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端自娱自乐一会儿,总算开怀一些。虽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材料打造自己的刀,但是这事儿可能一时半会儿的急不来。索性……就不急了。
话又说回来,他心里其实有点儿苗头,他又不是个傻子。他巨力无穷,现下又拿下了那不知八品还是九品的光头,反正比七品的郑雁玉要强,恐怕是又要升官了。
唉,每张凳子都坐不热。
嗐!
人稀帅!能力又强!
啧!
秦端当天下值之后,回到家里,也没有跟睿和说这件事儿。一则怕他担心,二则他升官不升官,还要看最后结果。倒是有一件事儿,可以与他说说。
“事情就是这样,她与我一百两银子,回头我将她骨灰带去鄛县,将她与她相公牛大宝合葬。”
“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何这样的丧心病狂?”赵睿和疑惑不解,一边与秦端说话,一边雕刻着玉石。雕刻玉石是个很需要暗劲儿的活儿。别看赵睿和斯斯文文的,其实力气还是很有一把。
秦端把豆角两头掐去,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外八队的,掌刑训的内一队应该有卷宗记载。要是我回头知道了,再解了你的疑惑。”
赵睿和抬起头来,忍不住嫌弃他一眼,“我就这样爱搬口弄舌喜闻事非?本来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听了也多是唏嘘。你还这样兴致勃勃的拿来闲话。你替她埋骨,她付你报酬,我本不该多说。但是那人付你的费用如此之多,你也好生思量一番。是不是要替她寻找亲友族人,分些银钱,拜托对方逢年过节不忘扫墓供奉。免得地下凄惨寒凉。”
秦端:“……”秦端连忙认错,人与人的悲欢,又不相通。对待别人的事情也顶多唏嘘感慨外加八卦了。
他蹭在赵睿和怀里,握着他的手掌摩挲,嘟囔道:“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真心错了。日后我肯定改了去。睿和,你别生我气。”
赵睿和放下右手的小刀,圈了秦端,吻他一吻,悉心说道:“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在愁银钱的事情。但是……”
他又吻了吻他的发顶,“银钱哪有够的时候?只要我们两个日子平安顺遂,便是清苦一些,也无妨的。”
秦端微微沮丧,“哦。”
赵睿和见他有些不高兴,闷闷然的,又忍不住笑起来。他搂着他说话,“晚上吃糖醋排骨和鲮鱼肉(丸)子。”
秦端顿时起了身,眼睛亮晶晶的。
“那我去烧火呀。”
赵睿和听了这话,心里颇多感慨。虽然他家秦端白衣黑袍,人挺好看的吧,挺风流潇洒的,可是烧火……他从来不注意,那白衣服上总教人洗得头晕。
“不用不用,你去劈柴。我烧火就成了。厨房烧火没有大柴了。”
秦端从房檐下墙边给拿起斧头,问:“劈多少啊?”
“劈个二三十斤就行了。全劈开了太阳一晒,不经烧。”
“好。”
秦端劈好柴之后,抱了一堆进厨房,坐在板凳上,看赵睿和糖醋排骨。口水被酸甜的味儿刺激得不断的分泌唾液,他咽着口水盯着锅,跟赵睿和说起一件事儿:“我想打一把好点的刀,普通的刀根本不受力,我砍都没砍出去,刀就先碎了。”
赵睿和炒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垂垂眼帘,大约细细琢磨了三两分钟,才对秦端说道:“等会儿吃过饭了,我们去街上买些东西做登门礼。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端眼眸发亮。
赵睿和要带秦端去见的人,不在别处,就在这焦石巷子里。可想而知,要见的人,应该也和质子搭边儿。
赵睿和买东西的时候也不是买的别的,酒和肉。
酒花了二两银子,买的上好的花雕,一坛子五斤装。当然,这酒肯定比不得那些千百两银子一坛的酒。只是他们的条件也只能如此。
肉买的白马街老卤味馆里的,称的卤大肠、卤鸭腿、鸭胗,卤鹅头再并些卤花生。
赵睿和几度买菜时候路过打铁铺子,见到那位,啃的东西基本上是这些。喝的酒不知道是什么酒,但是他已经挑好的买了。
还准备了一封银子,五两。
花销的确大大的。秦端想着好不容易攒点钱要成亲的,结果又花掉了。闷闷不乐的。
赵睿和便揽着他,对他道:“就算穷的头顶没有瓦片遮雨,我们也照样成亲,好不好?”
秦端笑了起来,还忍不住有些脸红。想他霸蛮几十载,遇着赵睿和之后,总是不由自主老脸发红。
现下打铁的铺子已经关了门,他们买好东西之后奔焦石巷去。在巷子里第五户人家家门口给停了下来,赵睿和上前给敲了敲门。
不多久,有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
一个满头黑发银丝参半的、衣服乱糟糟、脏兮兮的黑瘦瘦老汉给打开了门。见到赵睿和眼睛也没个波澜,看到秦端,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
这五六十岁的花甲老人两手掌着门边,站在平台上,看着他们,干巴巴的问:“有什么事?”
赵睿和很是有礼的说道:“白先生,晚辈赵睿和,挟夫君秦端,想求一柄好刀。”
秦端听得‘夫君’两个字,忍不住羞涩的捂脸。嗐呀!睿和他……睿和他……他脸颊都烫的不行了。
“你用他用?”
干干瘦瘦的白老头眼皮子掀了掀,问这句话,眸光却是落在秦端的身上。不过没看出来秦端有内力。至于赵睿和,呵,一看就是个没习武的。
赵睿和闻言,欣喜道:“是我夫君用。”
白老头抿了抿嘴唇,转了身去,“进来吧,把门关上。”
赵睿和拉着秦端进去。
白老头住的院子格局其实和他们家的差不多,但是乱糟糟的。东西到处乱放,灰尘盖满了,也没人收拾。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家里不种槐树,这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院子里种的树,不是桑就是柳,还有三棵大槐树。阴凉是阴凉,落叶堆一地儿也没人扫。
赵睿和将酒和肉放到桌子上面,白老头在房间里点灯。秦端在四处张望着。
这时候白老头举着一个烛台,佝偻着腰,微微转身看来。赵睿和拍拍秦端,说道:“你跟着去吧。”
秦端微微皱眉问:“你呢?”
“我在这儿等你,你去吧。”
秦端抿抿嘴唇,看了看他,赵睿和对他笑一笑。秦端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给跟上去。人白老头在墙壁上摁了个开关,地上一块暗板打开,露出台阶来。
秦端下去的时候还朝赵睿和望了一眼。
赵睿和冲他安抚的点点头。等他们下去之后,赵睿和卷了袖子,去外边打了水,打算搞搞卫生。从哪开始了?院子吧。
秦端跟着白老头一直下了三十多阶楼梯,才下到了地下室。这里也不是他想像的铁炉子啊、铁块啊之类的。就摆了几个大架子。
架子上分门别类的承托着刀和剑。
金属剑鞘的基本上都是用油封了,然后用油纸包好。
皮质剑鞘的也是打了油的,用盒子装了。
入目看去,不下百来把。就是看不到内里,并不知道这刀、剑品质如何。不过这样保存,应该是挺名贵的。他们带的钱够不够啊?
这老头子啥来历啊?
“你喜欢哪一把,自己挑吧。”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秦端觉得这老头还挺直率的,于是笑着道:“我想要一把特别重的刀,摸起来才有手感。但是不用大刀,占地方。我喜欢狭刀,不然弯刀也凑合。然后最后一点,要耐用。”
“耐用?”白老头眉头一皱。
“是啊,我已经费了两把刀了,一刀砍出去,刀气还没发出去了,刀就碎成齑粉了。”
白老头看着高高瘦瘦身修腿长漂亮得不像话的秦端:“……”
我很怀疑你在吹牛b。
白老头随意丢给他一把刀。“你朝地面来一刀试一试。”
秦端:“……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我让你试你就试。”
秦端拔(出)来这把刀,却是一道雪白亮光将烛火光芒压了下去,这刀身上无数鳞络,美不胜收。
重也很重了,十几斤重。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的。
秦端冲着地面用自己一半的力挥砍下去,刀不及地,刀气翻涌如龙,蓦地砍出一道3丈的沟壑出来。秦端心道:这刀还成。
可是刚心里夸了一句,这刀嗡鸣一声,碎成齑粉。
秦端:“……”
世上可还有刀能承我一挥之力?!突然感觉寂寞如雪。有些能体会胡澈的感觉了。
白老头:“……”
他脸颊肉和嘴角一同抽抽,就显得人有些扭曲。
秦端立马道:“我说了不试的,你说让我试的!我没那么多钱马上赔给你的!要赔你也得给放宽期限!”
白老头盯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
“看来这里没有和你匹配的刀。我一生铸剑铸刀藏剑藏刀珍品尽皆在此,你不是他们的有缘人。”
“那你就不能帮我量身打造一把?”
“量身打造?”
“是啊,有困难吗?”
“你说了?”
“……”
两人又出去了。
赵睿和才扫了一块儿地出来,就见他们两手空空出来了。微微有些遗憾,不过仍旧温和笑道:“没有称手的吗?”
秦端鼓鼓腮帮子,沮丧的摇摇头。
赵睿和左手摸着扫帚,右手摸一摸他的左边额发,“没事儿,以后肯定能有一把好刀与你相互成就的。”
秦端挨一挨他的掌心。
白老头看着他们两个人,又看看院子里扫做一堆的落叶。皱皱眉毛,说道:“天下用来打造刀剑,若能融入一块困龙铁,便能千百倍的增加受力度。若是你们能找到两斤,我再为他开造化炉,也是无妨的。”
赵睿和连忙躬身感谢。
秦端:???
什么困龙铁?
什么造化炉?
“可我要当差啊,每天早上晨训的,我要是没有刀……今天我就找队长领了一把刀,只不过下值后又还回去了。我还是得要把刀,耍耍花架子也好。”秦端对自个儿饭碗看得可重了。
赵睿和哭笑不得,刚想安慰安慰秦端,请白老头给卖把普通的刀来。结果白老头就翻了对白眼,直接掀开屋檐下柴垛上的杂七杂八,上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瑕疵品。
菜刀剪刀片鱼鳞薄刃、刀、剑、匕首……什么都有。
他随意翻挑两下,就抛给秦端一把弯刀。“真是!出息!”
秦端接了刀嘿嘿笑。
赵睿和上前给银子,白老头哼了一声,也不接,转身回房去了。嘭的一声关了门。
秦端嘀咕:“这老头脾气挺大。”
赵睿和捏捏他的手掌。“今日天黑了,明日我再来给老人家收拾收拾。”
秦端:“后天吧,后天我休息,我也和你一块儿。话说回来,他这样的年纪,怎么还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啊?”
赵睿和拉着他出了门,关上了门。和他一同踏着月光回家。
赵睿和轻声徐徐说来:“我也只是微微知道一二,并不知其中来龙去脉。这位先生姓白,乃是白云城城主之子,幼时就闻名遐迩。江湖至今仍有他的传奇。那名赫天下的春回、夏雷、秋辰、霜云四剑,就是他铸造的。”
“白云城又称之为神兵城,以铸造神兵利器而闻名天下。”
“白先生少年游历天下,后来……在这里遇上了他喜欢的人,便一直留在焦石巷。白云城不愿好好一个接班人耽溺于情(爱),派出人……唉……结果,白先生便与白云城自此断绝往来,十几载岁月,开着一个铁匠铺子,打些剪刀菜刀之类的器物,再不涉足江湖了。我时常买菜的时候,可见他在槐树上喝酒吃肉。却也不知如何能劝他。”
秦端往后回头看上一眼,嗫嚅两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握着赵睿和的手。
大元立朝数百年。而其他小国小城小地方,权利的更迭却快得很。颇有些风水轮流转的味道。焦石巷时不时又迎来新住户。
少年成名意气风发的白康负剑出行,游历四方。
他心有四海,囊括天下。想去看极高峰上雪,想去观无边海上浪。摸一摸悬崖峭壁上的风,俯首握一把黄沙在孤烟落日里扬开……他想铸天下最锋的剑!最快的刀!
可是,他行走过他的姻缘路,在焦石巷里,槐树之下,仰头看那光晕柔和、光影斑驳的树冠。槐花堆叠如霞,绿叶峥峥。
脸上鼻尖沾染花粉织着小辫儿眼睛像鹿的少年,在树冠缝隙里投来一瞥,嘴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槐花。
冲他傻傻的一笑。
他望着他……就再也迈不动脚了。
白康吃着赵睿和带来的肉,喝着赵睿和带来的酒。絮絮叨叨:“你喜欢吃的肉,你喜欢喝的酒。多吃点呀。”
对面碗筷齐备,杯里有酒。
却空无一人。
他不走。
不走……
他走了,就再也没人给他买肉吃了……他饿了怎么办?那个小傻瓜,如果没有遇到他,槐花又谢了,他吃什么呀?如果没有遇到他……他是不是仍旧开开心心的过得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