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街道,车水马龙。
两个身着灰色大褂年轻人穿梭其中,一个坦然,一个别扭。
“真的要这样么?”谢霜辰手里抱着竹板问叶菱。
叶菱说:“来都来了。”
从北新桥地铁站出来往东去能看到一条红彤彤的街道,无论冬夏的夜晚总有大批的食客前来到访,好不热闹。
“我当初为什么要听你的把园子开在簋街附近呢?”站在混乱的十字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谢霜辰第一次产生了迷茫,“我觉得全世界都在看我。”
“你长得好看,行了?”叶菱面无表情地说,“把手机给我。”
“啊?”谢霜辰不知道叶菱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他了,顺便贴心解锁,“诶,我怎么感觉他们都认识我啊?”
“你自我感觉真的很良好。”叶菱低头摆弄谢霜辰的手机,“群众的记忆热度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承认是自己个过气网红有那么难么?你看你微博后台,发了招聘公告之后就没一个正经人来,连来表白的小姑娘都不如过年那会儿多了。小五爷,世态炎凉啊。”
他说话冷飕飕的,给一贯脸皮厚的谢霜辰都说地有点抬不起头来。这事儿也不能怪谢霜辰,他是个特别现充的人,有时间吃喝玩乐干嘛在网上消磨时光?顶多就是玩游戏,可玩游戏又不需要社交媒体。
当初姚笙给他点了一波火之后,谢霜辰确实短时间内吸引了一波新粉丝,基于他自身的原因以及杨霜林在那时对于他演艺道路的变相阻拦,等于说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没有后续热度曝光的,那一波颜粉冷下来是自然而然的。
这不算什么,新粉和老粉还打架——不过这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叶菱也不知道拿着谢霜辰的手机摆弄什么,他低着头没理谢霜辰,谢霜辰在路人洗礼的目光中非常的难受。
前后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可能街尾的大姐都收到消息说街头有个大帅哥速来围观了。
“给你。”叶菱把手机扔给谢霜辰,指着前面饭馆等位置的人群,说道,“咱俩上哪儿演去。”
“啊?”谢霜辰吃惊,“演什么?怎么演?我靠这也太尴尬了!万一有认识我的人怎么办?叶老师我可是老艺术家我小时候上过春晚我是有脸面的您不能这么对我!”
“别废话。”叶菱推着他往前走,“再废话踹你。”
“救命啊——”谢霜辰大喊。
然后叶菱就真的踹了他一脚:“老艺术家都撂地过,我这是帮助你提升艺术阅历,不然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上电视忆往昔峥嵘岁月说点啥?说自己二十多的时候天天打游戏?”
他俩这动静足以吸引路人的目光,都纷纷好奇地看他们。大褂在舞台上见不违和,可是在生活中忽然见到两个年轻帅气的青年穿着大褂走在街头,这就尤其抢眼了。
谢霜辰的紧张是那种很浮夸的外在表演,纯属戏多。叶菱看上去淡定,心里也有点忐忑。说到底,他俩谁都没有大马路上当街演出的经历。这在他们的行当里叫“撂地”,指的是旧社会艺人们在街头空地上卖艺演出赚钱。当代社会街头卖艺好多都是唱歌的,像他俩穿这么好的大褂跑出来,怎么看怎么都像拍综艺的。
问题是他俩又不是来赚今天晚上夜宵钱的啊!
胡大门口不论几点都是人满为患,一个中分长发单眼皮的姑娘手里捧着一捧瓜子“啪嗒啪嗒”地跟旁边的姑娘聊明星八卦聊得正欢,几个女孩子围坐一团哈哈大笑,这样小小一角,仿佛是人群的一个缩影。
“姑娘。”她听见自己耳侧一个深沉的声音飘了过来,“我给您说段相声?”
那姑娘一回头看见一帅哥弯着腰跟自己说话,她脑子里地弯连转都没转过来,瓜子磕了一半就下意识的就“啊”一声。
旁边的女孩子们倒是反应快,一个瘦长脸留着空气刘海的说:“行啊,说说,反正我们还得等一个小时位置呢,等着也无聊。少年,会说《卖布头》么?”
谢霜辰一听这个,感觉可能是遇见听过相声的了,忙笑道:“会啊,当然会,想听《卖布头》是?”他把叶菱拉了过来,“叶老师,您会么?”
“我会不会好像不妨碍什么?”叶菱说,“我不就是旁边站着看你表演的么?”
谢霜辰说:“别介啊,您得会?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啊。”
那个瘦长脸说:“哟!清华毕业的啊?小哥儿可以啊!学什么专业的?”
“烧锅炉的。”谢霜辰抢答。
“哇哦——”不光几个姑娘,连路人都发出了声音。
旁边一个妹妹头戴眼镜的姑娘拍了拍单眼皮的大腿,说:“你看看人家清华的都这么努力了,而你只能在这里吃小龙还在等位置!”
“我们霍格沃茨政法专科学院跟他们这种什么都教的综合类妖艳贱货大学不一样!”单眼皮强调,“我们只教正统的魔法!”
“不是政法么?”妹妹头问。
“都一样!”单眼皮说,“都是‘法’!都能阿瓦达索命!”
“姐姐们。”谢霜辰看那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了,无奈说,“要不然您几个来跟我捧?我看都比这个清华的好使。”
“你怎么回事儿?”叶菱扒拉了一下谢霜辰。
“这不人家说得挺好的么!”谢霜辰说,“你又没在霍格沃茨进修过专业魔法是?”
叶菱说:“说相声的要什么魔法?你学过是么?霍格沃茨教什么啊?”
“这教的可就多了。”谢霜辰掰着手指头说,“就魔法啊,你知道这个霍格沃茨有四个学院?分别是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以及那个拉……”他顿了一下,一拍手,“啦啦啦德玛西亚!”
几个姑娘“噗嗤”笑出了声儿,其他人也笑哈哈地围观。
“放屁!”叶菱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家那是拉文克劳!鹰院!”
“哦对,您看我这记性。”谢霜辰又重复了一遍四大分院的名字,继续说,“学生入学然后进到分院里来,就得学魔法了。老师们教的魔法有很多种,有这个魔咒课,还有黑魔法防御术,变形术,飞行术。光学实践也不行啊,也得有理论,所以得上魔法史啊天文课啊草药课啊,还有这个吆喝。说起吆喝啊那可真是九腔十八调……”
“等等。”叶菱拦住了谢霜辰,“没听说过学魔法还得学吆喝,你这是霍格沃茨魔法学院还是菜市场啊?”
“都一样。”谢霜辰强行忽略过去,“过去人讲究吆喝啊……”他跟叶菱之前的聊天听着像是互相拆台,但其实自打站在这里张嘴第一句起就已经进入了到了垫话的部分。在街头演出跟在剧场里不一样,距离观众非常近,很可能就是需要以这样聊天的方式让让观众加入进来。
垫话归垫话,怎么着都得进入正题。刚才那个瘦长脸所说的《卖布头》是一大长本,通常以接货吆喝开始,讲述各地或者卖菜或者卖糖葫芦等等吆喝,进而讲到卖估衣的吆喝,最后才是卖布头的吆喝,体现当时市场上自卖自夸的滑稽现象,其中以卖布头大段连说带唱紧凑的表演最见功力,年纪太大,说这一段耗费体力,年纪太小,功夫不到,诠释上就缺点意思。所以现如今很多演员在表演时不演到卖布头。
在传统相声中,有估衣有布头是《卖布头》,有估衣没布头就是《卖估衣》。
反正什么都卖,还卖点十三香小韭菜劳斯莱斯什么的。
谢霜辰心里很想吐槽那个瘦长脸的妹子,这口味儿得是多oldschool才能点出来一出《卖布头》。
他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正要继续讲下去,门口的店员跑出来拦下了他,说他们门口不让摆摊卖艺赚钱,影响顾客,想把他俩轰走。
谢霜辰说:“我靠我也是顾客!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排个号!我等位置等得无聊说两段相声解解闷儿怎么了?我不光说我还唱呢!”他当即从叶菱手里抄起两副快板“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小五爷要脸的时候很体面,不要脸的时候也真的是特别的不要脸,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店员面露难色,叶菱见状,拉住了谢霜辰,低声说:“他也管不了事儿,别为难人家。旁边儿的店关门了,门口是空地,咱上那儿去。”
谢霜辰把板一收,“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他动作干净利落,似是能起一阵风,下摆都飞了起来。
只不过观众是不会跟他走的,人家还得等位置吃饭呢。
旁边的店面要么不是饭馆,要么不开到这么晚,早就关门了。这一块除了路灯之外也没有别的光亮,看上去就不如饭馆门口热闹,行人也神色匆匆。
“突然变得好尴尬啊。”谢霜辰说,“咱俩站在这里对着空气说?”
叶菱想了想,问道:“谢先生都教给过你什么?”
谢霜辰说:“什么都教过啊,天地飞的水里游的……”
“不是这些!”叶菱说,“没教过你怎么圆粘子么?除了快板。”
“白沙撒字算么?”谢霜辰说,“但是我觉得那个非常非常没用,还不如路边骂街吸引目光。”
“你这什么比喻?”叶菱说,“谢先生连白沙撒字这用不着的玩意也教你?”
谢霜辰唏嘘说:“可能他老人家已经预感到我终有一天会流落街头……”
“你闭嘴。”叶菱说,“你表演一个。”
“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你刚才不还挺来劲儿的么?现在又知道丢人了?”
“我一直是个很内向的人我跟你说。”谢霜辰开始讲道理,“我的表演和我本人的自我与本我是分开的,我并不是……”
叶菱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中透露出了不耐烦,极其冰冷无情地说:“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现在立刻马上发微博说你是个基佬并且你和姚笙有有一腿,而且我会用你的微博发,我是有账号密码的。我不光发微博,我还会现在当场大喊大叫,你不是爱看骂街的么?是不是得骂街你才能入戏?我已经做过用户调研了,你的粉丝里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都是女生且她们真的非常愿意相信你是个基佬的事实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卖艺不如卖身,卖身不如卖你,把你卖了可能还够下辈子吃……”
“停!打住!别把我和浪味仙牵扯到一起!我不想进民国戏子混剪视频!我恐同!我现在立刻马上当场表演一个白沙撒字!”谢霜辰一脸马上就要为革命赴汤蹈火的坚决神情,可是当他摸了摸身上之后,又萎了下来,“问题是我用什么撒啊?”
叶菱说:“我买点东西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谢霜辰乖乖点头。
很快叶菱就回来了,他大晚上的穿着大褂进便利店差点给店员吓死。
他丢给谢霜辰一包东西,谢霜辰一看,食用盐。
“将就将就。”叶菱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霜辰被逼无奈,捏了一把盐站在路边上,他已经非常显眼了,表情却比吃了一包盐还纠结。
“唱啊。”叶菱催促。
“唱什么啊?”谢霜辰说,“太平歌词有人听么?”
叶菱说:“那你唱点大家喜欢听的。”
谢霜辰跟上刑一样蹲下,抓了把盐,手里一撒,嘴上开始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哟喵喵喵喵喵……”手上跟着嘴上的词动作,白花花的盐细细落下。
魔音入耳,路人驻足观看,纷纷好奇这位帅哥要做什么。
谢方弼曾给谢霜辰讲过,用这白沙撒字圆粘子,最难是一心三用。嘴里唱着,手里画着,还要闷头悄默声地用眼睛细细观察周围有多少脚,大概推测来了多少人。等观众的数量一够,便可开始说相声。
这门看似简单的技艺杂糅了很多学问在里面,这才是民间艺术的精髓所在。
当然了,不包括当街唱《学猫叫》。
确实很多观众被吸引了过来,还有一些是刚才他们在饭馆门口说的时候吸引来的,等位置时间太长,不如过来溜达溜达,看看帅哥养眼,其中包括那几个姑娘。
谢霜辰最后一笔收工,站了起来,说道:“大家有事儿没事儿啊?是不是还没等上吃饭呢?我这边儿说的时间可长啊,别错过叫号。要是有闲得无聊的朋友就赶紧摇个微信叫过来,坐地铁从天通苑来我可能还没说完呢。我先给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谢霜辰,是一个相声演员。旁边儿这位是我的搭档。”他一指,“反正就是个烧锅炉的你们可能也没有兴趣知道。”
“什么烧锅炉的!”叶菱质问,“哪儿来的烧锅炉的?你怎么回事儿?”
谢霜辰说:“小点声儿,您那人家霍格沃茨政法学院的学生看着您呢,小心被阿坎达索命。”他说的是刚刚饭馆门口的那几个姑娘。几个知道前情提要的人笑出声儿。
他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事先没跟叶菱合计使哪个活,这都已经说上了也不太可能停下来商量。他看了叶菱一眼,想起了当初被叶菱不入活所制裁的恐惧,忽然一笑,起了坏心。
“那你也不能总说是烧锅炉的啊。”叶菱说,“不干别的了啊?”
“干别的也没用啊。”谢霜辰说,“大家来听相声的,不主要都是听我么?您站旁边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
他想说《论捧逗》,叶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一般这个时候捧哏会反驳逗哏,强调自己在场上的作用,而叶菱说:“我觉得大家不是来听你的,可能就是看看你。你可能闭着嘴比张着嘴强点。”
“那反正也是都为了我。”谢霜辰说。
“那行,我走了。”叶菱一挥手。
谢霜辰还想着从叶菱身上抄便宜呢,哪儿想着叶菱直接来个离线绝杀。
您不是能耐么?人家不跟您玩了,看你还能怎么接上茬儿。
“那您要是走了,我在这儿说的风生水起,可就坐实了捧哏真的就是个摆设了啊。”谢霜辰赶紧往回找摆,“三分逗七分捧,在我这儿可就十分逗零分捧了啊。”
叶菱回头看了他一眼,谢霜辰就差满脸写着“叶老师我错了你救救我”了。他把谢霜辰往这儿一撂确实不像话,便说:“那老先生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你说改就改了?”
“可能人家是真爱。”谢霜辰说。
“噫——”那几个姑娘发出声音。
“是么?”叶菱冷冷问道。
“不是么?”谢霜辰说,“您就看咱俩站在这儿,我一个人?n?n地说。您就偶尔见缝插针‘嗯’一句‘啊’一句,顶多再会说一句‘别挨骂了’一句‘没听说过’。你这四句话加起来一共十个字,撑死了就站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可能还没观众说的多。”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就是说,您看我们逗哏的,从小儿就是学这学那十八般武艺,我们这叫艺术和文化的修养youknow?”
叶菱说:“那我也写过快板学过太平歌词啊,贯口这不都是基本功么?我还学过工程力学工程热力学流体力学传热学燃烧学呢,你学过么?”
谢霜辰说:“我学过魔法!阿坎达索命!”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指想叶菱。
叶菱差点给他撅了:“没听说过!”
“您看,您学了那么多不就还是会说这一句么?”谢霜辰圆了回来。
旁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他俩看似毫无章法的互相贫嘴逗乐。在很多人眼中,帅哥都是很高冷的生物,仿佛有趣的灵魂和精致的皮囊永远是不共生的。他们看谢霜辰与叶菱一唱一和一捧一逗,欢乐之余又很赏心悦目,于是乎纷纷拿起手机录像。
一开手机不要紧,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谢霜辰唱《贵妃醉酒》的片段。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原来是那个啊!”
那嗡嗡的声音逐渐变大,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都快要把路给堵了。
谢霜辰和叶菱在最中间,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还自顾自地继续说呢,而那个《贵妃醉酒》正像是病毒一样飞快的在网络上继续蔓延发酵。
始作俑者还是姚笙。
他晚上刚下飞机,结束了数月的巡回演出疲惫不堪。在机场等人接的时候无意中刷到了谢霜辰微博上发出来的一个小视频。打开一看,姚老板都给笑醒了。
要说谢霜辰这人,也是奇特。搞笑的时候能震颤灵魂,把嘴巴闭起来装严肃的时候又特别的勾魂摄魄。他这《贵妃醉酒》功力了得,不过姚笙还是激情转发评论搞了一波谢霜辰。这东西就好像后庭上的跳蛋一样,瞬间引来一群好色之徒,并且又再一次唤醒了广大女性同胞们对于那个说相声的帅哥的回忆。
“哟,开园子了?哪天首演啊?”这是姚笙的转发内容。
不过后面的评论转发似乎有点崩坏的趋势,因为年轻人,特别是年纪小的孩子未必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顶多也就看过电影或者看看小说,写小说的人未必专业,但看客总能信以为真,然后就非常勇敢地说:“小哥哥是演京剧的嘛!在哪儿演出呀!”
姚笙心说,妹妹您哪知眼睛见过现在有穿大褂唱京剧的?旁边儿还有一说相声的桌子呢!
“这个是梅派的唱腔,真好听!”
姚笙翻了个白眼,梅派你妹啊!妹妹您知道梅派什么风格么就出来逼逼?
“我觉得唱功上还欠点火候,就一票友水平,真不知道怎么吹的这么高。”
姚笙的手已经快要点上删除并拉黑了。票友?人家正经拜师学习过的!合着您才是京剧表演老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
“悄悄说一句,唱旦角虽然好看但是都好娘啊。”
姚笙决定动用自己大v的特权,立刻赐予这位无知的小可爱一个三天禁言一丈红惊喜大礼包。
“哟,角儿,怎么这么大脾气呀?看见什么了?”他的经纪人李欣然问道。
“没有。”姚笙板着一张脸,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佯装严肃霸总,“只是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继承发扬传统文化的担子很重。”
李欣然笑道:“你呀操心的够多了,咱们连着在国外演了这么久你还有工夫想这个?老艺术家,给我放个假?”
姚笙说:“我真的特别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也特别讨厌不懂装懂指点江山。而且我他妈的还无能为力!小学生会背‘床前明月光’是因为全宇宙会中文的都学过这首诗。京剧可是国粹啊,别说小学生了,连成年人能说出来的剧目就是一个钢?那么点儿,正面《贵妃醉酒》反面《霸王别姬》,然后还有一群小圈子自我欣赏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装逼犯成天到晚说这个唱的不好那个是票友水平,我是真的服气。”
“那没办法,人人都有表达欲,你也不能拦着不叫别人说话啊。”李欣然无奈说道。
“但是我能给他们禁言,呵呵,跟我装逼?”姚笙说,“赶明儿等我有空了我就去申请到中小学校开展课外兴趣培养,我亲自去!”
李欣然看角儿那一身的杀气,说道:“你可就别荼毒祖国的未来了!”
“谁让他们激怒了我?”姚笙冷酷地说,“小学生必须接受我爱的洗礼!”
李欣然欲哭无泪:“小学生招谁惹谁了!”
“不说这个了,对了,小五儿好像要开园子了,这事儿他都没跟我说。”姚笙说,“这段时间我不出去了,在家休息休息。网上的事儿,我估计他俩未必会搞,你帮我盯着点。”
“哎呦我的角儿啊!您可真是心怀天下兼济四方霸道总裁转世啊!”
姚笙扬了扬下巴,挑眉问:“怕了么?”
由于谢霜辰是个碎嘴,叶菱说什么他都接,接住了之后还会展开讨论,户外演出观众跟演员的互动又特别好,你一眼我一语,一个活的时间就容易变长。
他们说完一段之后,众人还想再听,叶菱说:“我们在这附近有个园子,回头大家还想听我俩说,就找一找‘咏评社’。”他把微信二维码打开朝向众人,“这个是谢霜辰的微信,大家有什么问题啊或者想要交流探讨的啊都可以找他。”
“能发个红包把人带走么?”有个姑娘高声问。
“那您发个大点啊。”叶菱说话没有特别多的情感修饰,可正是这种口气,反倒会让人感觉他是认真的,特别诚恳地想要做这一单生意,“然后您还得把税算上啊,我们也是依法纳税啊。”
“那给税前税后?”人家又问,听进耳朵里,“税”和“睡”同音,也是常用的玩笑话。
“人家问你呢。”叶菱回头问谢霜辰,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谢霜辰愣了愣,对那姑娘说:“您好意思拆散我跟我们家叶老师么?”
那姑娘眼睛一睁,其余人也发出一声“噫”来。
“我跟你们说,我们家叶老师可是改嫁跟的我,别看他嘴上说这说那,我要是真跟谁走了,他不得坐地上哭呀?”谢霜辰有鼻子有眼地说,“他就是一个嘴上说不要身体很想要,嘴上说‘你滚离我远点’心里却呜呜呜哭着说‘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的人,他说话你们还真信啊?”
叶菱说:“谢霜辰你就编,再编我踹死你。”
“那好好,我不编了。”谢霜辰一转身小声说,“反正都是真的。”
“你!”叶菱觉得真是绝了。
见叶菱被噎了一口,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忽然皱起了眉头,严肃归严肃,脸颊上还有红晕,也不知道是被谢霜辰气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害羞。
他以为自己对谢霜辰无耻的玩笑已经麻木了,然而现在时间场合围观人群都不一样,旁边儿还有一群人瞎起哄,就差让谢霜辰亲一个叶菱自证身份了。
叶菱往后退了一步,谢霜辰要是敢当场表演不要脸,他就敢当场表演恐同。
最后谢霜辰以“这是我们俩的私房事儿”为理由糊弄了过去,让大家加完了微信再给大家加演一段儿。
人群全涌了过来,激动的少女难免开足火力往前冲,这一冲就容易造成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谁怎么着谁了,晚上还有喝完酒正在劲头上的,一来二去竟然打了起来。
场面瞬间失控,乱成了一锅粥。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在静默了一秒之后大家哄散而逃。
“说说,怎么回事儿?”
民警小张一脸严肃地问谢霜辰,他负责这一片辖区,值夜班时接到群众报警电话说有人打架,严重影响社会治安,结果没想到抓回来俩说相声的,还有几个喝多了的醉汉。
小张真得很无奈,很想问问他们,到底是麻辣小龙虾不好吃还是烤鱼太腥气了?听个相声还能听到打架?
是有多难听?
“我……”谢霜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奇葩事儿,如果他能够听到民警同志的心声,恐怕也会疯狂认同,“我就是和我的搭档一块儿在街上表演表演节目给大家看,打架的事儿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他……他让我们扫……微信……”醉汉已经开始说话没有逻辑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扫微信?”小张问,“他们给你打钱了?这位同志,在公共场合乞讨卖艺等行为如果扰乱秩序,只要做出相应的治安处罚的。”
“没打钱!就是加个微信而已!”谢霜辰说,“不信您可以查!我真的不认识他们,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啊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我们也不是故意打架的。”另外一拨大哥说道。
小张疯了,他今年才刚刚毕业被分配过来!为什么是个人都管他叫警察叔叔?那个年轻的小帅哥叫就算了,你们这个老大哥什么意思啊!
“要叫‘同志’。”小张语重心长地说。他还不是派出所里的老油条,见到的社会新闻和奇葩还没有那么多,只能强行压抑自己的吐槽。他瞄了谢霜辰一眼,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啊?眼熟么?”谢霜辰怕自己被认出来,赶紧垂下了头,“可能我就是长得普通大众脸谁都像。”
小张刚刚压下的吐槽一下子就又反弹了起来,哥?您有事儿么?长得普通?您到底是在羞辱谁啊?!
叶菱都快听不下去了,说道:“那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给家属打电话,叫家属过来领人。”小张公事公办地说。
这可坏了,他俩一个家属在天津,且最后一次是以离家出走的姿态分别的。另外一个家里就是活生生一出八点档琼瑶戏,谁管谁啊?
叶菱正发愁这事儿怎么办呢,只听旁边一直低着头拉拢着肩膀的谢霜辰发出了啜泣的声音。叶菱惊恐的扭头看过去,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家,我是个孤儿。”谢霜辰一抬头,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下来了,抓着小张说,“我从小就被我的老父亲收养,上面还有几个哥哥。老父亲去世之后,哥哥们把家产全拿走了,一分钱没给我剩下。我学历不高,没有文化,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在街上卖艺……”
他倒是没说假话,叶菱无语地看着谢霜辰,心说你这缎面大褂出卖了你啊少爷。
“您看我这衣服!”谢霜辰说到了这里,“我只买得起这种色丁缎面料子,我连棉布大褂都穿不起啊!”
行,叶菱心里给他捧了一句,你就演。
“我今年才二十二岁,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谢霜辰已经开始问苍天了,就差来一首《命运交响曲》烘托一下气氛。
“那……”小张还是阅历太少,心里有些松动,问叶菱,“那你亲属呢?”
叶菱很想问他,关我屁事?
他心里再怎么想,脸上还是那副样子,乌黑的眼睛望着小张,倒是楚楚可怜,无辜的可以。
“他……哎!”谢霜辰抹了抹眼泪,“这可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他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有家回不去,跟我真是同病相怜……”
“不是,您家里什么情况啊?”小张多嘴问了一句。
叶菱淡定地看着谢霜辰,那表情仿佛再说:你接着编。
谢霜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面对什么痛苦的回忆,但是迫于现实不得不说:“他为了跟我在一起离家出走……哎,是我没能力,都养不活他,再交不上房租就要被赶出来了,最后还搞出了这样的事儿来……我们可以真是一对儿苦命的鸳鸯啊!实在不行,我只能去卖身了!”他哭诉着把叶菱的手臂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仿佛交待后事一样。
甭说叶菱了,小张和几位打架的大哥都陷入了沉默。
小张心里疯狂弹幕。这可怎么办?赶上俩生活心酸的青年就算了,结果没想到还是同志青年!他刚才是不是不应该让他们管自己叫‘警察同志’?这种事儿要怎么处理?处理不好会不会被微博火葬?
不要啊!自己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啊!怎么能折俩基佬身上!
还是俩这么可怜的基佬!再逼人家人家都得去卖身了!
卖身是违法的!
民警小张在这个夜晚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他要和违法犯罪做斗争!
北京初秋的深夜,微风阵阵,消减了湿热暑气,令人心旷神怡。
周遭已经陷入了沉睡,唯有路灯树影和偶尔驶过的车辆伴随着夜归人。
“呼——”谢霜辰伸了个懒腰,“真是累死我了。”
“我听着也够累的。”叶菱评价,“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那您看咱俩这不是平安出来了么?”谢霜辰说,“这叫来自人民群众的智慧。”
叶菱冷哼一声:“你这是泼皮无赖。”
“好使就行。”
“你自己爱怎么着怎么着,以后演戏别拉着我。”叶菱说,“你说你编的那都是什么剧情啊?万一传成真的了,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我还要呢。”
“什么什么剧情?”谢霜辰笑着问,“您说说。”
“就是……就是你说我俩……”猛然提起,叶菱变得有点支支吾吾的。若非开玩笑的话,天天把这事儿挂嘴边儿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您不也抄我便宜么?”谢霜辰说,“您还让我接客去呢,我还不乐意呢。”
“那我不说了。”叶菱这人容易较真儿,谢霜辰自己说不乐意,他以后就能绝口不提。
那严肃认真拿玩笑话都能当真话理解的君子模样儿叫谢霜辰心里一动,很想调戏调戏叶菱。只见他把手背了过去,悠然说道:“我觉得不是这么个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叶菱问道。
“咱们就是甲和乙,说什么都行,因为说什么都不是自己。甭管是观众爱听还是谁爱听,乐呵乐呵不就完了?”谢霜辰说,“怎么,叶老师,您既然什么都容易当真,干嘛来来混这行当呢?这一行啊,最怕当真,没劲透了。”
“我……”
“也不是呀,您是别人的事儿从来不当真,只有我说‘那事儿’的时候您才这么认真的。难道说,不幸被我言中了?”谢霜辰装作吃惊,“天啊,我可真没看出来,您藏得这么深呢啊?我天天在您跟前儿这么晃荡,您是不是觉得特碍眼?”
“你困疯了?”叶灵说,“虽然是半夜,但没必要说梦话?”
“您才说梦话呢。”谢霜辰嘴角一勾,凑到叶菱耳边说,“否认就是事实,您不会心里存了什么别样的想法,才不准我这么说的?您……看上我了?”
叶菱说:“我为什么要看上一个文盲?”
“嘿,您这话说的。”谢霜辰觉得叶菱非常不解风情,不过没关系,他风情就够了,“那您干嘛陪着我去这儿去那儿的?我哭的时候您还搂着我?跟我从家里跑出来也挺干脆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见人爱的小五爷了,现在没人捧我,我就是个落魄的混子,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了。您当初跟了我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大愿意么?怎么现在还不跑?叶老师,叶先生,叶哥哥,您说您什么意思呀?”
谢霜辰说话笑着,还用手指勾了一下叶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