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鳞片拖地的响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被掩盖在一众杂物下的储物柜门也无声向外打开。
“你还好吗？”
黑寡妇把被压得龇牙咧嘴的班纳博士从地上扶起，一边哑声问。
“……”
后者点了点头，又因为碰到身上的淤青,低低抽了口气。
“那个鬼东西走了？”班纳博士满怀希望地问。
“应该还在附近。”
娜塔莎背靠着墙,看上去似乎想吸一支烟。
在班纳博士的视野里，她的红发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轮廓，只有那双碧眸明亮得一如往常。
“那个玩意…根本就不应该还能跑起来。”
稍稍缓过之前在储物柜里屏住呼吸的窒息来,理智重新回到物理学家的脑海中。
他回忆着惊鸿一瞥中怪物的长相，不由得一言难尽地吐槽道，“要么它的大脑会沉得一头栽倒,要么它的身体会在很快的时间内消耗完全部热量————它怎么可能————”
“你是说，在正常情况中,那样的生物是不应该存在的？”
娜塔莎的思绪被他打断，忍不住问道。
“对。”班纳博士斩钉截铁道。
黑寡妇沉默了一小会。
“你上次和我说过的，你做的那个梦，”娜塔莎略带沙哑的喉音柔和下来,“是关于一只怪物的事情,是吧？”
“是啊。”
物理学家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处,感受着那里蓬勃的心跳声，“我梦到了一个灰色的巨人，它站在空旷的田野上，很大……”
“你梦中的生物会遵循你所说的合理构造吗？”
娜塔莎问。
“不会。”班纳博士下意识回答。
“…………”
在娜塔莎略带深意的目光中,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它们其实是————”
一声高亢的惨叫声忽然穿透层层墙体的阻隔,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凄惨，灌入娜塔莎和班纳博士的耳廓。
“………”
娜塔莎脸上的神色刹那间紧绷起来，她向班纳博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立即躲藏。
那声长长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像某种被牙齿捏住喉管，生息慢慢降下去的小动物。
然而娜塔莎听得分明，那声音比起托尼·斯塔克的太低，比起美国队长的太尖，比起克林特的太刺耳，也绝不是一道女声——————似乎并不来自任何一位队友。
“别过去，娜特，有可能是陷阱。”
班纳博士提醒她。
“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黑寡妇轻描淡写地反驳了他的阻止行为。
在娜塔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班纳博士迟疑了一秒钟，又抬起头来，僵硬但诚恳地说。
“带上我。至少我可以把那个大块头放出来。”
“然后掀翻整栋精神病院的屋顶，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娜塔莎勾起唇角，在班纳博士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无可不可地点了下头。
没有惨叫声再响起的走廊显得相当寂静，但这种寂静比起刚刚的声音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怪物的鳞片在地上拖行过的痕迹并不难找，娜塔莎在地砖上瞥了几眼，就看到了那只怪物前行的方向。
她领着班纳博士穿过半条走廊，转过下一个拐角，最终停在一个地方前。
在这扇紧闭的门前，有被鳞片刮过的痕迹，仿佛怪物曾经蹑手蹑脚地将自己挤进去过。
——————而它的痕迹就停在那里，然后戛然而止。
“………”
梅菲斯特将头抬了起来，不太满意地舔了舔唇，将红丝带们收了回去。
被包裹在“红茧”中的怪物轰然倒下，砸在一地黑血之中。
“味道真差劲。”
梅菲斯特厌恶地低声说。
就在刚刚，玫瑰大美人突破了自己的舒适区，让红丝带将措手不及的怪物层层包裹起来，在内部寻找着下口的时机。
与之相对的是，怪物在长长尖叫那一声后，竟然真的立在原地，在梅菲斯特的注视中瑟瑟发抖，逃都不逃。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即使脑中有很多个问号，她还是忽略了全部问题，相当干脆地让丝线们钻到怪物的身体旁边。
——————有一根红丝带钻到了两片鳞片中心，在那里找到了柔软的肉，直直陷了下去。
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多红丝带们冲入怪物的鳞片之间，深深扎根。
怪物的鲜血冰凉，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阴凉的檀木幽香。
在它的头顶，可怕的红色丝带们从天花板上一涌而下，几个瞬息间加入了分食的大军中。
而梅菲斯特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望着红茧中挣扎浮沉着的怪物。
“痛……好痛……”怪物甜蜜的嗓音已经被裹得模糊起来，它不断求饶、尖叫、虫子一样扭动着，“好痛……我好痛啊！”
“…………”
梅菲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歪了下头。
“痛啊！”见她稍稍有了些反应，怪物仿佛看到了希望，疯狂地哭泣着，“痛啊！痛啊！”
玫瑰大美人来到怪物身边，在它满怀希望的注视中轻轻站定。
“我痛吗？”
她忽然问。
“…………”
怪物呆了一下，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你痛吗…？”它茫然地重复着，“你……？”
“那个小女孩。”
梅菲斯特来到它面前，盯着它额头那只不断转动的独眼，轻声说，“你见过她、捕猎过她、伤害过她……那个小女孩，你让她痛过吗？”
“………这里有千千万万个小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怪物慌乱辩解着，“还有其他……其他怪物，你去找它们———”
——————它被红丝带勒得尖叫一声，手中偷偷摸摸准备丢出的利刃也摔落在地，在瓷砖上敲出一声脆响。
梅菲斯特弯下腰，慢慢将它捡了起来。
“…………”
一言不发地，她把利刃对准怪物瞳孔紧缩的独眼，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二个微笑。
“不要……不要……不要！”
在刀锋碰到独眼之前，它终于崩溃地哭叫起来，“什么女孩！你说，你说啊！”
“…………”
梅菲斯特的手缓缓停住，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怪物盛满恐惧的双眼。
“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她轻声说，“蓝色的眼睛。冰蓝色的。她那时候还很小。”
在她一项项说出这些描述时，梅菲斯特明显察觉到，怪物的身体在层层叠叠的红丝带里痉挛了一下。
“哈……”
它充满恨意地怪笑了一声，甚至都顾不得梅菲斯特刚刚的威胁，就自顾自陷进了回忆之中。
“就差一点，我就要抓到她了！顶层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我们闻到她了……她的味道是完美的。”
“她的味道是完美的。”
它又如梦似幻地重复了一遍。
梅菲斯特：拳头in了.jpg
**丝带们感知到她的情绪，朝着怪物的血肉挤得更深，黑血飞溅而出，又在半空中被争抢的**丝带们一一舔去。
怪物连连惨叫，好像不能理解为什么回答了她的问题还会遭受如此痛苦。
但梅菲斯特已经不愿再去看它了。
——————握紧手掌中的利刃，玫瑰大美人催生出更多的**丝带，朝着怪物的方向涌了过去。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的眼帘深深垂了下去，落下一滴没人能窥见的泪。
冰冷的木头香味涌进她的喉咙，却无法平息那里熊熊燃烧着的愤怒和痛苦。
“她是一个人。”
披着玫瑰皮的希斯莉喃喃自语道。
“她不完美，也不是一件被争抢的商品……只是一个人。”
实验室里的人员们都是人。
在这里，所有精神病患者也都是人。
——————可为什么同为人类，一个人能够对另一个人的遭遇这样视而不见？
梅菲斯特想不明白。
吸饱了血的**丝带们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纷纷从怪物身边战术性撤离，有些回到她的身体中，有些则讨好地蹭蹭她的脸颊，试图讨梅菲斯特开心，像热情又笨拙的狗勾。
——————两根红丝带甚至悄悄飘到她面前，学着从前梅菲斯特在纽约酒店里用红丝带随手捏出的花，在她面前歪歪扭扭地开放着。
梅菲斯特：………
这一朵歪歪扭扭的花，逗得玫瑰大美人眼角眉梢微微舒展开来，目光也平静下去，不再像刚刚那样惊涛骇浪。
“你在逗我开心吗？”她柔声问，“谢谢。”
“小红花”扭了扭，示意梅菲斯特碰一碰它们组成的花瓣，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散成两根红丝带，回到梅菲斯特背后。
大厅里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红丝带们满载而归，玫瑰大美人的手里还攥着怪物不小心弄掉的利刃，而后者已经生死不知低躺在地板上。
她想了想，正要走到怪物身边去查看它的状况，就感觉到了门外的心跳声。
一个快些，一个沉稳些，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板。
梅菲斯特：！
玫瑰大美人还没来得及把手中的利刃丢掉，破破烂烂的门就被一只手从外面推开。
班纳博士苍白的脸先从门后面探出来了一点，随即变了表情。
“你———”他稍稍卡了一下。
从他身后，娜塔莎彻底推开了门。
红发碧眼的女特工穿着雪白的精神病服也显得相当飒爽，她朝着梅菲斯特的方向看了看，并未对她杀人魔一样的造型多做评论，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它死了？”
班纳博士：………？
第一眼没有看到地上怪物的班纳博士随着这句话定睛一瞧，随即出了痛苦面具。
“………”
梅菲斯特安静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娜塔莎的话。
后者看了看她手中染血的利刃，又看了看地上那只微弱喘气的怪物。
“我们走吧，”女特工不甚在意地说，“这里不能久留，怪物们随时都能发现我们。”
玫瑰大美人很高兴看到没受什么伤的黑寡妇和绿巨人，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队长说我们得找到这里的出口。”她轻声说。
“你和队长会面了？”娜塔莎抬起眼来，瞧了眼前的金发美人一眼。
梅菲斯特无声点头。
“我和他一起看到了一具怪物尸体。”玫瑰大美人平静道，“在我们能看见的时候，那个怪物死而复生了。”
“我们当时正在走廊里。”
班纳博士一路小跑，试图跟上前方健步如飞的两位女士，“呃———我们那边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我只来得及拿到半张。”
——————之后就被娜塔莎捂着嘴拽进了最近的储物柜。
这句话班纳博士聪明地没有说出来。
他将那半张被汗水浸湿了的纸递给梅菲斯特，后者匆匆扫过一眼，将上面四分五裂的图案记了一下，将纸条递还给班纳博士。
“我们从这分开吧。”在娜塔莎的注视下，金发美人声音微凉，“我去找钢铁侠，你们去帮队长。”
“拜托你了。”
在这种紧急时刻，黑寡妇并未推辞，就像她没有去询问为什么那怪物身上的伤痕与利刃能够割出的痕迹不符一样。
随着怪物逐渐接近的咆哮声，梅菲斯特望着红发女特工拉着班纳博士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拐角，悄悄在袖口中放出了一条用于探听心跳的红丝带。
“去吧，好孩子。”
她淡淡说。
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浓，梅菲斯特胸腔里的心跳声愈发响亮，仿佛是一个能够让怪物所听到的诅咒，也像是一个提醒她的闹铃。
——————杀死一只怪物的时间，远比梅菲斯特想象的要长的多。
而她无法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她需要尽快找到没有任何装甲的钢铁侠。
玫瑰大美人利落地翻过柜台，避开身后怪物咬来的尖齿，朝着更深的地方跑去。
红丝带在不断伸长，身后的怪物对于她曾经将它的同类屠戮得毫无反抗之力这件事毫无所觉，它的肚子在一鼓一鼓间发出了粘腻恶心的噪声。
“跑得再快一些吧，”怪物不怀好意的声调像黏稠的蜜浆，“或者不跑也没关系，小美人——你看起来好紧张！”
“你迷路了吗？”
它的声音消失片刻，忽然出现在梅菲斯特的正前方！
玫瑰大美人瞥都没瞥它一眼，而是在脑海中展开从刚刚起就在不断默背的地图，角度一变，几乎贴着怪物张大的利齿，朝下一条拐角狂奔而去。
“咯吱”一声，怪物两排细密的牙齿摩擦出了让人牙酸的火花。
它的声音只阴沉了一瞬，就又变得甜腻柔和起来。
“你知道，小美人，我改变主意了。”
——————梅菲斯特充耳不闻，将**丝带伸得更长。
后者一边忠实地反馈给她周围空空荡荡的心跳声，梅菲斯特就一边在脑中将这块地图灰掉。
怪物窜到拐角，梅菲斯特加快速度，几步撞过它即将探过来的身位，朝着愈发显得狭窄的走廊跑去。
——————迷雾不知从何时间出现在走廊中，略微黯淡了梅菲斯特的视野。
如果说十五分钟前，这层雾气还浅得让人难以看见的话，现在，乳白色已经隐约可见，开始变得略微碍事起来。
“小美人，你在跑什么？”
新的怪物出声问道。
前方拐角忽然有高速移动的脚步声，梅菲斯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只伸过来的利爪，在身后那只怪物追上来，两面夹击之前，先一步跑进了两条窄道中间的走廊。
两个怪物跑步声压迫感强到可怕，甚至隔着墙传到梅菲斯特耳边，玫瑰大美人表情不变，继续用红丝带探听着周围的心跳声。
——————在脑海里的地图上，她划掉了左下角的地方，随即又一次加速度，猎豹般高高跳过地上倒塌的储物柜，避开两只试图在走廊尽头抓她回来的怪物。
随着一阵遥远的咆哮声，第三只怪物直挺挺冲破了一面墙壁，朝她扑杀而来，正式加入这场怪物对于人类的狩猎。
“肉……！它含糊不清地嘶吼着，“肉……肉！肉………！！”
从它挂着一丝血的牙齿上，梅菲斯特很清楚它说的肉究竟是谁。
——————在来追捕她之前，这只怪物大概率已经吞噬了一只变为猎物的精神病患者。
玫瑰大美人目光依旧稳稳瞄中可供逃跑的岔路，在这只新怪物扑来时，她一把掀翻了走廊中间的病床，硬生生卡了怪物柔软的肚腹一下。
“吼—————”
后者尖锐地长叫一声，从口中吐出一些布料的零碎，几脚踩扁了铁床，朝着梅菲斯特纤细的背影追来。
比起之前的那些怪物，它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甚至能够用肉身冲破所有障碍物，直挺挺朝着梅菲斯特的方向前进。
“肉！”一路奔跑，它的声音一路如同雷鸣，击打在精神病院走廊肮脏的瓷砖上，“肉———肉！肉……肉！肉……！！”
“我不是你的肉。”
梅菲斯特冷冷道。
前方的拐角处，之前追着她的几只怪物也陆陆续续冒了过来，趁着身后呐喊着“肉”的怪物还未接近，梅菲斯特倒退几步，从一条新的走廊穿了过去。
那几只怪物在她身后拼命追赶着，咆哮声震耳欲聋，储物柜一个个被压得跌倒，铁床也被踩扁，高高的架子上，患者还未使用过的绷带掉入陈旧的血液中，仿佛肮脏的裹尸布。
面对这幅地狱一般的景象，梅菲斯特一下都没有回头。
从开始奔跑的那一刹那，梅菲斯特就再也没有踏上过任何重复的道路，她耐心地在脑中划掉地图上没有钢铁侠的地点，一边在雾气缭绕中听声辨位，精准地躲开怪物们咬来的大嘴、伸出来的利爪。
“肉！”
那只最大的怪物已经完全陷入狂暴，带着满身腐烂的血腥味，它张开巨口，朝着梅菲斯特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
———————梅菲斯特怀中的红丝带忽然微微一动。
“………”
玫瑰大美人瞳孔一缩，看向红丝带指示的方向。
周围怪物的脚步声几乎掩盖“咚咚”的心跳声，如果没有红丝带的存在，梅菲斯特也几乎要忽略那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储物柜。
她飞掠而去，红丝带刹那间从背部延展，脚步不停，将储物柜轻轻松松扛回肩上，并贴心地带锁的那面压在下方，确保不会把托尼颠出去。
——————储物柜中，被迫躺平的钢铁侠心脏停跳一声，随即瞬间加大。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jpg
四周已经浓雾弥漫，她最后一次提升速度，朝着唯一一个她还没有探索完毕的地方飞奔而去。
——————美国队长和她最开始发现怪物的地方。
“肉！……肉！肉………！”
下一秒，伴随着剧烈的破墙声，碎砖块如雨般浇在走廊中间，那只最大的怪物不断撞碎周围的墙壁，咆哮着朝梅菲斯特的方向冲来。
“………狗娘养的，没有肉给你吃。”
梅菲斯特听见柜子里的钢铁侠闷闷道。
“………”
玫瑰大美人忍住了微笑的冲动，闷头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随着距离渐渐接近，红丝带们乖觉地缩回了她的身体中，钢铁侠连同沉重的储物柜就这样彻彻底底落在梅菲斯特的肩膀上。
——————好沉重的负担。
“过来！”
梅菲斯特还没来得及露出痛苦面具，就听到右侧方娜塔莎急迫的声音，“快点，大门要开了！快！”
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梅菲斯特立即改变方向，娜塔莎险之又险地避开她肩头横扫过来的储物柜，和她一起朝着出口处狂奔。
“队长不太放心，让我跟过来。”娜塔莎解释道，又问，“你……你扛的这是什么？”红发女特工还有精力和她开玩笑，“白雪公主吗？”
“是钢铁侠。”
梅菲斯特表情平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