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贾母后院,两人却见里头乱哄哄的忙作一团,不知何故,进了里头,只听得丫鬟跑了出来,一叠声的喊着叫太医。宝玉黛玉面面相觑,立刻意识到严重的后果,连忙往里头走去。
一进去,只见王夫人邢夫人都在,没想到一向只爱在丫鬟堆里混的贾赦也来了,凤姐在一旁抹眼泪,贾母双目紧闭,一脸灰白地躺在罗汉床上。身边的人掐人中的掐人中,顺气的顺气,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两个。
一时太医进来,王夫人才拉着两个小家伙,转入屏风后面,小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来了?”
宝玉忙道:“原想着来陪老太太说说话,没想到这样了。太太,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这里头的事实在不好跟他们这些小孩子将,王夫人笑了笑,有意糊弄过去,“没什么,有太医在呢,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回去先等消息吧,留在这里反而添乱。”
宝玉如何肯依呢,正要说几句,黛玉拉了拉他的衣角,“太太还是先顾着老太太这边要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宝玉知道黛玉的意思,两人行了一礼,“宝玉(黛玉)告退。”
等两人回了潇湘馆,黛玉立马便让紫灵前去老太太院里打听情况,她家里三代人都在那里混过,里头的嬷嬷丫鬟多是旧相识,打听出来的消息更加靠谱一些。
潇湘馆里,宝玉背着手站在月洞窗底下站着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黛玉坐在榻上,手里虽拿着书,心思却不在上面,也不言语,忽地脸上留下两滴清泪。紫鹃等人见这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敢劝。
架上的碧玉双耳高腰香炉里熏着玫瑰花香,袅袅青烟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屋外竹影婆娑,石砖上苔痕犹在,紫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黛玉见了,立马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手里揉碎了帕子,只盯着紫灵看,宝玉连忙上前几步,连声问道:“可问清楚了,老太太那边出了什么事?”
紫灵擦了擦头上的汗,先捡了要紧的事说:“老太太没事,请大夫来瞧了,眼下已经醒了。”
黛玉听了,先松了一口气,追问道:“可打听了,是为什么事病倒了?”
“我是听玻璃姐姐说的,说是琏二爷偷着在外面纳了二房,被人捅了出来,连那边蓉哥儿都有点影子,更不好的是,那个二房是珍大奶奶的娘家妹子,老太太听了,当场就气晕过去了。”紫灵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把关键消息交代的明明白白。
宝玉听完,眉头紧锁,心里很是不安,慢慢在黛玉身边坐了下来,他只是叫人在府里透些消息,怎么就从外面闹出来了呢?难道是凤姐动的手,她如今有儿子傍身,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可是冤死凤姐了,本来她也是才知道些影子,想着从小厮的口里问出些什么,结果还没等她去问呢,人家就找上门来了,于是便顺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表情。
当初贾蓉作这门亲事,本来就是想着趁贾琏不在家时,好跑过去跟尤家姐妹俩鬼混。刚开始贾珍就常过去,虽然之前在府里也曾做过,但是三个人,都还是父子、叔侄、兄弟着实不太好,再者也轮不上他呀,因此,前头两三个月,他一直没去。
如今见父亲贾珍有了新欢,叔叔贾琏不日又要出一趟远门,再也耐不住性子,骑着马,带着三两个小厮就往这边来了。
尤三姐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二姐自跟了贾琏,也不似从前那般,偏贾蓉舔着脸猴在二姐身边,一口一个‘好婶子’地叫着,时不时地动手动脚。
二姐被缠得没法,只得请了尤老娘来,一道吃酒,好歹收敛了些,不料几杯酒下了肚,贾蓉见二姐面色红润,容貌更甚从前,嬉笑道:“好婶子,把你手里的酒赏给侄儿尝尝吧。”
二姐啐了一口,立马拒绝,“混小子,还不快坐好了吃你的酒去,等你叔叔回来,仔细叫他锤你。”
“嘿嘿,我给二叔保媒,才做成这好事,二叔才舍不得打我呢。”贾蓉一把抓住二姐的手,搂在怀里不住地揉搓。
二姐死命抽出手来,正要出去,却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贾蓉被扰了兴致,气不打一处来,忙问小厮出了何事。
原来是张华的家人不知怎的,寻到此处,带了一箱子帛礼,说是来接二姐过门。原本这张华祖上也曾富裕过,管着一处皇庄,自幼便于二姐定了婚,后来遭了官司,家业败落,几乎与平常佃户一般了。
张华一个大小伙子,却有三分志气,只说不想当一辈子农民,来城里混口饭吃,因此不大回家,家里长辈也不知他在城中如何。如今盘算着张华年纪大了,想起早年这桩婚事来,便向左右邻里凑了些钱,买了些东西,打算把二姐接来成亲。
鲍二如何肯让他们进来呢,只道张华与二姐的婚事是早就退了的,就没什么关系了,话说不了三句就要赶他们走。
张老娘见他说不清缘故,又拿不出退亲凭证来,如何肯依,农户人家有的是力气,三言两语就推搡起来,院子里的小厮俱来帮忙,连贾蓉都被惊动了,出来查看。
一个年轻公子从里头出来,瞧着打扮又甚是富贵,张老娘哪里还不明白,一面哭、一面骂二姐嫌贫爱富,不守妇道。跟着贾蓉出来的小厮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一个农村大妈手脚麻利且无知,是不好惹的;一个富贵过的农村大妈眼高手低见过大场面,也不好惹;一个经历富贵又落魄后造成心理扭曲的农村大妈,更不好惹。张老娘也不装什么夫人的架子了,直接拿出旧日与邻里在田里抢麦穗耍赖皮的架势,瘫坐在地上,要死要活,更是把尤家祖宗上下十八代骂了个遍,嗓门之大,引来无数围观群众。
可巧贾琏抽空过来看看,正好碰见这一幕,得知缘由,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让小厮们将人捆了,送官去。
张老娘见着又来一个年轻公子,二话不说就要拿人,只当又来了一个奸夫,更是连贾琏也拿上了。一女会两夫,还被抓了个正着,简直是比话本里还要精彩。小花枝巷子原在国公府后面,那边靠近勋贵圈子,路上行人本就较少,只是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各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奴仆,有些甚至还见过贾琏贾蓉,不到半天,差不多大半个京城都晓得了。
一时间流言纷飞,有说贾蓉贾琏强抢民女的,有说叔侄两个共用一女,举止猥琐、行为放荡,多少不堪,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王夫人邢夫人还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当即便派心腹周瑞家的、王善宝家的带着下人去了小花枝巷子将院子死死的看管住了,不许人出入,又将两边伺候的奴才小厮拿住了问话,不多时便一清二楚了。
事情太大,又闹得众所皆知,王夫人邢夫人不敢擅专,只得来回了贾母。贾赦那边原指望着贾琏办好差事,如今只办了一半,偏又闹出这么些事来,气的更是不打一处来,这才有了宝玉看到的那一幕。
荣庆堂一直是贾府中最热闹的所在,一家子自太太往下,一日不断,日日来此请安,欢声笑语不断的。今日气氛却压抑的很,不单这里,整个荣国府都是,丫鬟婆子并杂役管事也都心有灵犀,办事回话时都小心翼翼,廊下养的雀儿们也不敢言语。
贾母披了件赭石色暗金丝盘花纹妆花缎褙子,头上勒着一个鹅黄如意纹抹额,半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药,鸳鸯跪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背,王夫人端着荷叶小托盘,邢夫人则在另一旁端着漱口的茶水毛巾等物。
贾母一口气喝完药,却没有接邢夫人递过来的茶水,还是凤姐递给王夫人,王夫人送到贾母面前方罢,漱口、擦嘴、喝茶,一套下来,看都不看邢夫人一眼,弄得邢夫人站立不安,只看了王夫人身后的凤姐一眼。
堂下的贾赦看在眼里,媳妇不给力,他这个做儿子的便要站了出来,摆出一番孝子的作态,好言劝说,“还请老太太保重身子,都是儿子家教不严,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若是老太太有个好歹,可叫儿子怎么好呢?”
贾母摆摆手,“他既然有心瞒着府里,如何肯叫你们知道,那下流坯子呢?”
“那混帐做出这等罔顾礼法的事来,绝不能轻饶,如今还在儿子院子里跪着呢。”贾赦义愤填膺,一副严父姿态。
贾母却并不买账,“他是你的儿子,也是为人子为人父了,如今出了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贾赦抓了抓胡子,心里一直没把这当回事,不过是玩了个女子,虽然名声有点不好听,但到底谁没风流过,“这畜生敢瞒亲再娶,分明没把长辈放在眼里。不过儿子瞧着这段日子,琏儿虽然胡闹了些,但家里的大事一件都没耽误,想着心思到底没坏。那尤二本是个风流人,琏儿连个像样的屋里人都没有,难免被人勾了去。儿子想着,不如远远的将人打发了,到时再挑几个好的放在屋里就是了。”
凤姐听了,脸色一白,邢夫人却分外得意,那话里的意思,全把贾琏的不是推到凤姐身上,就差指明凤姐悍妒,不给贾琏纳妾,贾琏才出去找女人。(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