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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也有这种禁制?”几乎是瞬间虞凤策就反应过来,再看看左鸿志的死状,一颗心径直往下沉。
谷长宁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后颈给他看,上面形状奇怪的图腾确实跟左鸿志的一样。
她放下手,平静地道:“大人,之前我的眼睛流血,您也见过,就是这种禁制的效用,只不过我这个没有左鸿志的严重,不足以让我当场暴毙。”
与其说这是禁制,不如说是诅咒。
在她身上下禁制之人不想让她用太虚瞳,只要用了左眼便会流血,师父说,这个禁制是在她出生时就下了的,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开太虚瞳,把自己当成普通人过活。
只不过两年前遇到那个和尚后,她才知道眼睛流血并不是这个禁制最致命的地方,折寿才是。
这是连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有解开的法子?”虞凤策紧随着问。
谷长宁摇头。
她若是有解开的办法,何至于落魄成这步田地,何况这禁制几乎伴随她长大,她却至今连下咒人是谁都不知道。
左鸿志已死,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如何解开禁制,而是揪出幕后吞食生魂之人的线索,断了。
她看向虞凤策:“大人,这幕后之人过于谨慎,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通过问灵图来找。”
他侧目:“如何找?”
她犹疑了一下:“有个最快能跟幕后之人接触的办法,就是变成他即将吞食的生魂。”
虞凤策脸色大变,沉声怒斥:“你疯了?”
谷长宁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按他之前利用到底的作风,她自己主动要做诱饵去找出他要抓的人,他应该是最乐见其成的人才对。
她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在脑子里凝滞了片刻,张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看着谷长宁茫然无措的眼睛,虞凤策愈发心头火起。
“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惨样,就这副残躯病体还要拿去给人送菜,也不看自己够不够资格上桌!”
连旁边的福清都投来诧异一眼,他跟着小郡王也有不少时日了,鲜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可怜的谷姑娘,不会被他骂哭吧?
谷长宁没有哭,因为等他骂完她还在状况外,懵懵然地想解释:“大人,这是最快能找到那个人的办法,我们还不知它是人是鬼,继续放任太危险了……”
他往下压了压心火,放平语气:“你是不是多管闲事上瘾?你连曹琬娘都对付不了,就想一个人去对付不知吃了多少个生魂的玩意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落败是什么后果?”
谷长宁有点不高兴:“大人,我没您想的那么弱。”
他冷笑一声,眼神落到她用木板固定的右腿上,那嘲讽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默默低头,小声辩解:“这是意外。”
地牢门口跑下来一个玄隐卫,抱拳行礼道:“大人,蒋公子到了。”
虞凤策不再跟她掰扯,转身留下一句:“这事我会查,用不着你,回去休息罢。”便抬步离开了地牢。
谷长宁拄着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试图挽留他:“大人!”
他却铁了心似的压根不回头,没一会儿就带着人消失在地牢的台阶口。
只留下谷长宁一个人,连左鸿志的尸身都被玄隐卫解下搬走了。
空荡的地牢寂静无声,因为她身上戴的桃木玉符,已经察觉不到之前那些怨鬼的身影。
她欲哭无泪,一瘸一拐艰难地往地牢口挪。
可恶的虞凤策,他就不能给她留个带她上台阶的人吗!
她拄拐拄得好累啊。
呜呜呜。
还好待她爬到地牢口,白露依然等在那里,见到她一副累瘫的样子,撸撸袖子一路把她背回了靖榆院。
这一天把她折腾得够呛,回到寝房没多久谷长宁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她被右腿疼醒,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去找小郡王商量一下抓幕后之人的事情。
如果师父的魂魄真的进了那人的肚子,她就算是舍去这条命也要歼杀它。
她的腿比昨日更疼,实在走不了路,也是白露把她背到虞凤策住的楼阁外,谷长宁一脚落地时还觉得怪对不住她的:“白露姐姐,辛苦你了。”
白露抹了把额头的汗,温和地笑笑:“这是奴婢该做的,谷姑娘不必客气。”
谷长宁……谷长宁更愧疚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能体会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为何会怕拖累家人了,只是一只脚不便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开始煎熬。
也许是虞凤策吩咐过,守在门口的公主府侍卫看见谷长宁过来,并没有多问就放了她进去。
她慢慢走到书房,刚抬起手想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是有人将书砸到地上,把她吓了个激灵。
“怀舟,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那是三个城的赈灾粮,数目不够也是正常。”里头有个温和清朗的男声在劝慰。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却久久没有人应声。
谷长宁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以她的直觉小郡王此时的心情必定糟糕透顶,她昨天就已经挨了几顿骂,还要再送上去挨骂吗?
还是先避避风头吧。
她拄着拐想转身,谁知就是拐杖轻轻在地面上“嗒”的一声轻响,书房里头就传来虞凤策冷冷的嗓音:“谷长宁,进来。”
她动作停顿,在溜和不溜之间徘徊不定时,书房门忽然打开,身穿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门边笑吟吟地请她进去:“谷姑娘,久仰大名,在下蒋正卿。”
谷长宁舔舔干涩的嘴巴,看了眼书房里头虞凤策的脸色:“见过蒋大人。”
“哎!”蒋正卿摆手,“在下无官职在身,当不起这声大人。”
她便从善如流:“蒋公子。”
“你俩还要在门口扯皮多久?赶紧给我进来。”虞凤策不耐烦看他们惺惺作态,将手中账本往桌上一丢。
可惜蒋正卿不知为何今日极不会看眼色,围着谷长宁转要扶她进来,处处体贴多情的样子。
虞凤策扯了下嘴角:“蒋正卿,你这么喜欢当拐杖,不如我拿刀给你削平整些?”
蒋正卿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把谷长宁扶到桌前坐下,自己才跟着落座:“你自己这般嘴上不饶人,还不许我帮你款待款待客人?”说着抬手倒了杯热茶放到谷长宁面前,“谷姑娘,请喝茶。”
谷长宁一边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一边捧起茶喝了一口。
虞凤策看着她,指尖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忽然问她:“现在这个江倚云对你有多言听计从?”
谷长宁看看旁边的蒋正卿,含糊道:“这不好说……”
他并没有像她一般在意有旁人在场,单刀直入:“若你让她去虞穆手中拿到二房入股贩私盐的契约书,她会做吗?”
“私盐?!”谷长宁目瞪口呆,暗道长见识了,贩私盐这事无论历经几个朝代都同样是要杀头抄家的重罪,这群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敢碰私盐,莫不是活腻歪了?
“昨晚审问左鸿志,他已经全招了,赌坊跟问灵图都是小头,私盐才是他们敛财的大头,他之前说动二房合谋对我下手,也是许了让虞穆入股贩私盐的好处。”
“现在的问题是,左鸿志已死的事瞒不了太久,钟缙如果察觉了必会用最快的速度抹除痕迹,留给我们顺藤摸瓜的时间并不多,我们必须尽早拿到他们贩私盐的证据,这种账本不可能在左鸿志这种小喽啰手里,我们能拿到的,只有虞穆手里那张契约书。”
谷长宁有些不解:“可是,左鸿志的口供都已经有了,为何不直接禀报给陛下呢?玄隐卫不就是为陛下做事的吗?为何还要再找证据?”
“谷姑娘,没有这么简单,钟缙在朝堂中经营了几十年,门生党羽众多,说是树大根深也不为过,光陛下信是不够的,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得拿出让其他朝臣信服的证据。”蒋正卿解释。
虞凤策肃着脸问她:“你能保证江倚云会照你说的做吗?”
确定蒋正卿是他认为不用防的人后,谷长宁也不再遮掩:“她如果想活,就别无选择。”
一旁的蒋正卿有些摸不着头脑:“怀舟,二房的夫人为何要听谷姑娘的话?”
谷长宁见势不妙,立马起身:“大人,蒋公子,那我就先告退了。”
待她离开,蒋正卿依然执着地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怀舟?为何啊?”
虞凤策终于找到收拾他的办法,不阴不阳地笑了声:“你猜?”
果不其然,蒋二公子浑身不好受了:“你不说我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晴水院有点远,谷长宁不想再麻烦白露辛苦背自己,便让她帮忙跑一趟去请江倚云过来,她在靖榆院外头的一个水榭等着。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江倚云跟在白露身后匆匆而来。
到了水榭,江倚云先开口把白露遣走,这才低头盈盈朝谷长宁行礼,口中道:“见过主人。”
这体验对谷长宁来说还挺新鲜的,她自己不过就是个草民阶层的小人物,哪里够资格让别人朝她行礼,便也是来到靖榆院后,才在小郡王的礼待中体会到一二。
不过想到一会儿还要给江倚云下命令,她就没有谦让,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拜。
“不知主人唤我来,所为何事?”换了魂的这个江倚云讲话总爱掐着嗓子,摆出弱柳扶风的姿态,媚意横生。
谷长宁看着她,一时没忍住先按下正事,问了别的问题:“你天天这么说话,虞向彤就没发现你不对劲吗?”
“母亲!”水榭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喊。
谷长宁闻声看去,可不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嘛,虞向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身后还跟了个身姿弱柳扶风,长相清秀的姑娘。
虞向彤带着那个姑娘走进水榭,看到谷长宁,又是没一个好脸:“你怎么会在这儿!”
谷长宁没说话,反而是江倚云训斥了她一声:“向彤!不得对谷大师无礼!”
她委委屈屈地冲江倚云撒娇:“母亲!您怎么走这么快,我带着表姐来给你问安,在你后头追了半天你都没回头。”
“表姐?”这个假江倚云哪里认得出以前的故人,为了不露馅儿,便也没有出声,往虞向彤身后看。
那个秀气的姑娘便徐徐走出来,往下盈盈一拜,嗓音娇柔婉转:“启颜见过姑母,姑母近来可还安好?”
这做派……好眼熟。
谷长宁把下巴放在拄着拐杖的手上,坐在后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恍然大悟。
对嘛!这个姑娘简直跟假江倚云的做派十成十的像,比起虞向彤,她俩可更像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