族虽然极其团结,但拥有智慧就必定会有虚荣心,即便内部只会存在良性竞争,三族魔众也希望获得更多荣耀不是?
如此一来萧云的好运总算来到,来历不明的邋遢孩子光明云,摇身一变成了棘林镇的宝贝疙瘩,也成了烈霆部本次试练的头号天才。
因为光明震老头以始祖为名誓言,想烈霆部随即赶到的大阿公见证,被始祖魔光认可的毛孩子,毫无争议的免去了所有选拔程序,可以直接参加两天后的祖陵试练。
虽然难免有许多不服的魔族少年,想要挑战金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但听到光明云是拥有魔念的返祖天才,还极其难得的被始祖魔光认可,就没有一个不马上甘拜下风,反而自告奋勇想成为其追随者。
只是历来谨慎的萧云就算已经成功混入,仍然保持着低调和懵懂孩子的伪装,仿佛连追随者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且总是缩在棘林镇的魔堂不露面,就连睡觉时都会召出邪煞进行警戒。
不过这还真就杜绝了许多麻烦,至少闻讯赶来的烈霆部大阿公,没能找到机会乘夜探察毛孩子的虚实,捡来的宝贝疙瘩算是成功混入了。
可是毛孩子的胆小和自闭,把光明震老头折腾得不轻,不但整天围着毛孩子打转转,还担心认下的小孙子又跑到野外去流浪,居然把前往部落议事都改在晚间。
虽然整个烈风部都没能找出光明云的长辈,但谁都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劲,始祖绝对不会认错子孙乱发魔光嘛。享受着同族们羡慕目光的光明震老头,看着捡来的宝贝孙子笑得那叫一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