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运出去玩了。”
于是没了下文,千红织毛衣织得心不在焉,想着孙小婷是她最好的朋友,索性直接问了:“你俩上床了?”
“什么年代了你还盘问这个,千红,咱们进城也得换换思想。”
孙小婷是第二天清早回来的,精神饱满地进宿舍,千红刚洗漱过,正在织毛衣。毛衣的条纹愈发整齐,有几种花纹千红已经不必看书,低头就能自行勾出来,再结合各种花式自己设计,但设计少,她自行设计的东西若是不问过秀芬姐,出来肯定丑得不能见人。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呀?”千红撇去脑海中阴魂不散的文文,尽可能语气平静地问。
看来是上了。
食指抵住针尖,粗毛衣针扎得指尖发疼,千红换不来这思想,只好把自己变成角落一抔土,灰暗地希望李运用了安全套。
千红说不要钱,文文有些恼了:“我再怎么做不了主,这点钱还是有的。”不由分说地递过来十块钱,拒绝不得。
离这里不远的两栋小楼是厂区为数不多的居民楼,文文家就在那里。说是居民楼也不大合适,那两栋楼大都是棋牌室,坐满了打麻将的人。
没好意思问门牌号,千红提着红糖和鸡蛋来慰问了个空,问路过的打扑克的人也没问出文文是何方神圣。而且,文文是昵称,千红甚至不知道人家大名。
段老板刚来她就敢给人上吹风机,那是她第一次用那玩意儿。这次文文来,千红也艺高人胆大地开始动剪子,要是李运知道了肯定要尖叫着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她不太想让别人再跟文文提起自己。
“不是,我是个学徒。”
“这样啊,怎么不在罐头厂干了?”文文说话轻声细语的,千红颇不自在,她还是怀念那个满嘴脏话和张姐对飙的女人,但看看孩子也合情合理。
“婆婆怎么样?”千红问。
“就是那样,别人什么样她什么样,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文文闭着眼睛被千红搓脑袋,洗发水的香气渐渐荡开。
大着肚子的文文像怀里抱了一颗篮球,臃肿得像随时都会跌倒。她进来是想剪短长发,即将临盆,之后要坐月子,怕热所以来理发店。她穿着一身厚厚的白色棉裙,脚踩拖鞋,脸大了两圈但还能看出五官,眉眼细细的,气质变得很淡然。
“就,出了点事。”千红不想多提,把文文按在椅子上,双手扶她肩,对镜比划一下,拿起剪刀,“剪到哪儿合适?这儿,还是这儿?”
双手轻拢长发,文文的头发变枯许多,比划了一个长度,她不敢给人一剪子豁下去,于是往下挪了两寸,轻快地下了剪子。
文文左右端详,觉得自己这个短发有点儿概括不出来名字,但是说不上异样,只好点点头问多少钱。她如果知道自己这颗脑袋给千红当了练手的,不知会作何表情。
“检查出来是个姑娘,我先生不喜欢,想要流掉,但是太大了流不掉,只好生下来。我妈来不了,只能婆婆照顾我月子……老人年纪大,挺不情愿,我有点儿不高兴。我先生又说我不体谅他……唉,让人搞大肚子就是这个德性。”
千红适时想到孙小婷,悚然而惊。
一问一答像上课回答问题。
把毛巾搭到文文头顶,千红用了格外的小心把人托起,正要扯着嗓子喊秀芬姐,却听见文文说:“你这会儿已经是老板了吗?”
“你不高兴了?”孙小婷散下头发重新梳,千红这才注意到她抹了口红,增添了几分气色。
“我昨天见到文文,她怀了孩子……然后过得挺不好。”千红斟词酌句地吐出一句话,紧张地看孙小婷反应,孙小婷没什么反应,开始描眉毛,问千红有没有画歪。
“没有,哎,你和李运怎么,怎么好上的?”
“就那天你出去么,我俩放假,李运问我唱不唱歌,我就去了。”孙小婷现在说话很爽利,一口一个钉,不用千红出来做主,自己就很有主见。虽然千红心里高兴,但仔细一想这个时间……也太短了吧!
“你觉得好就行。”千红还是没敢多说,怕孙小婷不高兴。
如果刚进城的千红,势必看不惯孙小婷立即堕落腐化的风气,肯定要提出约法三章勒令孙小婷好好反思才行。经历这么多事,千红觉得自己莽撞狼狈,自己还没活明白,更是不敢对孙小婷指指点点。
“你是想,李运以前追你,现在不平衡了?”孙小婷放下眉笔严肃起来,听不出一点玩笑的口吻。
“我又看不上他。”千红着急剖白,换来孙小婷一声冷哼:“那是,你看上的也轮不上我。”
“孙小婷!”千红气她这么想,豁然站起,孙小婷也软化:“李运追过你,咱俩心知肚明的,你还不让我吃个醋啊!”
这醋吃得突然,像刀子似的突然刮来。千红心情烦躁,但孙小婷服软她也不好呛,只好说:“我反正管不着,你好好的就行,我不瞎操心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肯定注意。我就是死了野地也肯定不牵连你。”
这话又生分了,两人都不说话。
千红堵着一口气,孙小婷和她见外成这样,把她想成了什么!
在宿舍呆不久,她拎着袋子出去了,和李运擦肩而过。
李运也不和她打招呼,径直往宿舍去,和孙小婷见面,隐约听见李运说:“她眼界高,你别跟她置气。她的手段很厉害,你看来了没几天秀芬姐就这么关照她,你呀好好地和她处朋友就行,你怎么能闹得过她,她要说你两句你也忍着。”
这话没得叫人恶心。但千红已经拐过弯,再杀回去反而膈应自己。
孙小婷以前懦弱没主见,从来不会怀疑千红,今天能说出这话,能这样想,李运的挑拨功不可没。
就当没听见吧。千红狠狠翻了两针,塞入塑料袋搭在臂弯,冲冲地进店去了。
搓搓手臂,外头又下雨了,连绵的雨天中夹着连绵的晴天,千红想回去拿个外套,又赌气不回,因着毛线沾了水再织不好,她站在门口等雨停。
这栋楼里住满了租房住的打工人,有拖家带口在这里的,千红频频让路,到后来看雨势微收,横下心冲进雨中。
偏巧,隔了一条马路和两排废弃的水泥管,对面的两栋楼正是文文在的那两栋。
大清早棋牌室尚未开张,只有一家拉开了卷闸。
黑色的伞在雨中开花,略一迟疑,漂到千红面前:“我送你?”
千红这才意识到,那次晚上来的棋牌室,就是在这附近。
神出鬼没的段老板在这里有一处据点离她只有几步路。而吞掉她两千块的吸血鬼段老板此时正撑着伞,把伞放到了她头顶。
糖衣炮弹!
千红眼睛都红了,可就是没勇气挪开脚冲出去。
孙小婷和李运鸳鸯戏水一样踩着水走出门,正面碰上在段老板伞下的千红。
百口莫辩,张着嘴好像没长嘴,此时千红僵硬地想撇清和段老板的关系——孙小婷和李运都知道段老板是谁,她和段老板走在一起,像随身带了个牌子,上书小姐二字。
那两人果然露出了“你怎么和这种人待在一起”的表情,但随即就蹦跶着离开了。
“那我走了。”段老板把伞一撤,留千红一个人和她的毛线团湿成猫不疼狗不爱的样子。
“我先生哦工作忙,我自己觉得离得近就过来了。”文文抱着肚子笑,和千红拉家常,千红把她扶到椅子上,慢慢调温水,蓬蓬头出水,淋在文文发间,蔓延到额际。千红抬手一笼,收束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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