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看上你啦?”孙小婷八卦千红,被千红冷着脸推开,才嘟囔着说,“你长得有福,你还不信,我听说李运家里有小车,是县城人呢。”
“你喜欢你跟他搞去。”千红没好气地回应。
或许每天目睹秀芬姐的姿色让学徒李运变得饥不择食,千红和孙小婷才一进门,好像吹进来一股新鲜空气。千红和孙小婷一样姿色平平,但胜在胸脯高,身材丰润,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所以率先吸引了李运围绕她。
小小的雪糕棍扇子,孙小婷给她扇风,吹来微不足道的凉意。
夏天太热,她们已经来了二十来天,孙小婷这么抠门的人都一天一根冰棍,攒起了小扇子,可想天气逐渐变得多难耐。
今天请她看电影,明天请她去跳舞,反反复复就那么回事,千红手上没积蓄,一毛也掏不出来所以统统推掉了,但李运锲而不舍地和千红搭讪,每次都换来千红冷冷淡淡两句话。
秀芬姐把一切看在眼里,教训李运:“你还真是一坨臭狗屎非要往花里拉,追女孩也要有不同的办法,千红不喜欢风花雪月的,你就求真务实一点嘛,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的心。”
“就叫小红嘛。”学徒拍她肩膀,被她抖开。
“我叫千红,万紫千红的千红。”她瞥客人一眼,秀芬姐正在招呼学徒热卷发棒,镜子里,客人垂着头,秀芬姐两手轻挑小指,食指轻点客人两鬓,反复端详,露出笃定的神色。
孙小婷在门外吃冰棍,糖水块被吮干净,只剩棍子,她攒起雪糕棍做小扇子,千红掀开塑料珠帘子凑过去,孙小婷正把最后一根斜插进去。
理发店还有个学徒,别着裤脚歪在沙发上和千红说话:“你是哪个村的?有对象吗?”
学徒比她们高级,她们来,替代他做洗头扫地的杂活,他已经可以在客人头上帮衬了。
和孙小婷来之前,秀芬姐说:“你们自己心里数,洗够了两千颗脑瓜子,摸过那么多头型,再来找我当学徒。”
客人眯起眼睛,说要垫发根,显得头发多一些。
千红用西瓜排练过给人洗头的奥义,双手稳当可靠,但客人紧张。
压了两泵洗头膏在手心涂匀,抹到客人稀疏的发间。蕴藏魔力的双手逐渐变得温柔,千红沉着地搓洗头发,注意客人细小的动作,眉峰的颤动或是突然抿起的嘴唇都代表她扯痛了人家。
客人垂着脑袋合眼,暗中使劲抬着脖子以免压到千红的手。
店里没什么客人,千红擦手晾毛巾之后端详秀芬姐的动作,嗅到染发剂发出的不好闻的奇异味道,再嗅指尖,指尖一股散不去的廉价洗发水的香气。
“有,我已经嫁人了,家里还有个娃,对啦我已经四十了。”千红和他扯淡。
“我叫钱千红。”
那边啧啧一笑:“那小婷呢?”
“她五十五了。”千红任意编排,逗得学徒哈哈大笑:“钱小红你真有意思。”
一边看一边洗,莲蓬头对准发根,冲刷揉搓,一条毛巾搭上捋起,第二条毛巾压在发根揉搓,扯掉第一条,把人送去秀芬姐那里。
秀芬姐有一双灵巧的双手,能把一把头发或烫或染,变成全新的模样。
“秀芬姐麻烦你把胡子刮了再来教训我。”
对镜自照,秀芬姐发觉胡子确实长出来了,卸了妆给自己刮脸。
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扮女人真是有点儿辣人眼睛,摘掉卷发后露出斑秃的脑袋,他细心地拿镊子拔掉未能刮干净的杂毛,剃了络腮胡又小心地修了眉毛,才重新化妆,涂上口红,戴上红色卷发之后坐定在沙发上。
他是个娘娘腔,千红这样觉得,刚进门的时候看见这么一魁梧壮汉穿着花裙子戴着假发把脸涂得很白,险些给她吓出屎来。相处二十来天,秀芬姐除了爱化妆爱穿女人衣服之外,也没什么难解的行为,千红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秀芬姐也不喜欢嗲声嗲气地说话,只是说话声音放得很轻,只和李运多说一些话,对孙小婷和千红,往往只有简短的命令:“关门,扫地,别动那个。”
随着千红熟悉了理发店的情况,加上有眼力会找事做后,秀芬姐和她们两人的话就更少了,一天之内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有忙起来时才会指挥她们拿东西。
这天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千红准备落锁。
“别,八点半要来一个客人。”秀芬姐轻轻拿过锁,“去,再收拾一遍,要比平时更干净。懂我意思么?”
千红和孙小婷忙碌起来,不该知道的不多问,但她还是好奇:“什么客人啊?”
“好姐妹。”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秀芬姐脸上露出少女一般的雀跃,对着镜子好好补了妆,换了条腰带,喷了香水,把本来就像个移动香薰的自己喷成了一株大香草,香气四溢。
千红总觉得不祥,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一群壮汉穿着裙子聚会的画面。
但是不祥其实不是她迎接壮汉还要露出微笑,是她看着段老板轻盈地从载客三轮车上下来,要和秀芬姐争奇斗艳似的化了个大浓妆——也把自己喷得香气过剩。
这是孽缘。
她因为笑起来喜气,也负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给工人刮个脸啦,给路过的小妹洗洗头啦都是她的负责范畴,她站在门口的第一天,秀芬姐说:“要笑得甜,哪怕看见一坨屎也要笑得像见到领导,明白吗?”
为什么整个厂区何时何地都能看见段老板?理发店在水沟的另一头,和罐头厂离得极远,照理说应该永远不见这个女人,但来了二十多天,段老板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秀芬姐和段老板热情地拥抱了一下,段老板纤瘦的身体在秀芬姐虎背熊腰的怀抱中就像根火柴杆。
千红笑得一点儿也不甜,甚至还有点儿苦。
“亲爱的,你这回要做什么发型?你再剪就没毛了……”秀芬姐像遇见初恋似的捏起段老板的卷发嗅了嗅,热情地把她拉进门。
李运在千红耳边说:“这个女人是段老板,本地鸡头,门下一百多个小姐。”
“二十来个。”段老板回头纠正,紧接着回身,坐在沙发上翘起脚,给秀芬姐递烟,好像没回过头似的,略歪脑袋冷冷淡淡地问,“你什么时候招了这么多学徒。”
李运讪讪,千红绷紧身躯,露不出一点喜气的笑容。
“别说学徒,你怎么一点都不显老的!”
“我们上个月才见过。”段老板摸出火机,砰一声,火苗点燃烟卷,两人沉在雾气中。
千红趁势拉过孙小婷挡在自己身前,低声说:“我去个厕所。”
“那个,对,就你,买啤酒去。”
段老板指着千红,孙小婷不知道什么情况,低着头鹌鹑一般:“我去吧!”
“不,你去倒水。”
段老板指挥理发店里的学徒就跟指挥手底下的小姐似的顺手,孙小婷只好去倒水,千红瞪大眼睛,段老板也不看她,扔过一张一百:“冰的,铝罐,绿的。”
千红只好去了。
秀芬姐从头到尾都眉眼含情地看着段老板的烟卷,看桌上的摆件,看什么都温柔缱绻的模样,千红提着一打啤酒大汗淋漓地进门,把找零递给段老板。
沙发上,秀芬姐正和段老板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说最近生意如何,客人又有几个怎样,谁家的谁生小孩了,谁滚回老家了。没人搭理千红,千红把钱放下,开了啤酒罐各自放在两人面前,规规矩矩地滚开了。
两个人看起来像闺中密友,段老板不说话,一副人欠了她一百万似的样子,但眼神流转,很明显是在听。千红揣测和一个娘娘腔做姐妹是什么感受,但从段老板眼里看不出什么感受。
秀芬姐说着说着突然来了灵感,捏起段老板的头发。
“给段老板洗洗头。”她抬手,招呼李运。
李运殷勤地小跳几步过去了,他已经是洗过两千颗头的学徒,经验老到。
不知道为什么,隔着一个李运,千红明显看到段老板正在往她这里瞥,仿佛是希望她举手说:“我来给这个不要脸的洗头”似的。
感觉异常强烈,于是她说:“我来……吧……?”
话说出口都觉得疑惑,这可真是疯了,段老板花了六千块买她,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早早地逃离视线以免被段老板盯上。
“那就你吧。”
秀芬姐把李运撵开,声音轻柔地把千红喊过来:“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在客人面前表现自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一起干活的好朋友,段曼容,你叫她段老板就好了,每个月底八点半都会来……小曼,这是才来的学徒千红,没来几天,你可担待一点。”
实际上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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