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我真的不想努力了，一直紧绷着的弦，看不到希望的成绩，焦虑的情绪笼罩着我，有时候累到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我还是被大部队推着往前走，就好像上了一辆人满为患的列车，我挤在人群中央，找不到下去的路，于是只能不停向前走，就算前方是断崖绝路，我还是得向前走。——康乔
“这次期中考试难度很大，大家的分数比往常低一些也是正常的，这次年级第一，也就是我们班顾令，也只有660分，算比较低的了。”
“英语的平均分也只有125，除此之外，其他科目的均分和上次考试相比都低了很多，数学更是低了11分，这个卷子有这么难吗？数学老师说只有最后的大题是很难的，前面的题目就是灵活了一些，就都不会了？平常不是还说作业很简单吗？不是还很自信吗？”
林女士站在讲台上训话，眉头紧皱，额前被皱纹勒出深深的沟壑，教室里一片寂静，在座的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出了声撞到枪口上。
“其他科目的问题我就不说了，等任课老师上课的时候他们自己来说，大家现在把英语试卷拿出来。”
我从抽屉里拿出英语试卷，纸张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写着鲜红的106，完形填空错了三分之二，如果没有那几本写完了的英语练习，看到这样的卷面，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个在英语上一点心思没花的吊儿郎当的学生。
但那个每天都坚持写练习，遇到不会的单词和词组就记下来早读认真背诵的人确确实实就是我自己啊。
“之问啊，这样的英语卷子考128你觉得应该吗？以你的水平135应该是没问题的。”
“林老师，你这卷子出的确实难了点啊，这都快接近高三的难度了。”
“难吗？人家顾令不就是141，林晨也是139，你低了十多分，应该吗？”
“我这不是前面的题花了太多时间作文没来得及好好写。”
“还在这狡辩，你这就是没平时没重视，现在看到后果了吧，题目难一点你就不行了，和别人一比差了一大截。”
“我……我以后会重视的。”
林女士抽出了两分钟的宝贵课堂时间分析叶之问在考试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她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话里透着关心，男生对于陡增的考试难度似乎不太服气，两人一来一往。
能和班主任讨价还价的学生就那么几个，每次旁观他们的谈话，我只觉得吵闹。
在这之后，林女士虽然说着要开始讲英语试卷，但还是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分析培优班在此次考试中暴露出的问题。
当然，这样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远低于平均分的我并不是她的关注目标。
我坐在教室里，忽然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好像树枝上生长不良的那片树叶，雨稍微大一点就会被打得七零八落，连讲台上老师说的话都听不太清楚。
这次我的分数是501，而之前的考试我一般都能考到530左右，在年级里，我的排名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750满分的卷子，如果只能考到500出头，在高考中，我是完全没指望考上一本的，更别说什么985和211了。
在我面前，现实化为了人形，它高大又凶狠，用十分不屑的语气对我说，“原来你还是这么差劲，你以前就很差了，现在还越来越差。”
不知为何，我好想逃避，头一次这么想逃避，大概是试卷上鲜红的分数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亦或是压力和压抑积攒了许久，到现在终于爆发。
接下来的几节课，我状态依然不好，人依旧是飘的，只想着赶紧下课。
或许我应该回家睡一觉。
我真的好累。
终于熬到放学，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上仿佛顶了朵乌云。
程宜从后面赶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了？我刚刚在后面叫你的名字，你一直没听到吗？”
“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我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或许吧。”
“唉，我大概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期中考试，把我努力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学习的热情都磨灭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学习，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是啊……可是咱们还是有大把的作业要写，有大把的书要背，但这个期中考试，就让我觉得，自己写了那么多背了那么多一点用处也没有。”
程宜把我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只能以叹气回应，果真是学霸的成功多姿多彩，学渣的苦痛千篇一律。
程宜跟我一起慢慢悠悠走着，直到出了校门。
“你怎么往校门外走啊？不应该去食堂吗？”我觉得疑惑。
程宜是住校生，他们一般都是直接在食堂吃然后去教室自习。
“今天周五，住校生可以晚点去上晚自习。”
“对哦，那我今天晚上也可以不去教室自习了。”
住校生被要求每天晚上包括周末全天都要去教室自习，而像我这样成绩很差的走读生，则被要求周末到教室自习，周五晚上可以回家。
“我今天要出去吃，尝尝之前没吃过的，他们说学校附近一家麻辣烫很好吃。”想到好吃的，程宜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
“麻辣烫？那我好像也听说过一家很火的，是小巷子里的那家吗？”
“对，就是那家！你也听说过？看来确实很火呢。”
“你说的我也想出去吃了。”
“那我们一起去？”
我只花了两秒钟就做出了决定，“那我回家跟我爸妈说一下，很快的，五分钟就到。”
“我陪你。”
和同学一起出去吃东西的提议得到了我爸妈的双手赞成。
“我听说吃些小吃能让人心情变好，你们多吃点。”我妈塞给我一张百元的钞票，让我和程宜敞开肚子吃。
在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我爸妈的脸上也被忧愁占领，我以为他们是在担心我的成绩，却没想到他们是在担心这次考试太难影响到我的心情。
在那一刻，我轻飘飘的身体终于落了地。
我和程宜一起去吃了据说是非常有名的麻辣烫，在距学校两条街外的巷子里，周五的晚上，狭小的店面里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
我直接跟老板娘说把店里的招牌都来一份，她笑着说我肯定吃不了，我却突然生出“就算是吃到吐我也要吃完”的想法。
我们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周围的学生都吵吵闹闹的。
“看来这家店在学生里面真的很火。”
“味道感觉也不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它和周围嘈杂的声音一起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轻松下来。
店员把我们点的麻辣烫端上来，满满一大碗，我把头发撩到耳后，准备大吃特吃。
“这个蟹排真好吃，虽然是面粉做的。”
“这个腊肠也好吃！”
“怎么回事，连平平无奇的土豆也这么好吃了！”
“我已经吃不下了……但我还是想吃！”
……
最后我和程宜两人打着麻辣烫味的饱嗝从店里走出来，慢慢悠悠走回学校。
“我感觉，嗝……我把这些……嗝……都吃完之后，心情好了不少，轻松多了。”
程宜点点头，“这家味道确实不错，我下周还要来吃。”
“那我也去，”我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心态都不是很好，我之前还觉得现在找到了一个放松心情的方法，状态能好一些，结果并没有用。”
“我也看出来了，原本还想问你来着，但是我转念一想，最近大家都很累，碰上这么难的考试，就更累了，咱们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说起来，我觉得让我心态崩的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什么事？”
“上个星期，林晨借了几本书给我和裴胜男。”
“然后呢？”
“然后我看不懂，反正看得特别费劲，然后吧，那本书上林晨还写满了批注，我就有一种，为什么在这个方面我也这么差劲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我明白，”程宜拍拍我的肩膀，“原本以为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是500米，结果发现，漏了个零。”
“对，就是这种被全方位碾压，而且还是以极大的差距碾压，但是我不敢把心里的感受告诉别人，我觉得我要说的话，他们肯定说我眼高手低，自不量力，跟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比较。”
“可是，毕竟在一个班上，差距是明明白白摆在你眼前的，想装作看不到都难。”
程宜十分自如地接过我的话，让我不禁感叹，“知我康某人者，程宜也！”
她笑着回应，“知我程某人者，康乔也！”
心情瞬间又轻松不少。
直到——我们遇见了熟人。
在快要到学校的时候，我们看到林晨，韩迟和张彧三人拎着一个袋子从学校旁边的书店里走出来，袋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装着数学竞赛题和高三学生英语完形填空练习。
“你们这是？”我的声音开始飘，不对，是我整个人开始飘。
“这不是这次考试成绩不理想，我们想着还是得做些更难的题目，查漏补缺。”张彧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是我。
“是啊，你们想到的是查漏补缺，可我们想到的是吃顿麻辣烫……怪不得我会这么差劲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反倒是我敏感了。
但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从心底涌了出来，在我的身体里乱窜。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气声。
后来我意识到，那是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