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大战后,王夏直接回到了昨晚住的小院,泡了热水澡换了身衣服。
不多时鶴沢大夫便带着两个弟子赶来,为王夏细细诊治一番,用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后,又嘱咐王夏的女侍几句,然后才离去。
用过午饭后,王夏来到屋檐下的木板走廊上坐下,看着外面绵密的雨丝,不禁有些出神。
现在缓过神来,他回想起今早的自己,竟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自己,简直是杀红了眼。
都说人在绝境中会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为了活下去,不惜杀光所有人。
这才是真实的我吗
自己,果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啊。
忍不住轻轻出了口气,王夏的思绪不由飘远。
就在这时,不远处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三原大人”
王夏微怔,循声看去,就见茂川盛彦冒着细雨而来。他当即站起:“大人。”
看着眼前这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年近四十的近卫长有些感慨。
当真是后生可畏。
粗略的统计军功之后,除了镰仓军的主帅外,三原夏竟然还击杀敌将上百。其中竟有三个统领万人的偏将,七名大都尉,数十名都尉。
而这些人,都是被一击致死。
在大将军许诺的双倍军功下,三原夏的军功简直多到了夸张的程度。
封侯进爵,几乎是必然的。
收起感慨,茂川盛彦来到王夏身前:“将军让我来送个东西给你”
说着,茂川盛彦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圆球:“此乃复颜膏,取之抹在伤疤处,便能使伤疤脱落,重新长出皮肤。”
王夏怔了瞬,还是将之接过:“有劳大人。”
茂川盛彦道:“将军也是才知道那女子的事,气愤不已,已下令将那两名意图强奸民女,无视军规军法的士兵斩首示众。”
那两个士兵死了。
王夏并未觉得可惜,要不是那天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定会亲自动手。
强闯民居将两人殴打重伤还意图强奸民女,若是严格按军法处置也是死不足惜。只是出征在外,又不是在本国的城池,军中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现在,就因为将军要拉拢王夏,那两个士兵才会丧命。
弱小就是罪。
黑卫们在城中的具体动向,大将军想知道并不难。所以王夏闲暇时在城中做了些什么,北田弘通自然知晓。
不得不说这位大将军对人心的拿捏非常准。
三原夏从未对任何人亲近过,但独独为那个险些被强奸的民女叫了大夫,甚至还去看过她两次。
这种行为对三原夏而言,就已是关心的表现了。
而三原夏关心的人,所谓爱屋及乌,大将军也要表现出关心。
大将军为了拉拢自己,真的是煞费苦心。王夏有些无语。
但他还是轻轻点头:“将军英明。”
茂川盛彦略一行礼:“三原大人,在下就不打扰了。”
“大人慢走。”
近卫长抬脚欲走,却忽的一顿,又问:“三原大人,那天人感应化外篇,可有所得?”
王夏微一点头:“有所得。”
“是么这样便好。”,说罢,茂川盛彦转身离去。
等近卫长消失在雨幕中,看着他留在泥地上的一行脚印,王夏又看了看手中拳头大的圆球。
这个东西,竟然又需要近卫长亲自送。想必价值不菲。
圆球不知什么材质,似木似玉,精美异常,严丝合缝,看上去浑然一体。用的是工艺难度很大的旋盖不说,里面还有镶有天然橡胶用来加强密封性。
可见其珍贵。
将盖子拧开,王夏看到里面似玉泥又似果冻的复颜膏。
抹了这个东西,真的能让伤疤脱落吗
如果真的可以,那这复颜膏可谓是价值连城。
北田弘通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舍得给自己,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那个女子的感情略有不同
也太下血本了吧
将手里的圆球把玩片刻,王夏对正在厨房煎药的女侍道:“我出去一趟。”
女侍急忙去屋里拿了一把大黑伞:“大人可需奴婢同去?”
“不用。”
于是女侍将雨伞打开,递给王夏,恭声道:“大人有伤在身,切莫被雨淋着。”
“嗯。”
如今只有左臂能用,王夏用左手撑伞,随即离开了小院。
古城的细雨,润物无声的落于石板街道和青黑屋瓦上,泛起绵绵密密的涟漪,颇有一番静谧的美。
此时正值四月,恰是桃花绽开杨柳抽芽的时节。在这如毛细雨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而又清新的味道,深吸一口,只觉得颇为舒爽。
虽然现在自己的处境仍然不妙,但经历生死方知活着的可贵,王夏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也终于有心思欣赏这古色古香的城中美景。
循着记忆走了片刻,穿过几条小巷,王夏再次来到那熟悉的院门前。
这是他第四次来这里。
犹豫几息,王夏还是走到院门前,放下手中的黑伞,然后敲了敲门。
“砰砰砰”,敲门声打破细雨织出的宁静。
很快就有温婉的女声响起:“是谁?”
王夏却怔了瞬。自己是谁呢
过了半晌,他才几乎生硬的吐出个字:“我。”
“我”又是谁?
通常只有相熟之人才会这么回应,但他跟这女子熟吗?
非但不熟,还有仇怨。
王夏正准备补一句,但院子里的女子显然听出了来人是谁,过了几息才道:“来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然后门栓“喀哒”一声,木质院门“哜呀”打开。
今天的女子仍是一身不新不旧的青色衣裙,看到王夏,她垂下眼眸:“大人”
王夏不知该对眼前的女子说什么,便直接开门见山,拿出复颜膏递出:“拿去。”
女子一怔,温婉恭顺却又倔强的嗓音响起:“大人的东西,民女不敢要。”
“这是复颜膏,把它涂抹在脸上,伤疤便会脱落。”
女子顿了一息:“民女不敢要”
“是不想还是不敢?”
“不敢,也不想”
王夏思绪转动,轻声道:“你收下这个,我往后便不会打扰你。”
闻言,女子微微愣了下,忍不住抬眸瞟了眼身前的年轻人,见他面容平静,忙垂下眼帘:“大人好意,民女心领了。”
王夏本来以为女子顾忌他的身份,或是担心对她有所图,才拒收这复颜膏。于是他才说不会再来打扰,以打消她的顾虑。
毕竟任谁对于陌生人无端端的好意,都会有所戒备。更何况是侵略者。
但没想到这女子仍是不收。
“为什么?”
沉默几息,温顺倔强的嗓音再次响起:“大人,民女对现在没有不满。既是罪,便让它永远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