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城中灯火通明,客栈之内却是万籁俱寂,让十九忍不住昏昏欲睡。
“大猫猫,我要困得睁不开眼了。”
她灵动的眸子迟钝的眨了眨,感觉自己的作息出了问题,这几日陪大猫一起入眠,现在一到了亥时,就忍不住打呵欠。
卡卢比正在擦拭自己的弯刀,每一处刀锋都染过敌人的血,他暗夜一击,就是武功高出他的敌人,也难以抵挡这一下。
听到少女的语声,他的动作一顿,烛火映照出凛冽的刀锋,原来弯刀之上,竟被篆刻了一个名字,那是异族人的文字。
“别睡太晚,我和橘乃要去休息了。”
十九托着下颌,困倦的揉了揉金色的眸子,毛绒绒的耳尖抖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道:“你不怕自己睡了吧?”
或许是在大漠之中的经历,给卡卢比留下了ptsd,总之,他每一夜都要听到她的呼吸,才能安稳的睡上那么一会儿。
不过这几日,十九发觉,他的症状似乎有所好转,夜里已经不再从梦中惊醒。
“…………好。”
跋汗青年的薄唇动了动,自喉咙里滚出了一个低沉的音,随即,他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赤眸之中不舍的神色。
在大漠之中,他度过了六个寂静无声的日夜,而那一段时日,也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每一次入眠都是又一次折磨。
只有感受到少女的存在,他才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人间,而不是恶魔的领地,而她柔软的指尖,是噩梦之中唯一的慰藉。
“——那就好呀,你不知道,第一次见你从梦里惊醒,你的眼神要吓坏我了。”
听到大猫的回应,十九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卡卢比从噩梦之中惊醒的时候,仿佛一头被兔子吵醒的黑豹,欲择人而噬。
之后的几日里,他再也没有露出过那么可怕的神色,可十九还是清楚的意识到夜帝并非真的大猫,而是黑夜中的利刃。
她坐的久了,忍不住晃了一晃麻木的小腿,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在大猫膝上打盹的4870一个激灵,“喵”的翻了个身。
卡卢比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在少女离开之前,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手腕,异族人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又轻轻的松开了手。
“……不要害怕我,我为你所有。”
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的却是跋汗的语言,没有办法,中原的官话之中能用来剖白心迹的词汇,少女都没有教过他。
果然,少女轻轻的“咦”了一声,似是没有听懂,她不直到他的心中,正疯狂的压抑渎神的想法,克制不住自己的**。
“晚安。”
大猫隐忍的、缱绻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定格在少女的方向,尾音有一点不标准的地方,听起来带着异族人特有的缠绵。
十九轻轻的笑了起来,她努力的踮起了脚尖,摸了一下他柔软的灰发,笑吟吟的道:“你学的很快呀,晚安,大猫猫。”
卡卢比一言不发的垂着眸子,修长的指节蜷了蜷,听到了渐渐远去的金铃声。
这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梦魇从未离他而去,歌朵兰大沙漠是暴躁的恶魔,即使它的猎物已踏入中原,也绝不会放过他。
这几日来,卡卢比几乎整夜不眠,才没有受到梦魇的侵袭,他并不畏惧,只是睡不着,总会想到来中原会发生的一切。
当然也包括最坏的,神明离他而去。
大猫收起了弯刀,并没有如少女所想的一般躺在床上,他静静地坐在房中的小桌前,屏息凝神,分辨隔壁少女的呼吸。
她在摸那只猫,它的皮毛很好,但却没有他的柔软光滑……不知是什么颜色,让少女这样喜爱它,几乎时刻不离开身边。
很快,轻浅的呼吸声传来,少女睡着了,那只猫也一样,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卡卢比悄无声息的起了身,来到少女的门外,在一门之隔的位置,他的动作停下了,如同一尊石像似的,守在了门外。
十九:“…………”
她还没有睡,在和4870看电视剧,是狗血家庭伦理剧,越看越精神,一点都不困,一点开地图,发现大猫位置不对。
“好吧,ptsd可是心理问题,没有那么快好的,哪怕是未来的夜帝也不行。”
十九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毛绒绒的耳朵里抖了抖,打开了房门,正好对上了门口神色隐忍,一脸“强悍但听话”的大猫。
跋汗青年一言不发的立在门口,对比过分娇小的猫掌柜,他简直就是一座大山了,稍微低一低头,都带着压迫的意味。
“我想见你,我……可以睡在地上。”
大猫一点一点的俯下了头颅,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淡色的薄唇张了张,嗓音沙哑的道:“可以吗?”
“他好委屈!宿主你还在等什么!”
十九明媚的眸子眨了眨,同为食物链顶端的种族,她不是很适应这个姿势,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4870已经跳了起来,喵出了鸡叫:“答!应!他!”
“你可以屏蔽自己吗?心理创伤也算创伤,我本来就没打算拒绝一个伤员。”
十九在意识之中回了一句,随即,她把委屈的大猫拉到房中,分给他一床柔软的被褥,自己则睡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大猫和衣躺下了,软榻和床铺离得并不算远,他伸出微凉的手掌,轻轻的勾住少女的指尖,仿佛她一用力,就能挣脱。
可猫科的天性,会追逐逃跑的猎物。
4870跳到了桌子上,吹灭了烛火,十九也闭上了眼睛,她决定把一切复杂的事交给明天,于是道:“睡吧,我就在这。”
大猫的呼吸平稳下来,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二人洗漱之后,下楼去点了饭食,小二本想送到楼上,却被十九拒绝了,毕竟卡卢比要学习中原的官话,最好多听多看,因而,她决定去大堂用早膳。
“奇怪,昨天似乎没有这么多客人?”
一到一楼,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十九眨了眨大眼,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问号,发觉客栈之内的人,似乎多了不少。
卡卢比的指腹搭在弯刀上,气息沉了一点,他虽然目不能视,感知却敏锐的可怕,自然猜得到这些人是为了谁而来的。
客栈之中,至少一半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他的神明身上,一群恶狼在觊觎他的珍宝,这让大猫周身的气压低了一度。
“客官,还有这位姑娘,你们起了?”
小二把毛巾一甩,挤开几个嫉妒到眼红的跑堂,提着水壶跑了过来,笑的见牙不见眼:“两位吃点什么?小的去准备。”
金城之地位处西北,临近大漠,不要说胡人,就是门派弟子或是江湖侠士也不少见,城中百姓早就对江湖人见怪不怪。
可美人,无论在何处,总不多见的。
小二自娘胎里出来,就没见到这么美丽的少女,他浑浑噩噩了一个下午,暗自思忖,恐怕色甲天下的贵妃也不过如此。
因而不多时,有间客栈之中住进了一个绝代佳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金城。
随后,多少风流才子、达官显贵一朝慕名而来,一见倾心,却又求之不得。
月上中天,金城之内的花楼不约而同的亮起了红灯笼,灯火通明,一如白日。
在大唐,青楼并非下九流之地,而是达官显贵、风流才子吟诗作对的雅地,金城的平康坊,就是这样一个风雅的去处。
“韩公子,您再晚一点诗会就开了!”
花娘一袭绯色衣裳,圆润如月的面上笑意盈盈,娇声嗔道:“您今日若不留下墨宝,我们清溪姑娘可是不会献曲的!”
平康坊的老板娘来自长安,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举办诗会,有意者在墙上留下墨宝,文采风流者才会得到美人的青睐。
这一位韩公子,就是诗会的佼佼者之一,不仅出身于名门世家,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常拔得头筹,与美人吟诗作对。
谁知这一夜,他见了花娘之后竟苦笑一声,连连摆手,叹道:“青姨,在下今日无心诗会……今后怕也写不出佳作了。”
“韩公子,若说别人江郎才尽,青姨我是信的,可您少年意气、学富五车,三年来写下多少名句,怎么会一朝才尽?”
老板娘从容一笑,嗔道:“你们男人的小花招,青姨我见得多了,什么以退为进,还当青姨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么?”
韩公子神色黯然,苦笑已化作了求之不得涩意,抬眸叹道:“非是在下故作矜持,只是……一见国色,方知此生词穷。”
老板娘“咦”了一声,再细细端详了韩公子,发觉他双目恍惚,满是苦情之色,奇道:“韩公子是害了相思病?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令公子如此牵肠挂肚。”
韩公子苦笑了一声:“不是什么世家小姐,而是行走江湖的女侠,今日在下于有间客栈,有幸一睹芳容,一见倾心……”
他叹道:“文人骚客,笔下之墨亦有尽时,描绘不出她的容光,在下生平自得于美人赋,如今却一个字都写不出了。”
“也不知是何等美人,让您这样芝兰玉树的俊秀公子,都要忍痛铩羽而归?”
老板娘颇为讶异,奇道:“莫非我们清溪姑娘的舞姿,也不能媲美一二么?”
“见过那样的美人,再看旁人,不是凡夫俗子,就是庸脂俗粉,若是不能娶她为妻,在下今生……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韩公子幽幽一叹,道:“可惜,美人的情缘,竟是一个西域的胡人,连中原的官话都说不利索,何德何能怀抱佳人?”
说到这里,他已然变回了平日那意气风发、势在必得的神色,从容的道:“老板娘,这诗会在下就不去了,劳烦转告清溪姑娘,韩府不日即将大婚,在下要为妻子收心敛性,这平康坊……就不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会有一点剧情的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