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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公子(十)(忆·“这世间没有人会完全...)(1 / 1)

动用了法术,瞬间便能够回宫。

她回到宫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刷宫中众人的记忆,让宫中的人不再记得她曾经出过宫,免得影响她计划的展开。

她寻到悬颂时,悬颂正在看竹简,见母亲过来当即放下手中的竹简行礼:“慈闱。”

“这几日在做什么?”九枳的手指抚过悬颂的头顶,引得悬颂一怔,片刻后方才回答:“在研习兵法。”

“嗯,不错。”九枳确认完毕后,转身离开。

悬颂怔愣片刻,并非是被洗去了记忆,而是因为九枳从来不会摸他的头。很快,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法力掠过他,可惜被他身上的护身符箓化解了,妖力只恢复了一部分的九枳却浑然不知。

九枳并没有立即复仇,甚至伪装得极好,没人发现她有异样。

悬颂一向是聪敏的人,感知到了母亲的不对劲。

可是,他选择闭口不言。

况且,她也不能声张此事,她要默默地逐步破解封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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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解期间,她并未停息自己的复仇计划,而是同时暗暗布阵。

她在暗暗在宫中破解身上的禁制。

她身上的禁制是化神期巅峰修为的天尊为她布下的,如今那位天尊已经飞升,她寻不到人来破解,只能强行破除。

每每想到如此场景,九枳都会冷笑出声。

这是她在愤怒、仇恨交织的痛苦之中,唯一的慰藉。

她一次次地施法出城,在城中各处布下阵法布置,时间不够便多去几次,终于暗暗布下了绝妙的大阵。

待这大阵启用,转瞬间便可以将丰镐城变为修罗鬼刹之地,全城百姓都会在痛苦和哀嚎中死去。

然而,他的爱就像黝黑林中的彩色蘑菇,游荡在深水中的白色水母,小院里美得浑然天成的夜来香。

那么美,却那么狠毒!

布阵结束后,她转过身看着宫殿,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

她曾经多么向往成为这里的女主人,能够得到康王子的宠爱,就这样和康王子以及他们的孩子幸福地共度余生。

她会带着她的孩子回她的故居,留在那冰寒之地,不再出来。

然而,当她启用阵法时,便发现她的阵法被人破坏了。

就要结束了……

都结束了。

悬颂有一瞬间慌张。

他没有想到九枳的身法如此诡谲,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

她愤怒异常,快速施法去查看所有的布阵点,最后在宫殿偏僻处,看到了尚未跑远的悬颂。

仅仅一瞬间,她便到了悬颂身前,怒视悬颂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九枳的问话,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慌张,却还是努力镇定地回答:“我路过此处。”

“你坏了我的阵法?”

原来修行了仙法后,会有这般大的神通?

他从小便一直跟随在母亲身边,从未做过欺瞒九枳的事情。

这些东西皆是破阵所需的。

“你还与那些所谓的仙人有来往?”九枳手指一摆,那些破阵的工具全部都被她破坏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什么阵法?”

九枳伸出手来,手指在他身前抹过,随即看到几个事物从他的衣袖之中飘出来。看到这些东西,她便已经确认,是悬颂坏了她的阵法。

“他们做错了什么?”九枳突然冷笑,“你可知他们的王对我的族人做了什么?”

九枳抬手一甩,让悬颂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样子:“这些都是我的同族!是你的父王联合魔修杀了它们!我要让他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悬颂第一次见到有人施法,还有着这般强的能力,不由得错愕,睁大了双眼。

他慌张了一瞬,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慈闱!您不要这般害人可好?这些百姓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对待他们?!”

悬颂许久后才振作起来,粗|喘着,情绪难以平复,却还是认真地说了起来:“慈闱,杀死它们的是父王和魔族。冤有头债有主,您去寻他们好不好?我不阻拦你复仇,只求您别滥杀无辜可以吗?”

“滥杀无辜?信奉这种败类为君主,他们哪里无辜?我要用他们的血与命,来给我的族人殉葬!”

看着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再看到那满地鲜血的样子,尚未去过战场的悬颂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始干呕。

九枳却不许他躲开目光,扶着他的头,让他继续看:“你好好看一看,这么多条性命,全部殒落在了你父王的手中,我如何不恨?!你是我的儿,你也是狐族,你该与我同仇敌忾,跟我一同复仇!”

然而任由悬颂如何去劝,都无法阻止愤怒到极致的九枳。

他被九枳控制在一方小结界内,将他困在其中,他的声音无法传出,他的劝说完全无效。

九枳越过他,再次走到大阵前重新布阵。

悬颂急急地追过去劝道:“慈闱,您别这样!百姓何其无辜?他们有老人,有幼童,他们每日辛苦劳作,勤勤恳恳地活着,只想过上好日子,您怎能轻易地夺了他们的性命?!”

顾京墨看到这里不由得惊奇,原来曾经的悬颂也是这般会救世的存在。

他有一腔热血,与极善之心,他有君主之能,关怀天下百姓。

他眼睁睁看着九枳布阵完成,启用了阵法。

那一刻,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绝望。

这个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她看到,九枳在启动了阵法之后,拽着悬颂一同用法术飞遁,站在城墙头去看整个丰镐城。

曾经悬颂的心也是热的,又是如何凉的呢?

此刻主动去救天下苍生的悬颂,是如何变为旁人去求,也不愿意出手的悬颂呢?

曾经的岁月静好,曾经的人间烟火,都在一瞬间坍塌。

一片祥和化作团团血雾,美好城池变得泥瓦横飞。

滚滚而来的烟尘如天空坠下的乌云,天雷轰然间炸响。

大阵之中雷鸣闪烁,凝结成团,翻滚撕扯着聚集,最终轰向人间。

他看到被雷电燃烧的屋舍里跑出燃着火的少女,她在地面上打滚,扯自己的衣衫,痛苦哀嚎。

他看到逃跑的人被地面上的尸体绊倒,又狼狈起身,却还是未能逃过雷电的攻击。

悬颂看到了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哀嚎声,哭泣声,求助声,沸反盈天。

他看到一名少年被雷劈中,他的母亲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却被一同劈得倒地不起。

悬颂却一瞬间红了眼睛,嘶吼着对九枳喊道:“住手!别再杀了!已经够了!”

“远远不够!我要他们全部都痛苦而亡。”九枳说着,话语里还带着一丝疯癫,“丰镐只是开始,之后还有整个国!”

九枳看着眼前的场景,终于大笑出声,有了大仇已报的快感。

她笑得那般放肆张扬,与城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

救了……

被困阵法的人们看向了城头,看到了那个美艳的女人身后出现了九尾,看着他们如此痛苦的模样却大笑出声。

她的身边是他们一向爱戴的公子煊,可是公子煊没有救他们。

镇妖青剑,元婴期修者给他的,可以镇压九枳的妖力。

他看到九枳中剑,在震惊中仰面倒下,跌下城楼。那一瞬像是被无限放缓,让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母亲失望又愤恨的目光。

他们看到公子煊在愤怒之后竟然自行破除了身体的封印,他的身体也出现了五条狐尾,发间出现了白色的狐耳。

他的手中拿着一柄匕首,用力地刺向了九枳的心口。

那一日,他镇住了母亲的妖力,让她躺在城楼下,重新变回了狐身。

也在那一日,他徒手破坏了阵法,被阵法雷电侵蚀,十指到手臂皆被雷电所伤,好在他拯救了丰镐城的百姓。

母亲身上的衣衫被风吹拂发出猎猎声响,长发飞扬四处飘荡,最终重重地坠在了城楼下。

然而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跟着跃下城楼,努力破阵。

“他和那个母狐狸是一伙的!”

“是他和那个母狐狸一起害了我们!杀了他!”

更是在那一日,他看到丰镐城的百姓朝他唾骂,叫嚷着要杀了他。

“他是妖!你看他的尾巴!他的脸颊上还有白毛!”

他颓然地道:“我救了你们……”

可惜他的声音被叫骂声掩盖了,有人在向他讨命,有的在用石头砸他,有的干脆取来武器,趁着人多一起朝他攻击过来。

“杀了他!”

悬颂的双手还因为徒手破阵血流不止,他还沉浸在亲手伤害了母亲的愧疚之中,紧接着,便迎来了让他刻骨铭心的谩骂。

人群里有一个小女孩扯着母亲的衣摆小声问道:“不是公子煊救了我们吗?”

然而她的嘴却被母亲捂住了。

他再次愤怒大吼:“我救了你们!”

这一声极重,所有人都听到了,然而他们只是停顿了一瞬,便继续朝他攻击。

他知道这些人听到了,他们也看到了,他们甚至知道是他救了人,但是还是要攻击他。

为什么?

他非常不解。

他想不明白。

直到他被拽起来,依旧未能想通。

他被关押了起来。

他不理解。

他甚至是木讷的,被人围攻,那些人给他带来的伤痛,竟比徒手破阵更痛。

狱里给他最差的饭菜,他甚至在饭菜里看到了恶心的虫子尸体,偶尔还能闻到尿骚味。他早就看过修者给他的竹简,会了引气入体之法,已能辟谷,便从来不吃。

或许是怕他一直不吃饭死了,他的饭食才好了些。

狱里没人来看他,他的父王,他的兄弟,他的仆从,他救过的百姓。

谁都没有来过。

囚车外被他保护了的百姓会朝着他骂出最恶毒的话语,用烂菜砸他,朝他泼粪水,甚至偷偷用武器攻击他。

前几次攻击还算轻,后面见无人管,他们的攻击越发放肆凶狠。

他被关押期间,时常被关进囚车里。

囚车会绕着丰镐城所有的街道绕圈,以此示众。

悬颂最爱干净了……

他最挑剔,也最难伺候了……

悬颂每一次被示众游街,顾京墨都跟在囚车后面看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眸中逐渐没了光,变得傀儡一般。

她只能一路陪着他,他游街示众几次,她陪着他几次。

悬颂的心魔,究竟是弑母,还是这一次次的囚车游街?

可他却经历了这些事情。

她很想去安慰悬颂,然而悬颂看不到她。

他不再想管世人的事情了,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他没必要去救人。

他内心的魔,究竟是母亲的凶残,还是百姓的摧残?

似乎是一次次积累的失望,才让悬颂逐渐变得凉薄起来。

重新被关进监牢里,悬颂依旧像一个呆傻的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

直到,他看到九枳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没有必要!

他也知道地面上狐狸的尸体,是母亲用同族尸体来做的障眼法,她的本体逃了。

所以九枳出现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他抬眸去看自己的母亲,依旧未动。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死,那一剑只会封印她的修为。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待你吗?”

这时,悬颂终于抬起眸子,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看向她。

“你看,你救了他们,有人感谢你吗?”九枳问道。

悬颂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没有理会。

“他们看到我已经死了,潜在的危险就只有你了,所以他们想把你也除掉。

“哦,对了,还有,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他们可以靠虐待你来泄愤,毕竟他们之前的确伤亡惨重。

他想知道。

“他们害怕。”九枳终于回答出来了,“他们看到了我的可怕,他们看到你我是同族,所以他们觉得你也会如此可怕,这是对未知异族的恐惧。但是你尚且年幼,他们能够欺负,所以他们肆无忌惮。

悬颂听完,重新垂下眸子。

依旧一言不发。

“至于是不是你救了他们,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安全,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他们甚至觉得你是在做戏,这世间有谁会对自己的生母动手,只为了救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没有人!这世间没有人会完全心善地去救苦难之人,没有!”

关押悬颂的牢房阴暗潮湿,甚至可以听到水滴的声音,叮咚叮咚——

如此安静了许久……

那绝望,失去生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心惊,暗暗心疼。

九枳就这样看着他,终究是沉下声音对他道:“失望了吧?你做的事情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你承认你错了,我便救你出来。”

“我没错……”悬颂终于出声,“是他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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