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你别——”
“我想清静些日子。”
染了倦色的眸子扫在了夜寒川的脸上。
浓烈的苦涩在心头蔓延开来,夜寒川点了点头,艰难道:“好。”
静姝跟着舒衍回到了听风的联络点,夜寒川则分道返回军营。
屋子已经提前收拾干净了,静姝脱了北越别扭的异服,换上了周人的衣服。
“先坐下歇歇。”
舒衍提了茶壶倒了盏果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果茶味道清新甘甜,冲淡了一路上挥之不去的血腥。
静姝指尖碰到了温润的瓷杯盏,“多谢。”
舒衍眸光看向了她的小腹,还未显怀。
“你赶走了夜寒川,那这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平静却很坚定。
舒衍见她说这话时的面容异样严肃,有些僵硬的弯了唇角,温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你的孩子,那他呢?你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她自己也不清楚。
真相揭开,都是卫遥自作主张害得她,可卫遥是他的人,是主张他推翻大周的人,他今日能背着夜寒川扔了她,明日就能背着人把黑火药扔到皇宫里去。
脑海里两幅场景轮番切换,一会是情到浓时夜寒川抱着她保证,永远不会伤害她,一会是卫遥狰狞着脸说夜寒川会找谢家报仇,杀了她一家。
静姝用手撑住额头,闷闷道:“我有些累了。”
“好,那你先休息休息。”
他一如既往地体贴,总是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给她最多的温暖。
静姝微微怔了怔,抬眼就撞上了他温润的眸色。
只一瞬,舒衍就移了眸光。
拿出靳南秋给他的安神香,点燃。
静姝还没睡,可他离开时关门的动作也轻轻地。
军营。
前线城关。
靳南秋忽地收了手中摇着的折扇,“啪”地一声按在了桌上。
冷眸瞪向在他面前,背脊挺直站着的夜寒川。
“也是静姝顾念旧情,想方设法地都要救出你这厮来,若换成旁人,管你这负心郎的死活!”
他一向游戏人间,整日没个正形,发起脾气来却也是吓人的紧。
看着夜寒川的视线里满是怒意。
好好地一个外甥女送出去,他竟然把人给弄丢了!
今天不好好修理修理他,真当靳家没人给静姝出头呢!
“都是我的错。”夜寒川垂下头,声音里染了浓浓的疚意。
靳南秋愣了愣。
这厮认错倒认的利落干脆,他原先想好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眼下没法说了。
“你护不住她,也不该让她因你而受伤。”省掉原先那些脏话,靳南秋沉着脸,“也就是静姝好好回来了,不然赵擎、你、一个两个的都跑不了!”
“往后绝不会出现这种事。”
夜寒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不管是谁,都不能再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没有往后了。”
扇柄在桌子上重重一磕,靳南秋冷声道。
最开始他就不喜静姝跟夜寒川在一起,冷冰冰的不好相处,没情趣还不会照顾人,放着舒衍那么温柔会疼人的不要选他,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想到舒衍,靳南秋瞥了夜寒川一眼,准备刺激刺激他。
“反正你们还没成婚,回头我让太子收回赐婚圣旨。舒衍比你更会照顾静姝,最起码,他不会让静姝受到伤害。”
夜寒川面色微变,“这是、她的意思?”
是舒衍来救的她,她最后也跟着舒衍走了。
她是,不要他了吗?
“早晚会是她的意思!”
夜寒川唇色抿的发白,沉声道,“她有了我的孩子,她只会是我的妻!”
靳南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做她只会是你的妻?就凭一个孩子?容我提醒威远侯,她是大周的长公主,养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而且不管是靳家还是皇室,有的是人会宠爱这孩子,他不会缺少一丝一毫的父爱。有你没你,不会差很多。”
靳南秋的话像是把利刃一般,一下一下的刺在夜寒川的心上。
他捏紧了双手,指骨泛上了隐隐的白色。
“当年的恩怨,我也知道一些,但一码归一码,你若不是真心爱护静姝,而是要在她身上报复回来,我会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靳南秋丢下这些话后,就抓起了桌上的折扇,甩袖走了出去。
夜寒川冷着一张面孔回去,脑海中反复响的都是靳南秋说的那句,舒衍比他更会照顾静姝。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卫遥一听见前庭有些窸窸碎碎的声音便连忙跑了出来。
而还没看清楚人,迎面一拳就狠狠地砸了过来。
打得他一时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见另一狠拳又要朝他毫不留情地落下,卫遥急急迈了腿抬手遏住了夜寒川的前臂。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夜寒川怒目瞪向卫遥,眼睛里的怒意似要把他给烧成灰烬一般。
“做什么?我倒要先问问你都对静姝做了些什么!”
充斥着杀意的眼眸让卫遥一惊,他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我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大哥好!我没有错!”
为了报仇,为了大业,即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的,他不能让那个女人成为夜寒川的软肋。
“所以,你就趁她痴傻之时,偷偷扔了她?”
卫遥直了身子,硬声承认道:“是!”
“卫遥,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她!”
夜寒川声音低沉似从喉咙深处压出,一拳轰上了他的左眼。
力道极重,卫遥甚至觉得眼珠已经脱离了眼眶。
夜寒川大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怒目逼视着卫遥,一字一句狠狠道:“还手!跟我打!”
卫遥整个人被扔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震的他咳嗽了几声,眼见着夜寒川挥着拳头再次砸过来,他急急侧头躲了过去。
“大哥,你疯了么?!”
惊呼声并没有制止的住夜寒川的拳头,他每一招都来的又急又狠。
“我是疯了!静姝丢的那一刻我就疯了!”
卫遥招架不住,只能拼了命的不停地躲着。
“你难道忘了我们幼时的共患难的情义了么?!我做的那些事情明明都是为了你!”
卫遥挨了几记狠拳后眼眶通红地看着夜寒川。
谢静姝的存在,只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变得优柔寡断,没法报仇没法完成他们的大业!
“我现在是作为她的夫君在面对你,她受了欺负,我就要替她讨回来!”
“他是你夫人,我也是你弟弟!我跟你一起逃回北越,帮你积蓄力量,筹备复仇,你却为了仇人的孙女打我?”卫遥勉强挡住一拳。
他专攻医术,武艺不及夜寒川,可眼下也只能硬生生地接住他的攻势。
“我告诉过你,我会向皇帝讨个公道!”
卫遥抬手间,颊上又狠狠地受了一掌,殷色的腥甜在唇边溢出,他才握了拳,夜寒川便飞起一脚踢向了他的胸前,迅疾如风一般。
夜寒川低了眼帘看向躺在地面上的卫遥。
“站起来!”
卫遥捏了双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额上冷汗涔涔渗出,胸口处的锐痛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无比疼痛。
他颤抖着呼吸着,无比后悔当初让夜寒川接近谢静姝。
如果不是她,夜寒川现在已经起兵造反,用他们的大杀器攻破了大周皇城,坐上了皇位!
包袱砸向地面的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是给你的盘缠,明日你便离开,往南走,随便你愿意在哪落脚。”
夜寒川声色冰冷。
卫遥对造反的执念太深,又一味觉得是静姝阻了他的路。
不赶走他,他说不定还会对静姝下手。
卫遥盯着地上的包袱,神情比刚刚夜寒川揍他时还要不可置信。
夜大哥,要赶他走?
“不…不…”卫遥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惶然的摇头,“阿娘说让我跟着你的,阿娘说以后你就是我大哥的,你怎么会赶我走呢?”
“阿娘要是知道你现在变成这样,想必会很失望。”夜寒川转过头,睫毛微不可查的落了落。
他与卫遥,其实算是自小患难。
当年他和阿娘被抓进北越王宫,同时被抓进去的还有卫遥母子,只是卫遥的娘亲运气不大好,看上她的是个暴虐的北越将领,除了玩弄打骂,还带着手下一起欺负他娘,后来那个女人不忍受辱自杀了,剩下卫遥自己。阿娘怜他,就把他放在了自己身边,一起护着。
后来逃出北越,他参军报仇,卫遥去学医并为他安排暗中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疯狂、偏执、还恶毒。
“夜大哥,你别让我走,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卫遥挣扎着抱住了夜寒川的小腿,眶中泪水抑制不住的簌簌滚下。
他从小得阿娘照拂,与夜寒川相依为命,一直以来,他都是为夜寒川活着,希望帮他灭了北越,推翻大周,离了他,能去哪?
况且,他从小就跟着夜寒川,他怎么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赶走?
夜寒川拔出腿,离他远了些,漠然道:“你做了错事,我容不下你,以后,也与你没有关系。”
话音落下,抬步离开。
卫遥还想再纠缠,夜寒川硬声下令让人强行送他走。
也在此时,锦如找了过来,禀道:“侯爷,我家公主的兵符丢了,还请您找一下。”
夜寒川听了这话,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卫遥身上。
“兵、兵符在我房中的木盒子里。”
卫遥眼中全然是无尽的绝望之色。
照夜寒川的样子,肯定会把兵符还给谢静姝,不能把军队攥在手里,单靠他们私下那些人,怎么推翻大周?
靳南秋摇着手中折扇走进了前庭,冷眼扫过了被扔在地面上的包袱,以及满脸淤青的卫遥。
嗯,还算干脆利落。
卫遥咬着牙默然不语。
小兵将找来的半块兵符呈到了夜寒川的面前。
夜寒川沉着脸看向卫遥,连兵符都敢偷,他是活腻了!
“把他送走!”
撵走卫遥,他又将陆达叫来,把兵符交给他和锦如,“把它,还给你家长公主吧。她身子不好,照顾好她,保护好她。”
两人对视一眼,没做声。
静姝失踪之后,他俩就没怎么搭理过夜寒川,留在这,只是想等公主回来。
“侯爷,以后也用不着和谈了,我也告辞了。”
靳南秋随着二人一同去找静姝,身后与之同行的还有他带来的一千精兵。
一行人来到听风时,静姝午寐方醒。
见到锦如和陆达时,还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了看。
没错,真是他们!
“公主,您的兵符。”
锦如勉强抹干净流不完的眼泪,将半块兵符郑重的递到了她的手中。
静姝随手收起来,拿帕子在她脸上一抹,“行了,你也不怕把我淹了?”
“公主净会取笑,您知道奴婢有多担心吗?”锦如呜咽道。
“好锦如,就你最心疼我,我在外边最想的就是你,没你照顾,哪哪都觉得不方便。”静姝拍了拍她的手,转眼就对上了秋月怨念的目光。
静姝干笑两声,看看锦如,又对秋月挤了挤眼睛。
秋月别过头去。
“奴婢一定好好照顾您和小殿下,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罪了。”锦如认真道,“您就在此处好好休养,谁再敢迫害您,奴婢跟他拼命!”
这丫头最是胆小爱哭,但静姝毫不怀疑,她真的能做到。
为这种毫不保留的关怀,她鼻子酸了酸,险些没被锦如勾出眼泪来。
仰头想把泛上来的湿意逼回去,正好就瞧见了靳南秋倚在门边,手中握着折扇,面色含笑的朝着她看。
她吸了吸鼻子,面上绽出了一抹柔笑。
“小舅,你怎么也来了?”
靳南秋迈了步子走进了屋内。
合了折扇轻轻点了点静姝的额心。
“即便无事,我就不能来瞧瞧你么?”
静姝双眸浅浅弯着似新月般,拉他坐在了身边。
靳南秋略扫了眼桌上的瓜果糕点,眸中笑意更甚了几分,打趣道:“如今怀了身子,嘴倒比先前更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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