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多钟,青阳市政斧招待所的二楼餐厅里,挂上了横幅彩灯,在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中,穿着大红旗袍的服务员流水般地进进出出,将精致美味的菜肴摆上餐桌。
装修豪华的大厅里,在中央摆着七八张餐桌,其中,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人名标牌,参加今晚宴会的大都是领导同志,每个座位都代表了身份地位,也象征着权力大小,自然不能弄混。
类似这样的活动,看起来很简单,但在细节安排上,却要求很高,宴会是六点半钟召开,政斧办综合科的人却提前一个半小时就赶到了,与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一起紧张地忙碌着。
周景也提前赶来,他穿着西装革履,雪白的衬衫上,系着暗红色领带,和高源分别站在门边,招呼着前来参加宴会的领导们,对他而言,这也是一次熟悉青阳官场的难得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各自找到位置坐下,热烈地攀谈起来,接近年底,众人都很放松,情绪也极好,大厅里一时间欢声四起,笑语如珠,气氛极为热烈。
到了六点半钟,像是商量好一样,几位市委常委先后走了进来,其中就有常务副市长杨青林,市委秘书长蔡思成,市委副书记于满庭,市长罗云峰稍后进来,一边走着,一边与身旁的王延年低声交谈,表情极为轻松。
几位常委抵达之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里,顿时变得安静许多,众人都在窃窃私语,把复杂的目光投向王延年,这位王副市长,以前在政斧的副市长排名里,只排到第四位,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甚至还要靠后,平时只是埋头苦干,很少交际,不显山不露水地,是位极为低调的领导干部,虽说工作很有成效,却很少引起外界的注意。
谁也没有想到,只过了区区半年的时间,他就脱颖而出,得到了省委领导的重视,一跃而起,成为可以和罗云峰比肩的人物,毫无疑问,在过去的一年中,他是青阳官场的最大赢家,没有之一,至于他如何与省委李副书记攀上关系的,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更为他增加了许多神秘色彩,此时的王延年,无疑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让众人羡慕不已。
而周景此刻,却把注意力放到了市委副书记于满庭身上,不出意外,到了年后,他就要成为这位市委重要领导的秘书,但实际上,直到现在,周景也对此人知之甚少。
这也难怪,在青阳官场里面,最为谨慎的人物,也许就是这位于副书记了,他平时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也不愿参加各式活动,外面甚至传言,他身体不是很好,有严重的肝病,发作起来,疼得厉害,要靠药物撑着,才能坚持工作,每年有几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去外地休养。
但没人能够忽视这位于副书记,因为在青阳官场上,若论实际权力,他也许仅次于市委书记李伟业,实际影响力,甚至还在市长罗云峰之上,是下届市委书记有力的竞争者。
而传闻当中,李伟业之所以成为青阳官场的常青树,在与几位副手的竞争当中,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与这位于副书记的全力支持是密不可分的,两人在政治上是铁杆盟友,夫人之间的交往也很是密切,两位夫人还结成了干姊妹。
当然了,这只是小道消息,最起码,周景从远处望去,见于副书记气色极好,面庞红润,显得精神饱满,情绪极佳,看不出半点病态,可见身体状况还是极好的,那些传言,恐怕也是别有用心的人讲出来的,毕竟,官员如果体弱多病,也会影响到仕途前景的。
欢迎宴会上,市长罗云峰,常务副市长杨青林都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王延年在青阳工作期间的表现,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祝愿他在林安工作愉快,有空的时候,能够多回青阳看看,关心家乡的发展建设,促进两地之间的交流。
这些讲话稿,都是由秘书们拟定的,千篇一律,鲜有变化,无论哪位领导离开,基本都是一套说辞,只是,由两位领导口中说出,却抑扬顿挫,极为动听,显得感情充沛,充满了人情味,引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王延年也即兴发挥,讲了几句客气话,无非是对市委领导,市政斧的同事,以及下面的干部们表示感谢,感谢领导们的培养,同志们的支持,并希望大家能在新的一年里再创佳绩,令青阳的各项工作全面发展,迈上新的台阶。
整齐而有韵律的掌声过后,宴会开始,杯觥交错间,众人谈笑风生,酒桌上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周景坐的这桌,靠近角落,都是政斧办的一些工作人员,有几位也见过面,但不太熟悉,叫不出名字,高源便逐一引荐,大家碰了杯,彼此交换名片,都说些互相关照的奉承话。
十几分钟后,旁边几桌的官员陆续站起,提着酒杯,排队去市委常委那桌敬酒,除了向王延年祝贺以外,也是想借着机会,借花献佛,向市委领导们表示敬意。
这些人大都是单位的一把手,常委们也很给面子,不时地调侃几句,中间那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活跃,十几人围在桌边说说笑笑,热闹非凡,附近桌边的干部,也不时地探头观望,寻找敬酒的时机。
高源工作上的事情有了着落,极为高兴,对周景更加感况竟然如此了解,这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了。
而此时,一直坐在桌边,沉默寡言的副书记于满庭放下筷子,双手抱肩,嘴角含笑,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周景,那目光当中,似乎隐含着些许深意。
周景心中微动,却假装没有看到,和王延年笑着打过招呼,赶忙离开,这个场合,他不太好表现的,若是向其他领导敬酒,就都要敬齐了,少了哪位都不太好。
可和那些机关单位的一把手相比,他此时的地位尚低,在这个场合上,应该低调些,不能显得太过张扬,因此,及时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免得节外生枝,引发尴尬。
当然,无论是高源还是周景,都已然看出,王延年刚才的那番表态,实际上是在为周景撑面子,也是在争取机会,言外之意就是,这小子是个人才,你们若是不肯重用,我可要带走了。
回到酒桌边,高源就递给周景一颗烟,帮他点上,自己也燃上一颗,叹息道:“老弟,跟了老板这样久,还从没见他对旁人这样上心过,你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比他亲哥还要吃香!”
见他有些吃味,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醋味,周景不禁笑笑,皱眉吸了口烟,微笑道:“确实,能够走到今天,离不开王市长的提携,他这次离开,倒让我感到很意外,心里也很没底,将来会怎么样,这下说不清了。”
“哪能呢,那边可是坐了一桌子的伯乐,哪会错过你这匹千里马,老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高源也是聪明人,在旁边只听了几句,就已然清楚,周景在几位领导心目中,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嫉妒之余,也忙借着机会拉关系,在他看来,这是一只潜力股,迟早有脱颖而出的一天。
这顿酒喝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进入尾声,几位常委离开餐桌,说说笑笑地往出走,来到门边的位置,市委秘书长蔡思成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向大厅里望了望,拿眼找到周景,远远地招了招手,喊了声:“小周,过来一下。”
在众人的注目当中,周景忙放下杯子,快步奔过去,微笑道:“秘书长,您好。”
蔡思成微微一笑,目光和煦地望着周景,轻声道:“小周,最近和魏总联系过吗?”
周景笑着摇头,坦白道:“没有,魏总现在很忙,估计要基地落成后,才能过来,最近一直在和镜湖集团的赵副总联系。”
蔡思成点点头,笑着道:“要记得经常和她保持联系,前段时间开发区的事情,搞得很不愉快,伟业书记特意交代过,有时间要当面向魏总解释,表达歉意。”
周景笑笑,神色轻松地道:“秘书长,那事儿已经过去了,魏总很少提及。”
“那就好。”蔡思成收起笑容,压低声音道:“你的事情,也已经敲定了,过了年直接来市委办报到,级别和现在一样,还是副科级,主要是为于书记服务。”
周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微笑道:“好的,谢谢秘书长。”
“好好干吧,我们都很看好你。”说完,蔡思成拍了拍周景的肩膀,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