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1 / 1)

且说第二日一早,宝玉果然起了来,往日丫环们懒散惯了,头一次这么早起来,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动静大了。鸳鸯便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进屋看见宝玉正在洗漱,众人忙里忙外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打趣宝玉道:“这天还没晒屁股,你怎么起来了?”

宝玉用青盐擦了牙,正要漱口,听见这话,知道鸳鸯是在笑话他,想起之前自己赖床,也不好意思,胡乱漱了漱口问道:“好姐姐,可是吵醒了老太太?”鸳鸯道:“你再闹会儿,便要醒了。我还要问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去?”袭人朝鸳鸯使了下眼色,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位爷,做起事来一阵一阵的,昨晚说要读书,今儿这会子还没到卯时呢。哪里就差这点时辰了。”

说话间,宝玉换了件常穿的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倭缎长衣,系着黑底银色祥云样式束带并寄身锁,护身符等物,自屏风后走出,袭人连忙上前把通灵宝玉挂在金项圈下,又替宝玉整了整衣衫。宝玉急匆匆的便往书房走去了,拿了本《大学》便读了起来。鸳鸯见了,与袭人闲话几句也去了。

袭人指挥着小丫头收拾完,见宝玉也没叫人,嘱咐了跟在宝玉身边侍候的麝月几句。又把房里的丫头喊在一处,无非就是把之前的规矩又说一遍,补充道:“老太太让我来管着房里的事,少不得我托大,对你们嘱咐几句。如今宝玉要读书,大伙儿做事都精心仔细些,不可打扰宝玉用功。不然上面怪罪下来,大家都没脸。我也知晓各位的本事,必是能和睦共处的,大家各安其事就好了。”众人虽然面上应好,可心里虽不清楚,老太太向来待下人温和,这里宝二爷又最是和气,哄几句就好。不过是应和几句,卖袭人几个面子罢了。

只有晴雯心里不顺,见昨日中大家都来与她接风,就只袭人没来,回来时众人正在兴头上,难免吵闹些,被袭人说了几句。她心里便不太高兴,谁不知道宝二爷最爱与丫鬟们在一处玩,房里规矩最是松散,别说高声几句,就是碎些古董摆件,也不算什么。今日自己第一天当值,袭人当便敲打众人,这里只她一个新来的,不就是在敲打她吗。同样是老太太那里出来的,大家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便生出一二分与袭人争高低的心思来。便道:“姐姐这话我不明白,大家都是熟悉的,谁又是那等爱生是非的?”

袭人笑道:“我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果然,生活处处都是江湖,大宅院里人人都想往上爬,袭人不过听从宝玉的吩咐,这也算是受无妄之灾了。

一时众人散去,当值的当值,做针线的做针线。且说宝玉原是住在贾母房中的碧纱厨里,把隔间的房子充作书房。宝玉拿着书细细读着,原本这些都是读熟的,前世不放在心上,现在既然打算科举入仕,便不能抱从前的心态。读了几页纸,便让麝月磨墨,练起字来,宝玉的字脂粉气太重了些,没有半点风骨,贾政尤为不喜。练字能让人静心,现在他最想要的就是静心,忌浮躁。刚练了两张纸,袭人便道贾母起来了。

宝玉把最后一笔写完,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年纪太小,腕力不足,需得勤加练习。又净了净手,不慌不忙的去往贾母房里。

贾母才穿戴好,正听鸳鸯说到宝玉早起读书的事。见宝玉这么早来了,也不等他行礼问安,连忙拉过身边坐下,心里十分欢喜。又以为宝玉是上次病了一场,被贾政吓到了,这才不得已读起书来。一想到这里,贾母搂着宝玉道:“你还小,正是贪睡的时候,不用这么早过来。也别听你老子胡说,家里有不缺你一个读书的,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只管听老祖宗的。”又对鸳鸯说道:“你亲自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宝玉没养好,还得两三个月。让他们没事别到后面来。”

宝玉听着贾母不住的絮叨,又埋怨贾政狠心,又怪身边伺候的不仔细,,想起往日的维护,感觉心里暖暖的。只笑嘻嘻的看着贾母,又撒娇卖乖,猴儿在贾母身边,引得贾母摩挲不已。

一连半个月,宝玉日日都是寅时三刻起床,先读上一个时辰的书,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去给贾母请安,与姊妹们说笑一回,又去给王夫人请安,其余时间都躲在房里读书。一时惊到众人。贾母心疼,日日补品不花钱似的送过去,王夫人见宝玉知道用功,往小佛堂去的更勤了。赵姨娘见人人都把宝玉当宝贝,啐了一口,又把气撒在小丫鬟身上,又闹了一回。

只贾政听了,以为是后宅的人编出话来哄她,也不当真。到了休沐这天,贾政正与清客相公们闲谈,门外小子回道:“二爷来给老爷请安了?”众门客面面相觑,原来宝玉一向最怕贾政,回回见了,便像老鼠见了猫,战战兢兢惶恐不已,自上回打了一顿,这还是第一次来请安。

老子见儿子,向来是没什么好话的,贾政唬着脸道:“还不进来,难道非要人请吗?”

宝玉在门外听了,连忙走了进去,对贾政行礼问安,便垂目侍立一旁不语。众人一见他身穿象牙白金秀祥云纹缎长衣,腰系着一条黑色镶玉腰带,带上系着荷包等物,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仍带着项圈宝玉,再加上宝玉本就长得好,通身的气派,不由让人赞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

贾政见他不像往日一般穿红着绿,也不再畏畏缩缩。心里稍加安慰,便把往日的怒气去了一二分,道:“你从哪里来?”

宝玉肃立回道:“才去给老太太请安。”

贾政摸了摸长须,道:“听人说,你日日早起读书练字,读些什么说与我听听。”

宝玉道:“才开始看四书,刚把《大学》看完。”

贾政骂道:“糊涂东西,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四书何等深奥,岂是你随便读读就能弄懂的。”宝玉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站在那里。清客中名唤程日兴,出来劝解道:“世兄如今知道读书用功,老世叔应该宽慰才是。且世兄向来聪慧,说不得过几年便成才了!”

贾政指着宝玉,笑骂道:“你们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真读过书,不过是熊瞎子学绣花——装装样子罢了,都是糊弄外人的。”又对宝玉道:“你既说读了《大学》,我就考考你,背几段听听。”

宝玉听了此话,挺了挺胸膛,朗声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贾政见他通篇背完,并未停歇,十分顺畅,想必是下了功夫的。又指着几句考教,宝玉讲得头头是道。众人听的连连点头,夸赞不已,好似宝玉考上状元一般,与贾政道喜“家有麒麟儿如此,老世叔何愁家门不兴?”

贾政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板着脸,摇头道:“他哪值得你们这般夸,不过小儿记性好,几句玩笑话罢了。”难得对宝玉露出好脸色,“你现在年纪还小,先把《诗》,《书》,《礼记》等读书,《四书》这些还是等你去学堂,听先生讲解吧。”因问道:“日常跟着的人是谁?”

见门外跪着的几个小厮,指着看着年纪大点的问是谁,那小厮磕头道:“小人是二爷奶嬷嬷的儿子,叫李贵的。”

贾政喝道:“往日你们跟在他身边,小心伺候,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领着他胡闹,还做那些精致的东西,仔细你的皮!”李贵慌得连道不敢。

你道宝玉为何发病?原来那些丫鬟为了讨宝玉欢心,见他喜爱那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便哄宝玉制些胭脂。宝玉哪有不愿的,他最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见送进来的都不好,便要自己动手,让小厮在外面淘换了好些制胭脂的书。与丫鬟们采摘鲜花,收集露水,再有斗草簪花,又有贾母护着,王夫人有心,也不好多管,只道宝玉还小。哪知一晚贾政在赵姨娘处歇息,知晓这事,又有赵姨娘在一旁添油加醋,大怒。第二日趁着宝玉前来请安,一顿竹笋炒肉,打的宝玉哭爹喊娘,到底那些小子不敢下用力,再有贾母来的及时,也没怎么样。

谁知第二日夜里便发起热来,烧得宝玉神智,净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后来虽然好些,可宝玉还在昏睡,发热又反复。贾母见状,大骂贾政狠心,要逼死儿子,又听说宝玉挨打有赵姨娘的影子,见王夫人刁难,也当作看不见。这才让宝玉借此重回幼年一事。

一时贾母听说宝玉得了贾政的赞,高兴极了。从自己的私房里找出一块好砚给他,有嘱咐要保管好身子,不可过分用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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