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日子总是一去不返,眨眼间就过了元宵,那天晚上灯海煌煌,秦端和赵睿和一起在人群里仰头看天上的飞灯以及璀璨的焰火。
那时候他们正在猜谜。
秦端一个字都猜不出来。
对对联也是啥都不行。
赵睿和倒是对了六七个,但是远不到可以拿灯不要钱的地步。于是想给秦端买一个,秦端说:“买什么呀,睿和你自己做的好看些。”家里挂的灯笼都是睿和自己做的,自己画的。可好看啦!
赵睿和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个时候咻的一声响,天上炸开了焰火。街上热闹的人群齐齐刷刷的往天空看。
赵睿和也觉得特别好看。
心里很是感慨。
这个时候秦端却突然垂眸看他。赵睿和也含笑望着他。
在人群熙熙攘攘之间,抬头看焰火之际,秦端亲了亲他。
“睿和,我爱你。”
他说。
眸子里映照着漫天的璀璨流萤飞火。
秦端还以为昭明司当值的前一个月应该是咸鱼时间,左边翻晒翻晒,右边翻晒翻晒,上班打卡下班走人的模式。
结果才上班没几天。
夏明光就火急火燎的找到他,跟他说:“秦爷,许白崇昨儿晚上偷入皇庭,不仅砍了几斤凤血朱沙石,还偷走了听风塔的五十七颗舍利子!”
(许白崇:“不、我没有、别胡说!”)
秦端:“……他要出家吗?他偷舍利子干什么?”秦端对舍利子印象很深,那时候听风塔给倒了,他在陷沙河边找舍利子找了二十一天,风餐露宿不可谓不艰苦。
夏明光:“……”这话说的,我要怎么回答?
“秦爷,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们真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劫道,反而去了皇庭内库里偷!”
秦端:“那怎么办了?我又没接到消息,偷都偷走了。难道下了追杀令?非得派人去追捕杀他?别找我,我不想出上京城了。”
夏明光:“……好吧。”
秦端懒洋洋的把自己翻个面,接着晒晒。他在自己房间前边儿的天井处摆了一张竹床。铺了薄被子。
腰有点酸。
不可说也!
夏明光看着秦端日益慵懒,日益有风韵的身姿,心道:这成亲没成亲还真是挺大区别。
夏明光在竹床边坐下来,跟秦端打个商量,“秦爷,您看这样成不成?是这样的,我们得了许白崇的消息,这边儿了正打算全力逮捕他。您既然不想出上京城,那这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昭明司就托付给您了。我去逮捕许白崇!”
秦端嚯的一声坐起来,“昭明司托付给我?”
夏明光:“不然了?我走了您就是老大啊!”
秦端:“……”当领导这种事情我可能做不来。
于是闷闷不乐的妥协。“他现在可能在哪了?”
“据我们的暗线,他现在在流远县。距离上京城两个城池。陆邕城,流远县。”
“他在那儿干嘛?”
“……那、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听说流远县那边盛产鹿茸。秦爷,您可以多买点回来。给你家赵先生多吃点,你自己也可以多吃点儿。那边儿的鹿茸质量真的特别好!不骗你!”
说着给拍了拍秦端酸酸的腰。
秦端龇牙咧嘴的瞪他。
“成吧成吧,逮不逮得到我不下保证啊!”
“秦爷出马肯定能行。这是他的画像。”
夏明光笑嘻嘻的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卷画纸。
秦端看着蓄谋已久的夏明光,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画纸打开看了看,这许白崇……嗯……长的还可以。颇为倜傥啊!
“明光兄,我问你个事儿。”
“您说!”
“那鹿茸你要点吗?”
“……那不能够啊!您瞧我这样子像缺那东西?”
“呵!”
秦端这边被夏明光‘强迫’接任务,心里忧郁得很。又要出上京城。又要和他家睿和分开一段时间,嘤嘤嘤……
这事情有点紧急,秦端当下穿了鞋子就下了竹床,拿起自己的佩刀。说道:“回头给我家睿和送句口信,就说我出差去了。估摸着顺利的话,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夏明光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要是不顺利了?”
秦端:“……那就三五天回来啊。事先说明,陆邕城,出了陆邕城我就不追了!”
夏明光点点头,“那成。嗐……许白崇那悬赏两千两的脑袋也不知道还能栽脖子上多久。”
秦端:“……”
早说啊!
其实秦端对许白崇那人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因为那是他第一天到这个世界,然后就被关进了牢房,晚上睡个觉结果屋顶塌了。
你说、你说!是不是得印象深刻?旁边那室友还被砸得脑袋开花。
他那时候遥遥望见,那许白崇轻功简直非比寻常。
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给逮住了。
秦端琢磨一番,还是上阵了。
也没收拾东西,就带了他的刀,骑一匹马出了上京城。
然后赶了半天路,整个人都不得劲儿了——他饿了,他还什么都没带。这片儿还荒郊野岭的。
秦端长叹一声。下来休息。
挖了根甘草用帕子给搓干净了,嚼在嘴巴里。黑色的骏马在低头吃草喝水。
许白崇。
轻功天下第一。
九品高手。
秦端琢磨着,这么个人,喜好偷盗。
惹上皇家,图什么?图名声不够坏?图死的不够快?图树敌不够强?
感觉这人脑壳有坑似的。
秦端这么想着,倒还真的想会一会这个傻x。
陆邕城地势多山岭,多河流。陆路交通反而并不发达。秦端到了陆邕城的时候,想要去流远县还必须得乘船。
秦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晕船。晕得还特别厉害。头一两天没事儿,后边儿突然就晕起来了。吐得天翻地覆,苦胆水都出来了。
要不是他是个男的,都要怀疑自己揣了他家睿和的崽崽了。
这天秦端在船甲板上吹吹风,脑壳发晕,突然又是一阵恶心,给吐了。
旁边的客人们看着秦端这样子真是又恶心吧又同情。
但是没有一个上来搭一把手的。
秦端觉得腿发软,这时候直接把刀从腰胯上卸下来,拄在地上。这才没那么虚得想摔。
再也不坐船了。
坚决!
没有下次!
他深深觉得自己坐船没问题,但是不能坐久了。
这时候一个穿蓝色文士衫的人过来搭了他一把手,递给他一杯热茶。这茶水里放得是山楂橘皮冰糖。
他喝下一口,只觉得胸口舒服多了。
“多谢、多谢。”
“不必客气。”这人回了他一句。至始至终都是冷冷淡淡的,连这一句回话都特别的清冷。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实际上吧……这个人的心肠应该又挺好。
秦端端详一下这人。
只见这人相貌平平无奇。眼睛生得却极为漂亮。长睫鸦羽,眼尾上扬风情而不(狎)昵。
他接过秦端递过来的杯子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天开始,这个人每天煮两壶茶送他。秦端更觉得这个人其实面冷心热。可是除却‘多谢与不必客气’以外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又过了两天,两人竟然在流远县的码头一起下船。
这才交换了名字。
秦端道:“在下秦端,一名刀客。”他笑着道。
这人看看他的刀,说:“我知道。我是个书生。”
秦端嘿然一笑:“我也知道。”
书生便也忍不住微微的弯了弯嘴角,“阁下唤我黄建章就可以了。”
“建章兄!”
“秦兄!”
两人交换名字竟然同路。
还一直同路。
一直同到流远县的县衙。
秦端和他对视一眼。
黄建章道:“我是流远县的县令。”
秦端:“……我是昭明司八品武官。”
黄建章神色微有变化,却是伸手前请,“不知道大人来流远县县衙有何要事?”
秦端和他一同走进县衙,说道:“追捕一名大盗。想来县衙打声招呼,到时候可能需要帮助。”
他将一卷画纸递给他。
黄建章看了一眼,说道:“许白崇?”
秦端点了头,“你也知道?”
黄建章将画纸还给他,说道:“各地衙门都有收录官府要逮捕之人的画像。”说着指了指一个木制的公告栏,“这两日下雨没搬出去。”
秦端看去,果然见到了上边儿的十二张画像。
许白崇竟然也在其中。
黄建章说道,“不过江湖人士作恶,我们普通官衙的人还是很难抓捕。秦兄千里迢迢从上京城赶来,今日不如就在县衙里落脚吧。我备些酒菜,为你接风。”
秦端也不客气,谢了他一番。
流远县的县衙,说实话挺朴素的,但是从外面走来,一路上商业却很繁荣,民生还是挺不错的,说明黄建章这人,县太爷当得很不错。
第二天,秦端出去走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和昭明司的暗线接上头之后,锁定了许白崇的方位。
真正的暗线其实也只敢隔着老远老远的距离,大概三百多米是有的。
而明线上的人基本上都是乔装打扮,一点马脚都不敢露。
而且都是隔一段距离,立马就换另一个身份的人出场。
沿街的臭豆腐摊摊老板。
走街串巷的卖糖葫芦的。
游船的船夫。
男女携手同游的情侣。
……
要不是有昭明司的人一众得力,秦端还真的很可能就会无功而返。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到过还有面具一事。
不过想想也知道,真人的脸到处张贴起来,肯定不敢再那么嚣张的以自己的真实面孔出现在人堆里。
秦端在确认了许白崇是哪个人之后,就打算出手了。
心里其实很窝火。
他把乘船晕船晕了好几天的痛苦怪在许白崇身上。要不是因为许白崇跑这儿,他能跑这儿受罪?
打算给许白崇来点教训。
不是轻功厉害吗?
不是偷东西厉害吗?
先打一顿再说!
不学好!
秦端正这么想着了,手里的刀都已经握紧了。结果这个时候,许白崇跟一个人接上了头。那人一身的紫蓝色长袍,外罩白衣。手里是一把泥金扇子。
许白崇与他闲话,接着就上了一条船。
秦端的脸绿了绿。他讨厌船。
他心里估摸着和许白崇认识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起拿下?正这么想着了,一个熟人出现了。是黄建章。
黄建章没看到秦端。
他上了船只,那拿着扇子的人刚要对黄建章说话,黄建章就冲许白崇轻声的来了一句,“昭明司来了个八品,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游船?”
许白崇不以为然的回他:“八品?就是夏明光来了我也不怕。不过却也难得,能让建章你关心一二。子远兄,你可就没这个福分了。”
周子远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微微阴翳,却是道:“我可不在乎那一二分的关心。”
“人都是我的,心也只能是我的。”
许白崇呵呵一笑,“子远兄,你看你,一颗强扭的瓜啃了十多年了,也不嫌腻吗?”
周子远哼然一声。
黄建章看着周子远和许白崇,抿了抿嘴唇,脸上一片淡漠。
黄建章道:“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就要上岸离开。
可是被周子远喊了一声,“哎,今晚我来找你。”
黄建章步伐微微一顿,没有说话。上岸离去。
许白崇双手环胸,看着黄建章冷漠背影,微微笑道:“哎呀哎呀,子远兄,你我相交二十载,眼看着你一棵树上吊死,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是心疼你啊。”
周子远嗤笑一声:“心疼我?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至少,我可没惹上昭明司。”
许白崇哼声嗤笑,“你这是五十笑百步。当初你怎么得手的黄建章,如今怎么要挟的黄建章,难道要我直说?倘若黄建章一个不愿意,你以为昭明司就不会盯上你?医魔先生。”
“唉!我说你这人到底买不买?不买别耽搁我做生意!”
卖荷包的摊老板不乐意了。见着秦端杵这里好久,一动不动的。忒讨人嫌!
秦端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即笑道:“买买买。来两个。就这两个绣双鹤的。”
摊老板表情又好看了一点。
秦端给了银子,把荷包放到怀里。回头跟睿和一人一个。
刚才杵在那里,是耳听八方。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听那么远的距离。刚才也只是想一想能不能听到动静。毕竟看武侠电影电视剧什么的,高手都是能够不动而闻周遭事情的。
但是他以前运用过。
现在突然用耳朵静心去听,有些不熟练。但是渐渐的心神沉浸下去,就跟接收信号一样,从嘈嘈杂杂的人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风声、水声、树叶声、虫声、鸟叫声……里一一剔杂出去。隔着起码三十米的距离。
他听许白崇、子远、黄建章说的那一番话。
心里难免犯嘀咕。
这黄建章怎么就跟他们认识了?
这人还是县太爷了!
而且,这人其实秦端还挺喜欢的。毕竟帮助过自己,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哪怕看着冷冷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