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功能大教室就在2号实验室楼下,折腾完这一圈回去的时候,多功能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安庭从后门一进去就看见角落里有个人在朝自己招手,是喻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喻平身边的空位上。
“怎么就你自己啊?”喻平向后看了看,“没跟傅然一起?”
这次的课是大课,整个系一起上,主要内容是听几位教授讲一下他们团队做过的各个项目。
安庭顿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分手了。”
“啊?”喻平愣了愣,感觉这事儿有点突然,下意识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触及到安庭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后又咽了回去。
先是遇上车祸受伤,现在又失恋了,估计心情肯定很差,直接问不等于在人伤口上撒盐么?喻平这么想着,体贴地拍了拍安庭的肩说,“嗐,分就分吧,下一个更乖。要是你想喝酒了,随时找我。”
安庭:“.......谢谢。”
他的确不太习惯跟别人分享讨论自己的私事,也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知道喻平是为自己着想,默默记在心里。
导师团队还没来,教室里乱哄哄的。
安庭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他跟傅然在一起两年,合照很少,只有几张在图书馆里的,还都是傅然拍的打卡照片,删起来并不费劲。
之后他又调出几个联系人群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这些都是母亲那边的人脉,每个月会有兼职留给外人做。安庭曾经因为傅然家庭条件不好,把他介绍给了这些人,现在,没必要了。
做完这一切,安庭关掉手机放进兜里,感觉世界终于干净了一点。
“卧槽!”身边的喻平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扒着安庭的手凑了过来,“傅然被挂了!”
安庭不动声色抽出手放在桌下后,才偏头看向喻平递来的手机。
原来是校内论坛,第一条热贴是刚刚发布的,里面详细讲解了某傅姓男子是如何装gay骗女生、脚踩两只船的。逻辑清晰,内容爆炸,安庭看了下来,发现居然还有关于自己帮助傅然的那部分,不知道是怎么打听来的。
虽然全篇下来并没有指名道姓,可熟悉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傅然。
喻平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自己的舍友,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卧槽啊!”
安庭垂下眼,感觉有点烦。
帖子应该是余尾鸳和她闺蜜们发的,他管不了。但未经允许就以这样的方式曝光了他的私事.......
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几个相熟的同学都看到了帖子,纷纷发信息来问,周边也逐渐响起讨论声。
安庭随手划掉对话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喻平都快要被好奇心憋炸了,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问一句,谁料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抬头一看,原来是导师团队到了。
每位研究生导师都有自己的助手,大部分是读博或者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所以这一进门,也是乌泱泱的一大群,看上去很有气势。
安庭一眼看见自己的导师大剌剌走在队伍最末,手上拎着个保温杯,穿着蓝色老北京布鞋,是个放在街上平平无奇的小老头。
小老头名叫倪兴邦,是a大生物医学的绝对权威,声名显赫,可脾气古怪。这个年纪了没结婚没生子,更不喜跟人打交道,收进门的学生数量最少。每次在校园里见到他,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安庭想,倪教授应该是唯一一个没带助手的导师了。
谁料这个想法还没蹦出两秒,他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跟在倪兴邦后面走进教室。
秦丞言一身休闲装,两条腿笔直修长,在一众人中很是显眼。
他长相出众,面色微冷,跟好像遛弯儿的倪教授反差巨大,安庭听见身后有人在窃窃讨论他。
.......原来学长说的入职,是给自己的导师当助手么?
研究生时期虽然是跟着导师学习,但大部分导师没有那么多空余时间,一般的小事只会交给自己的助手。如果助手专业知识强劲,还有可能帮助批改驳回论文和实验作业。
想起高三时候被一丝不苟的秦丞言支配的景象,安庭默默低下了头,刚才因为各种事情低落的心情也在不经意间被驱散了些。
讲台上的导师团队开始做自我介绍,声音透过扩音器传了出来,有种失真的沙哑。
手机蓦地震了两下,安庭蹙眉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条来自讲台上那人的微信。
【秦丞言:你脸色很差,怎么了?】
安庭愣了愣,条件反射抬眼,跟隔了一整个教室的学长对上目光。
秦丞言脸上没什么表情,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他离人群微远。
他从进来开始就没怎么动过脖子以上的部位,在加上多功能教室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安庭以为他看不到自己。
没想到学长不光看到了,还看出了别的东西,安庭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他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按下回复。
【an:我没事。】
秦丞言收到后,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
“干什么呢?”倪兴邦喝了一口茶,压低声音瞄向他,“别玩了,准备准备,等会你上去说。”
秦丞言收起手机,不近人情的像个教导主任,“学校规定,导师自己说。”
倪兴邦最烦这些事儿,他开始拿身份压人,“我让你去你就去,你死乞白赖来我这当劳工,不就是干这些事儿的?”
秦丞言顿了两秒才看向他,“您别任性了。”
秦丞言跟倪兴邦很熟,念大学的时候他发表过几篇sci论文,都是找倪教授帮忙看的。后来得知老头儿一个人住,秦丞言总会在闲暇时分带点东西上门。有时候帮忙做点家事,有时候只是陪老爷子吃个饭。
一开始会被倪教授拒之门外,次数多了,教授家每到饭点也习惯了多备一副碗筷。
这次回国之前,秦丞言已经联系过倪兴邦,提前定下了要给他当助手。
但不是为了干劳工,而是为了一个人。
导师演讲的时间很长,底下人听的昏昏欲睡。秦丞言抬手看了看表,距离他们还有一段时间。他起身跟倪兴邦打了个招呼,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整层只有多功能一间教室有人,空旷的走廊里扩音器的声音掩盖掉了秦丞言的脚步声。他揉了一下手腕,低头朝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随着一阵冲水声,秦丞言站在镜子前,拧开了水龙头。
即便是盛夏,学校里的水温依然很低。流过手背的皮肤,激起一阵红。
没多久,从隔壁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关门声,随后几名不同的女音跟着响了起来。像是在聊什么八卦,仗着女卫生间没人,音调拔的都很高。
秦丞言蹙了一下眉,伸手关掉了水龙头,打算走人。
“诶你们看没看论坛那个热贴?傅什么玩意儿的那个?”
隔壁话音一转,起了一个新的八卦。
“看了看了!听我一学长说,那是生物医学的研究生,叫傅然,男朋友好像叫什么安!”
秦丞言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我天,这事儿看的简直震惊我全家。那个傅然脚踩两只船不说,居然还装gay骗钱?”
“什么呀?你吃瓜能不能吃全?傅然本来就是gay,装直男骗学姐。不过听说他一直是那个什么安养着的,帮他找了一堆兼职不说,还免费给做辅导,要不然傅然也考不上研究生。”
“天呐?那为啥还要去找学姐啊?”
“不知道,可能觉得gay这身份说出去不好听吧。前段时间不还有新闻说,父母逼的同性恋儿子差点跳楼么?估摸着他这是给自己找同/妻呢。”
“艹这也太恶心人了吧!”
几名女生洗完手,互相推搡玩闹着走出卫生间,朝不远处的多功能教室走去。原来是坐累了,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放风的。
卫生间里没有灯,只有窗外散进来一点光。灰白色地砖看上去又阴又潮,秦丞言从男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指尖还在滴水。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腕表的镜面倒映出那双眼,黑沉沉的,像藏了汪深渊。
秦丞言想起第一次看见安庭的时候,在老师家,小孩儿长的不大,脸部有些婴儿肥。眼睛又大又干净,皮肤白的像女孩子,露出的两条胳膊看起来细细的,仿佛一掰就能断。
他坐在餐桌前喝牛奶,放下杯子的时候嘴边还沾了些奶白色的渍,显得整个人如同蓬蓬棉花糖,软软呼呼的,看上去很好捏。
秦丞言脱掉鞋子,看见他慌里慌张起身,擦干净嘴后一脸纯真的跟自己打招呼。
“你好,我叫安庭。”
安庭的皮肤跟想象中一样好,不经意间碰到的时候,像碰到刚出锅的奶豆腐。
秦丞言一直守在他身边等他长大,如同一条守财宝的龙。
但还没守到时候,就被老师推荐的留学机会打断。
整整三年。
上飞机前,他的安庭站在机场大厅里朝他笑,笑的无知无觉又单纯无害。
秦丞言喉咙滚了几滚,在飞机轰鸣声下跟安庭说,“等我回来。”
回来就跟你告白。
秦丞言将纸巾揉成一团,面无表情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他独自在外忍受了两年半的孤独,可不是为了给这种人渣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