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爷早就猜到了这趟回叶家,或许得吵架。如果没有军务在身的话,逢年过节的,叶维康都一定想尽办法回家一趟。哪怕只是待个三五分钟,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他也一定会露个面。
只要让叶灵璧碰到了叶维康,肯定得吵架。吵架是绝对不能避免的,就看吵得凶不凶了。要是吵的不凶,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要是吵得凶了,那就是不欢而散。
但凤九爷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儿叶灵璧安分的很,吵架的人变成了最让他放心的慕念安。
他还指望叶灵璧和叶维康吵起来的时候,慕念安能劝劝架,阻止一下什么的。结果闹事儿的就是他指望着去劝架的人?而且还不是吵架那么简单,是直接动起手来了。
高高兴兴回去过元旦,结果是带着一巴掌回来的,凤九爷想骂她都没好话。
幸好封尧和饼干先回来说了情况,凤九爷就怕动起手来,叶灵璧得受伤,不但把急救箱给拿出来了,还把九号公馆的医生也给找来候着。
就是挨了一巴掌,医生除了给她一个冰袋让她冰敷消肿,别的事儿也做不了,没得做。
倒是把饼干心疼的不得了,围着慕念安转圈圈:“爷爷怎么能动手呢,他怎么能动手打女孩子呢。叶叔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啊。”
叶灵璧:“…………”
我他妈倒是想拦着点,也得叶维康给我反应的时间啊。那老狗比什么身手,我什么弱鸡?我拦得住叶维康你他妈怕不是在逗我。
饼干被他叶叔看的有点心虚,也不好再说他叶叔了。
封尧坐在沙发上,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脸颊肿起来,牙床好像也有点肿了,慕念安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她看着沙发靠背只露出一点点头发的封尧,笑眯眯的问他:“封助理,你怎么会送饼干过来呢?权总呢?”
封尧:“…………”
来了来了,就知道躲不过去。
他只能实话实说:“权总比叶玲玲还早到那么几分钟,大概就是您冲叶旅长臭骂的时候,我们到的退休别墅。您别问我权总为什么不进去,我什么也不知道。”
慕念安纳闷:“可我们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啊。叶灵璧,你看到权少霆了没?”
叶灵璧倦懒餍足的躺在沙发上。少霆来了,他听到脚步声了。至于为什么他和坏丫头出去的时候没看到少霆,估计是藏起来了吧。
凤九爷只知道慕念安在叶家大闹了一通,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眼下这么个情况,她挂了彩,带着伤。叶灵璧又一副元气大伤的德行。
问也不好问,至少现在不能问。
叹了口气儿说:“行了,好好的新年,搞成这个样子。晚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别。”叶灵璧伸手去扯他的衣角,懒洋洋的样子特别没精神:“凤九,想听你唱戏,行么?”
他这幅德行,谁会忍心拒绝他。
凤九爷拍开他的爪子:“我去做点心,给你们听戏的时候吃。”
“我来吧。”慕念安扔下冰袋,撸起袖子:“九哥,我们不能让唱戏的人还要做点心。之前在亚城给你打下手的时候,我偷学了一点。今儿就尝尝我的手艺好了。”
饼干举起小肉手:“二婶婶,我帮你。”
“臭小子真乖!”慕念安拉着小家伙的肉手,也没客气:“封助理,你也来帮忙。”
凤九爷心道:不能让唱戏的人做点心,难不成就能让挨了巴掌的人去做点心么。
他没好气的拍了拍叶灵璧翘起来的腿:“戏园子,帮忙。”
叶灵璧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帮你化妆换衣服是不?走走走,我最乐意帮美人儿换衣服了!”
凤九爷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找抽是不是。”
叶灵璧吊儿郎当的点头:“对啊,好久没被你抽过了,想得慌。”
自从陈老师不在之后,大家对叶灵璧都是翡翠珍珠似得捧着,老佛爷似得供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
就怕惹了他不开心,让他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凤九爷好笑的骂他:“有病啊是不是?对你好点,你还不习惯了。”
叶灵璧嘿嘿一笑,轻佻放浪:“我贱呗。”
在厨房的慕念吼了一句:“贱人自有天收!九哥,你别搭理他!”
叶灵璧就乐的不行了,趴在凤九爷的肩膀上,笑的花枝乱颤。
坏丫头就是有本事一句话把他逗笑成傻.逼。
见他虽然精神不太好,蔫蔫的,但眼睛里一直都是笑意盎然的,那笑,发自内心,开怀的很。凤九爷这才侧头看着他:“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叶灵璧反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凤九爷:“全部。”
在退休别墅发生的事情,每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部,都要知道。
叶灵璧挺苦恼的:“那要说好久啊。”
凤九爷笑:“不着急,从这儿到戏园子,路长着呢。咱们慢慢走,你慢慢说,我认真听。”
走到戏园子他还没说完,那就在他准备登台的功夫里,继续说。化妆、换衣服、跟奏乐的师傅们过过场,得一两个钟头。
够他说的了。
叶灵璧眉头一挑,桃花眼一亮:“凤九,今儿我开心,你为了我破例一次行不行?让我给你配戏,咱们俩唱一出。你放心,我虽然是业余的,但我绝对是票友里唱的最好的。”
凤九爷心道:我最近真的是太惯着叶灵璧了,瞧瞧,三番五次的踩我雷点。
他点头:“好。你想唱什么?”
叶灵璧:“断密涧!”
是京剧的传统剧目,一名《双投唐》,讲的是瓦岗散将,李密先投唐后反唐,死在断密涧的故事。
凤九爷脸色一沉:“唱不了。”
花脸和老生的唱功戏,让他一个唱大花旦的怎么唱。老花旦或者是青衣他还能试着唱一唱,花脸和老生根本不行。
叶灵璧知道他们规矩多,想了想,一脸坏笑和淫.荡:“凤九,咱们俩唱一出《梁山伯祝英台》!”
当年他第一眼见到凤九的时候,他唱的就是这一出《梁山伯祝英台》。这出戏很长,抱愧“别家”、“结拜”、“书馆”、“相送”、“惊聘”、“拒婚”、“祭坟”、“化蝶”等场次。
一天是唱不完的,凤九分了四天唱。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凤九那天唱的是“书馆”,是女扮男装的表演,他远远儿的撇了一眼,就是惊鸿一瞥。
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妈的,唱梁山伯的狗东西是谁,这艳福太尼玛的好了吧!这么个大美人儿跟他调情!操,嫉妒!
凤九爷脸色又是一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叶灵璧,你找死?”
叶灵璧连忙说道:“不唱书馆,唱惊聘!惊聘!”
《梁山伯祝英台·惊聘》是《梁山伯祝英台》的经典唱段。当初凤九唱的时候,随了他的师父,突出一个‘羞’字儿,温婉含蓄。开始以为是梁山伯来了,羞中带喜,喜而不过。
继而看到诸多聘礼,心知梁山伯家境贫寒,情绪转而疑惑。最后得知上门提亲的是马文才而不是梁山伯,情绪多变。特别是祝英台与父亲对唱的那一段,情绪完全爆发,突出一个‘抗’字儿。
尤其是‘老爹爹你好狠的心肠’这一段,如泣如诉,感人至深。
凤九爷:“…………”
感情叶灵璧这厮不是想轻薄调戏他,而是一心憋着想给他当爸爸。
妈的,人就是不能太惯着了。尤其是贱人,一丁点好脸色都不能给。给了他就开染坊。
※
对于慕念安的口吐芬芳,叶灵璧已经竭尽所能的美化了。可听起来,还是够气人的。
凤九爷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的消失。直到最后,他的脸庞上完全失去了笑容——表情。上吊的眼,没有情绪。英俊的脸庞隐藏在了油墨重彩之下,也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就知道凤九听到了,心里也该多想了。只怕凤九这么多年也以为他的心结,是无法原谅叶维康当年的选择。
凤九,该难受了吧。觉得对不住他了?
叶灵璧在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儿,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按了按凤九爷的肩膀,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去给他泡了一壶茶端过来。
小小的茶壶,做工精致精细的不得了,是凤九早年间从老市场上淘来的。不过他这人素来讲究,又爱干净的很。也不知道从老市场上淘来的茶壶,被多少人使用过。
于是凤九就找了老手艺人,原木原样的做了一个。原本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物件儿,就是造型做工都是凤九喜欢的。从老市场上淘来的茶壶,被凤九当个摆件,摆在了他的私人别馆里。
茶壶很小,放在手掌心刚刚好。
叶灵璧抓起凤九爷的手,把茶壶放在他的手心,嘿嘿就笑了:“早个七八十年,角儿上台开嗓之前,都得有贴心的老仆人伺候。一壶茶,润嗓子。一放手帕,蒸蒸脸。规矩多着呢。这也就是咱们凤老板不愿意唱了,要不然,凤老板早就是一代名角了。是不是啊,我的角儿?”
凤九爷瞪了他一眼:“滚蛋。”
可惜他扮上了女相,又换上了戏服,这一瞪,没有任何气势不说,还透着点娇嗔来。
叶灵璧真是爱死了他的扮相,明知道凤九是个男人,又是他的兄弟,可只要他一扮上,他就不由自主的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知道回头肯定要挨打挨罚,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调戏轻薄他。
这不是,又作死上了,伸手勾了勾凤九爷的下巴,笑的一脸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我的角儿,真他娘的好看!”
凤九爷:“…………”
走流程,还是直接打死?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他一扮上,叶灵璧这厮就好像化身流氓纨绔,不怕死的厉害。
这也是他很少愿意开嗓的原因之一。
叶灵璧那赤.裸裸的眼神,忒欠抽。
可是只要他不扮上,叶灵璧就恢复正常了。正常的不得了,直的不能再直。全天下叶灵璧最直。
叶灵直本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