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红想骂他一顿,但话都让他说了,她能说什么呢?无非是没出息,没志向没追求之类,但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低劣不可饶恕……她自己不也没什么志向么。
男孩子都该志存高远,不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好说歹说以后也跳出农门当个官什么的,捧个金饭碗,有文化了挣大钱。
包括她自己在内,她和父母达成一致地觉得钱千里是家里的男孩子,就该树立个远大理想然后家里全力支持他实现——包括她辍学在内,也是为了成全这份远大理想。
“少喝一点。”他倒给千红和自己,玻璃杯一撞,又格外请千红尝尝炒羊杂。
“我觉得我做饭挺有天分的,我读书不是什么好材料,全是因为你们逼着我学,说什么哎呀男孩子就要有出息就要顶天立地……但是我就是没出息也没办法,学习没有你好,也没什么大志向。村里人看见我就笑话,觉得以后娶不到媳妇……哪想那么远呢,反正挺不高兴,啊呀,说出来了,你看,我没法儿念书,坐在那儿我就觉得不自在,老师一说我就头疼。”
但是现在想想,除了发自内心的对千里的爱才牺牲,确实有点儿……过分地把自己的付出想得格外重要,逼着钱千里变成个好学生。
仔细追想,过去的七八年里,钱千里就没有一次考试成绩说得过去啊……
外头的几张桌子叠起堆在床边,用大阳伞拉下半拉遮盖,留了一张小方桌和两个小马扎,钱千里端出来两盘菜,是不值钱的东西。
钱千里来这里还是半个学徒,但大师傅觉得钱千里瘦小如猴面容猥琐看起来不像个颠勺的,拒绝正面传授,但是闲着没事也会让他炒炒蛋炒饭,反正客人来也不是专门吃蛋炒饭,吃不出来学徒的手艺。
“手艺很不错嘛。”千红赞赏他,他瞥一眼,还是觉得作为东道主该有一点大人的样子,冲出去拿了两瓶啤酒打开,被千红骂:“未成年喝什么酒。”
钱千里和她赌气,一向油滑嘴脸现在格外倔,和千红简直是镜子内外。这段时间互相怄气多了,再碰上就没有怄气的必要,千红从市里回来,心里被淘洗了一遍,感觉自己很不一样,因此没有急着发脾气。
尽管她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海鲜,晚上是烤串,上午都得串好,下午一点休息到三点半。”他看见千红也不回头,只低低地解释几句自己做的事。用眼珠子三分之一看千红,千红凝望着钱千里搓洗陈年旧污,心就软了。
“想回去念书么?”她问。
报应?千红对这个词反应木钝,但没说什么。喊着卖糯玉米的妇女吆喝住她,推销出三根玉米,千红心不在焉地放凉它们才一排排啃掉玉米粒,最终仍旧堵着一口气没上来,追着往诊所的方向去。
高翠萍不过倒了棵背后乘凉的大树,她是只蠡虫仍旧啃食着菜叶子造孽,没有一把农药是杀不尽这种东西的。可千红不能提着一把斧头出去意气用事,公道还是个虚无的事情。
赶早市时遇见了高翠萍,换回了一身农村妇女的打扮在和摊主抢三毛钱豆芽要再捎上一把香菜,摊主当然不干,劈手夺过说不卖她。她骂了几句悻悻然而去,和千红擦肩而过,千红回头,高翠萍也回头,似乎猫见了狗,彼此不相让地凝视着,最终高翠萍还是一卷身上的两个卷心菜抱在衣服里,弓着腰匆匆走了。
“你回去我就回去,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那我在这里挣钱你先读,等你念完大学出来再供我读。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耽误时间,你还停课没多久,续得上。”千红迂回发言,往水槽靠近,指望拍拍钱千里那颗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脑袋——少年捧起兜子倒干水,倒扣在铁网上,提起菜刀切葱丝,一言不发。
但是凌晨两点大家都困了,老板早就睡下了,店里其实只有姐弟二人。
“你们这儿要短工吗?我很会干活,工资少一点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做。”千红说。
因为离住的地方不远,千红也无事可做,索性天天晃悠在她弟弟眼前。老板说正好正好,商定做下午四点到凌晨两点的半天工,不包吃住。
没有人说高翠萍好,但是唾沫星子也杀不死人,高翠萍的脸皮专防可畏的人言,天赋异禀地不被民意左右,钻在诊所里和那个头发油汪汪的男人苟且偷生。
她在诊所看了看金碧辉煌的门面就走了,回去的路上遇见钱千里,端着个塑料篓子在水龙头下清洗,戴了一顶不合适的小帽,手里的抹布散出一股极其可怕的臭气。
她有点儿想笑,为了绷住姐姐的尊严喝了一口啤酒,却笑得呛住了,噗一口滋了她弟弟一身酒。
“你又好到哪里去。还笑……我跟你说笑多了容易长皱纹,你本来就长得丑……”钱千里嫌弃地擦身上的酒水,又扶住前仰后合的千红。
“这会儿还去网吧吗?”
“不去了,挣钱不易。”
“说不念了爸妈什么反应?”
“就骂我一顿,又打我,但是没办法,我是男孩子,他们说也管不住了就随我去了。”
漫不经心地聊天。
千红打听家里的情况,她不是冷血动物,说走就走与家人割裂,只是心里那股劲儿冲出头顶和家里的劲儿拉扯,最终到城里的欲望战胜了留在家里的想念。
桌上的油垢怎么都擦不掉,千红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摩挲桌面,喝了半杯啤酒,钱千里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摸出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放下。”
“干嘛,我都——”
烟盒都被粗暴地捏变了形状,千红深恶痛绝抽烟的人,抓过来看看牌子是三块五一包的烟,冷眼看千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你为什么抽烟?”
“我抽烟怎么了?”
“你觉得这样很成熟?很帅?你挣了几个钱就开始抽烟?啊?你身上有二斤肉么?”
“关你什么事——”千里夺过烟,被千红瞪得发毛,把烟盒扔掉,“行,我不抽,我不抽还不行吗?你是我姐,我都听你的。”
千红颓然坐下,钱千里装做大人的抽烟动作让他瞬间回到了小孩子的样子,千红自以为是成熟的大人,十分不放心。
“那你也听我一句行不行?进城当然是好事,见见世面,我都支持你。但是你看看现在,当小姐也不好好当了过来监督我抽烟……我——”
千红站起来,他以为千红要过来打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但是并没有。
千红只是慢慢收起马扎放在角落里,脱掉不透气的员工服露出里面的背心。披上外衣裹紧了,没说什么,微微笑了笑:“回吧,早点睡。你明天有早班。”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没事,连你也这么想,可见外人都是怎么说的。我不怕人说,就是心里不服气,但是以前不服气多了,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硬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等我活明白了,人们就都看见了。”
“他们都说你当小姐了。”
“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你当了吗?”
“差一点。”
钱千里不做声,收拾了东西出来,离她三十多步摇摇晃晃地跟着,像个很长的影子蔓延到那么远。千红堵着一口要活明白的劲儿,她总是很有精神,因为心里的风催逼着她必须忙碌起来,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她说完了话,立下了自己短暂而渺小的志向,要活得很有劲儿,像一棵野蛮的树深深扎根,不再被许多事情刮着往未知的方向跑。
一路回到出租屋,钱千里第一次跟上来,好奇地打量了这小屋的布置,看见椅背上搭着半截毛衣,四根针还穿在上面,线团照旧被扔在塑料袋中。空的床板上一尘不染,看起来有每天打扫的习惯,地上也没什么碎头发和女生惯常有的刺鼻的廉价香水味,床单洗得发白但仍旧干净利索。
“喜欢哪个给你织一个。”千红扔过去毛衣编织大全,也不像对客人那么拘谨,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拍拍身侧,“睡会儿?”
“我回去了。这半个毛衣是给谁的?”
“我。”千红起身,抓起半成品填到柜子里,咳嗽两声,“那明天见了。”
“你还在我这儿打工啊?自己找个正经营生好不好?”
“多待两天吧,现在我没有事做。”
凌晨两点的困意就像半遮半露的打火机底下的灯光,摁亮了投在墙上就是一个婀娜妖娆的外国人敞着胸脯,但仔细看看就是穿了衣服的摩登女郎……过会儿来过会儿走,行踪不定,千红困的时候没睡着,睡意就离开了,她只好打开窗户通风,坐在窗台上打着手电一字一句地艰难地读高中英语书。
没想到更睡不着了,本打算的助眠的东西一下子成了个灭火器,浇走了所有的困意。
她读不懂又睡不着,抓耳挠腮,只好翻出半成品的毛衣来织。
这件算起来其实是孙小婷的,但刚起了个头孙小婷就没有了,但就着这个头她还是织了下去,或许深秋到来,她去孙小婷坟前放上一件。
好歹,最初起的那几针是为了孙小婷,就是死了,也该得这件……她之前答应教孙小婷织毛衣,竟然也爽了约。
深夜终于被多愁善感打败,她颓然扔下毛衣,呆呆地往窗外看,棋牌室的门紧锁,想必今天段老板并不回来。
凌晨四点半,一只长着两只黄色大眼的怪兽冲进小区,一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车进来,车灯像两杆光剑直插入黑暗中,下来一个人,冲里头的司机笑了笑,随即摸出钥匙,拉开了棋牌室的卷闸门。
千红下楼时,那辆车已经走了。
段老板的灯还没打开,她紧走几步追过去,赶在段老板锁门前跑到了门前,隔着玻璃睁大眼睛看里头的段老板,猩红色的披肩散了半个,高跟鞋穿了一只,头发特别地重新烫过,卷出来的弧度凌乱地垂了一肩,指甲重新染黑,鲜艳的口红坑坑洼洼——眼睛布满血丝,抬着头疲倦地和她对望一眼,背过身子贴在玻璃上,抵住了门。
说实话,半夜冲到人家门口的确有点儿变态,千红自知行为不端,没敢拍门,嘴巴贴在玻璃上堵住自己满肚子的话,努力瞪大眼睛看里头背对她不说话的段老板。
“滚回去。”
对峙许久后段老板终于发话了。
千红点点头:“好的好的我回去了。”
于是段老板回过头,千红却像一只八爪鱼始终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把里头的女人吓了一跳。
“今天我弟弟炒了个蛋炒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你要来尝一尝吗?”
不知道怎么就憋出这么句烂话。深夜四点半谁要突然吃蛋炒饭,而且钱千里和段老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再说蛋炒饭其实留在饭店根本没带回来。
而且说蛋炒饭有什么用,段老板喜欢的是平都好卤味啊!
“回去。”门被顶住,段老板垂眸,长发散乱地遮住双眼,铁链子哗啦啦地穿过门把手,绕了两圈,铁锁咔哒一声,千红心里一紧,不由分说地推开门,借着铁链锁门的一点微小的可拉扯的空间,把右手伸了进去。
右手被啪的打了一下。
“段老板……我诚心诚意地邀请你来吃,真的很好吃……不吃就一辈子吃不上了我跟你说,我弟弟做完这盘蛋炒饭就金盆洗手……”
为什么还在说蛋炒饭!千红心里着急,但嘴上源源不断地说着关于蛋炒饭的烂话,好像脑子里装满了蛋炒饭说不出别的有营养的东西。手指竭力地挣扎着向前伸,指尖终于碰到了段老板的衣角,也只是一瞬而已,那一瞬她隔着玻璃门和铁链无限接近段老板——段老板稍微一推门,手腕被狠狠地挤了一下。
她嗷了半声,把剩下半声强行逼回嗓子眼里,憋红了脸。
铁锁撇在地上,铁链终于被打开,千红收回手,揉着手腕发愣。
“你要是不稀罕蛋炒饭也没事儿,就是……”
千红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说蛋炒饭,但嘴巴就像搞独立战争,自行装了个马达嘟嘟嘟地说起奇怪的话,剩脑子和表情不协调地发愣,显得她像个傻得特别不会看的气氛的人。
她并不是这种傻村姑,相反她在村里就很会看人眼色是个相当受欢迎的好姑娘。
“去吃。”段老板拨了拨头发,用脚尖勾起高跟鞋重新蹬上。
她并没有蛋炒饭。
千红手足无措地想了很大一会儿,但段老板已经走出去了,她只好跟在后头绞尽脑汁地编造谎言。
有点儿不想承认她看见那被擦得比她脸还干净的车上下来的段老板,她心里酝酿出一股极强的悲悯,被段老板曲意逢迎的笑闪到了自己那张正义的面孔——于是非得下来,下来之后,脑子就不听使唤了。
心中明镜一样猜测出段老板是从客人那里回来,一点儿厌恶都无,但又说不上同情。
同情是个居高临下的词。
她在段老板面前居高临下只有一次,是段老板主动放低身段给她洗脚的那次,跪下来,肩头搭着毛巾。但那时候段老板没给人一丝一毫卑贱的感觉,反而是从这样光鲜亮丽的打扮中,她看出段老板刻意掩藏又无法掩藏的卑微。
进了门,千红开灯,桌上空空如也,她打算解释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再说蛋炒饭了。
“那个,请坐。”她倒水递上,段老板捧着水杯坐在床沿,垂着头不说话,千红捧着那只叫段老板的小猪走过去:“请给我两块钱。”
摸遍全身,终于给她摸出来两个,投到猪背后。
段老板重新涂黑指甲,愈发显得手指苍白。
收起小猪,千红拿起毛巾搭在肩头,拉出水盆,用暖壶里的水烫了之后重新调了温水。自始至终,段老板都没说任何话,只垂着头耷拉双腿坐在床边,没有抽烟,没有骂人。
半蹲下,千红试探抬头,段老板的脸被头发遮掩看不出表情。于是一手拉过脚踝,脱掉高跟鞋,脱掉丝袜,浸在水里。
“别学我。”段老板说。
“不是。”千红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蹲下的,但人是蹲是跪都无所谓,段老板跪着也是一身傲骨,高翠萍站着就让人觉得卑俗猥琐——她不是预先想好要演这一出,只是觉得不好,不喜欢看见段老板颓然的冰冷的麻木的表情。
冰凉的脚踝和脚趾都在她手中了,千红经常给她爸妈洗脚,庄户人搓一搓只求干净不必温柔,但今天此举犹如象征,仿佛要借着自己的低微无限衬托段老板的骄傲,她本是这样想,但真的弯下腰又的确不感觉卑微。
脚背突然绷直,抬高,湿淋淋地踢在千红胸口正中,倒也没用力,只是略微把她推得后仰——逼迫她看向前方,段老板别起头发冷冷地看她。
“你很会学。”
“你付了两块钱,好歹洗完好不好,不然湿淋淋的要弄湿我被子啦。”千红擦擦手,用毛巾握住段老板足踝,轻轻搁下。
两块钱是千红自己的小小骄傲,她想这是付出劳动所得回报,万一自己一蹲下就卑贱了,两块钱还能撑住她微不足道的体面。
没想到蹲下还是骄傲,她蹲下了还是自己,可见在段老板眼前低头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
“龚秘书倒了,周局升了职。”段老板缩起脚坐在千红床上,交代了前因,原来周局升职特别买了新车拉段老板过去庆祝,说她是红颜知己官运功臣,喝大了又稍微吃了几颗药,折腾到凌晨。
“他夫人就不管吗?”
“他们都是各玩各的,不闹大了就只当没看见。”
千红收拾好关了灯,趁着黑像只黑猫一样弓腰上床,贴着墙和段老板挨着坐,段老板和她讲官场的一些她所见的门道,她大多没有概念,除了周局基本都没有见过所以听不懂。但段老板说话的时候像吹来温柔的风,她觉得段老板从深圳回来之后变了一点点,说话夹枪带棒少了,语调也有所变化。
“我今天看见高翠萍了。”
“没有打她一顿吗?”
“打她一顿我就和她一样了,人们都讨厌她,我也讨厌她,我打算抓着机会把她拽到孙小婷墓前让她好好道歉。”
“道歉有用吗?”
“连道歉也没有不就更没用了。”
“她要是不道歉呢?”段老板似乎笃定高翠萍死鸭子嘴硬。
“做了坏事总会良心不安吧。”
“有些人没有良心。”
千红不说话,低头拽着自己的裤子边摸了一圈又一圈,摸得毛茸茸的。
“她是杀了人再请高僧给超度的那种人……高翠萍有个习惯,害死一个人就给人家送副自己纳的鞋垫,我也有一对,然后抽她脸上了。”
“你还活着呀。”
“差点。”段老板拉过被子抖开,盖住两人的腿,因为床板窄,两只脚露在外。
“那她害死了好多人吧,我第一次去就见她不停地纳鞋垫,也不知道刚害死了谁。”
“我不像她那么虚,我做了坏事就是坏事,不纳鞋垫子欲盖弥彰自欺欺人。做了坏事就要有报应,现在她倒了,你瞧着吧,肯定有人看她不服气。”段老板摸出烟夹在唇间,千红拿走了打火机。
“别抽烟啦,秀芬姐都说你再抽下去肺就全是窟窿眼儿了。”千红把打火机压在大腿底下,“赶紧睡吧,我明天下午要上班。”
“上哪里的班?”
“饭店,我遇见我弟弟,在他那里打零工。”
千红已经躺平,段老板捏着那只未燃的烟手指转了好几圈,终于把它搁到架子上,呼出一口浊气:“我回去了。”
掀开被子,那一侧陡然灌进冷风,千红立即坐起来,像个不倒翁似的晃着脑袋。段老板越过她,压了半个身子在她身上,右手一捞,从她大腿底下摸到打火机,另外抽出一支烟点了。
千红一向拿段老板没有办法,只好打开门放走段老板,像放走夜晚执意要出去偷腥的猫一样。
但人走出去没几步又回来,千红在门口目送了不到五秒又得迎接回来。段老板终于把身上厚重的披肩脱下来,随意地从门缝扔到出租屋的地上,略微捏了捏眉心,抬头问:“需要陪-睡吗?”
“怎么说得这么奇怪,随便睡啊,是你自己要跑出来的……”千红侧身把人让进来。但女人并不进来,歪斜在门口像在招揽客人,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拢到一侧,伸出手:“我的价钱不便宜,请先付钱。”
奸商。
她洗脚才收了两块钱!
“多少啊?”千红的确很好奇现在需要多少钱才能请得动段老板来陪。
“我从家里出来,这个是出台,然后……”
“直接说价钱就好了。”千红绷紧后背做好了段老板狮子大开口,然后她予以反驳的准备。
“两块。”
价格低廉得闪断了她的腰。
摸出存钱罐,她翻出小猪的肚皮准备掏钱出来。
“这只猪怎么写我名字啊?”
猪肚子上赫然是“段老板”三个字,是千红取完名字顺手写上的。
“谁说这是你名字了,你不是叫段曼容吗,我写这个名字就叫老板。姓段叫老板不行吗?”
强词夺理后,两块钱终于掏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放到段老板手心,女人收了钱就进了门,自觉关门,踢掉鞋子脱掉外套,自顾自地躺到里面睡着了——睡得很沉,沉甸甸的疲倦。
千红把小猪放好,掖了掖被角,自己坐在椅子上继续织孙小婷那件毛衣。
现在她确定段老板是她朋友了,是个奇怪的干了很多坏事但变得很不一样的朋友,就像阿棉总不客气地骂她却还是她的好朋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摊主低声嘀咕:“那种人,有谁说她好的,就买三毛豆芽还要我给她捎五毛香菜,老天爷报应她,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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