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禾咬牙想了会儿,干脆地反击道,“你脸红的时候,我可不曾调侃过你。”
容决顿时敛了笑意,“我什么时候脸红过?”
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有脸红的时候。
“你……”薛嘉禾闭了闭眼,到底自觉脸皮比不过这人,索性抽手不跟他纠缠,“该回去了,你松手。”
“等等,”容决只松了一边的手,“收了我的礼再走。”
拒绝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薛嘉禾瞅了眼被容决直接塞进她手心里的印章,手指移到一段摩挲底下的刻印,扬眉,“你手上多的几道伤口就是为了刻这个?”
容决摸摸鼻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夹带着点像是没想到薛嘉禾能发现似的尴尬。
果然不是什么洗手作羹汤,比起容决下厨,还是他刻了个章听起来更顺畅些。
薛嘉禾仍旧不懂玉,不过摸着温温润润,又是容决送出手的,想必一定是块好玉。
摸了三两下没探出这是什么印章,薛嘉禾便举手对着月光照了照,“刻的什么?”
“你一直没要私印。”容决道,“长公主的印留在了汴京,我想你总需要个私印随身带着。”
薛嘉禾仔细一向,自己在汴京时确实回绝了内务省制作私印的要求——实在是她也没有需要用到私印的地方,摄政王府里什么都有,宫中和蓝家还时不时送东西来,她没什么缺的,也不想自己去买什么。
容决讲得冠冕堂皇,薛嘉禾还真以为他是顾及到她到陕南后身份不同才做了这份准备,便领了好意,就连容决看她收下印章后隐隐松了口气的表情也没注意。
等第二日薛嘉禾起身后对着日光再看印章时,才发现这印章不仅仅是底下刻了字,顶上也有一处雕刻。
她盯着这印章顶上的刻印看了会儿,也不知道这是个字还是画,总归有点眼熟。
眼熟得好像她不久之前刚刚在什么地方见过……
想到这里,薛嘉禾倏地站起身来,将幼帝送来的手诏盒子打开,掏出里面容决立的字据一看,果然在一排容决的印章指印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一个图案。
“绿盈,”她头也不抬地唤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绿盈快步过来凑近了看向薛嘉禾指尖点的地方,道,“这是摄政王的私印,只一个容字,原本容家人不少在用的,先帝抄了容家之后,世上便应当只有摄政王一人用着了。”
薛嘉禾翻转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私印,指腹从凹凸崎岖的刻痕上划过,轻笑了声,“傻不傻。”
绿盈只当她是说自己,有些疑惑,“夫人?”
“不是说你,”薛嘉禾摆摆手,“你去忙。”
绿盈走后,薛嘉禾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这摄政王好不容易刻出来的印章,啼笑皆非地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妆奁里。
容决耍起心思来时倒还算有点小聪明,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夜间借着月光送出,她只要一收下,以后想还也还不出手。
他还大言不惭绵里藏针指责蓝东亭想送的贺礼藏了私心,自己做的和蓝东亭又差到了哪儿去?
日上三竿,绿盈很快便去做一日的午饭,薛嘉禾将摇篮带到屋外,和两个孩子逗趣说话,院子里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尽管和这气氛格格不入的赵白就在门口不远处兢兢业业地给花草浇水,也不影响薛嘉禾沐浴着暖和的阳光露出笑意。
灶房里刚飘出食物的香气时,却有不速之客吵吵嚷嚷地上门了。
嘈杂的声响老远便能听见,薛嘉禾往院墙外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长明村平日里宁和安静得很,至多是孙大嫂撵着虎儿打的骂声,其余时候有动物叫声便也就是个极限了。
上一次这般吵闹时,还是阿月刚刚被孙威和刘桥带回村的时候。
薛嘉禾转脸看向赵白,这名侍卫果然也早就停下了浇花的动作,“夫人,先将少爷姑娘送回屋中去吧,免得吓到。”
薛嘉禾颔首,放心地将院门交给赵白,自己起身便带着摇篮回屋内先安置了两个孩子。
等她出来的时候,院中已站了好几人,只是碍着赵白冷肃的神情和手中利剑,无人敢往前冲。
薛嘉禾缓缓扫过这几人的神情,并不意外地发现这群人并不是一条心的。
其中的年轻小伙——正是刘桥——一脸悲愤恼怒地盯着薛嘉禾,而其余人则是神情尴尬地拉拉扯扯,仿佛想阻止刘桥。
可若真要阻止,怎么三个人还拦不住他一个呢?
薛嘉禾笑了笑,好脾气地问,“几位有事找我?”
“阿月去了什么地方!”刘桥开口便是一句质问,他红着两眼喝道,“是不是你将阿月送回了南蛮,让她过从前的苦日子去了?”
“不曾。”薛嘉禾淡淡道,“刘公子来我院中质问我这话,想必定是有什么缘由和推论,不若将来龙去脉都说来听听?”
阿月当日便被容决的人带走,后续处理时,蓝东亭也效力不少,薛嘉禾没有多过问,但料想这两人也不会毛手毛脚留下什么不该有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眼下长明村几乎被包围得严严实实,刘桥从什么地方听到关于阿月的下落?
“你——!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还敢信口雌黄!”刘桥怒得跳脚想往前冲,他身边三人手忙脚乱地拉住了他。
“刘桥,有话好好说,贾夫人看着弱不禁风,也不像是能独自将阿月送走的人啊!”
“是是是,你先将话说清楚,贾夫人或许能给你个解释呢?”
这三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薛嘉禾噙着微笑面不改色。
刘桥勉强冷静了两分后才道,“失踪的那日,阿月曾和我说过,第二日她想来拜访贾夫人,她还在那之前花费了几日给贾夫人的两个孩子准备了端午时用的香囊!”
两个香囊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薛嘉禾不知道,保险起见,她压根没让香囊有靠近自家孩子的机会,让绿盈拿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不过……第二日?
看来阿月那日打定主意要将她挟持带走时,也留了个心眼没告诉刘桥。
“那所谓的‘第二日’,我并不曾见到她。”薛嘉禾心平气和道,“据我所知,第二日便是刘公子带人去村外搜寻阿月的踪迹了吧?”
“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个巧合也说不定……”刘桥气得哆哆嗦嗦,“可我今日正好拿到了证据,知道阿月提前一日去见了你,也知道你为何要暗中加害于她!若是你有两份良知便随我去官府投案,我便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你的丑事说出来!”
薛嘉禾偏了偏头,还真有点好奇自己有什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丑事。
——她不想将长公主的身份暴露,但若真暴露了,倒也并非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
“阿月的失踪,无论如何也是赖不到我头上来的,”得赖她自己心术不正,“刘公子还请将我的丑事说出来听听吧,我也很想知道。”
刘桥瞪大了眼睛望向薛嘉禾,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半晌后他一咬牙下了决心,“你对村里人说自己的夫家早逝,是个寡妇,其实你的孩子根本是红杏出墙得来的,所以才被赶出家门,而奸夫正是随你后脚来长明村的那位容大人,我说得是也不是?”
薛嘉禾失笑起来。
真想让容决也听听这段,看他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你、你不知廉耻!居然还敢笑!”刘桥跳着脚骂道,“容大人道貌岸然,但他其实在汴京有位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名门千金,如今却因为你的缘故而独守空闺,是也不是?”
等这扭曲的传闻往自己身上也缠了一圈,薛嘉禾便有点笑不出来了。
看刘桥身边几人的表情,这段流言似乎刘桥之前不曾对别人说过。不过等过了今日这遭,恐怕村里就要传个遍了……
薛嘉禾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面上十分平淡,“这事真假且不论,和阿月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刘桥几乎咬破嘴唇,他厉声道,“阿月对容大人一见倾心,她、她婉拒了我,说想当容大人的侍妾丫鬟,你定是知道了她的心愿,不想被人分宠,才暗中将她处置,难道真以为没人会知道真相吗!”
赵白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抱紧了剑,扫了眼薛嘉禾的神情,到底没说话。
要赶人时,薛嘉禾自然会开口。
薛嘉禾被刘桥这番理论震住了,她垂眸想了会儿,从中提取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些事情,你都是从什么地方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