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本就不是个小气的人,若对方能坦诚以待,她自当不会计较那么多。何况对方以如此请求,若还执意不听倒显得她量小了。想了想,默许了对方的建议。
结果没等来对方的实言相告,却被对方一把拦腰揽住,惊恐之下呵斥还未出口,嘴又被对方死死捂住。待反应过来,已被对方带到墙根的一块大石之后。
直到对方十分严肃地暗示她保持安静,并极警觉地监听大石之外的动静,安和才明白外面应是有什么情况,才赶紧放弃了挣扎,顺从地被对方死死抱着。
“……李彦将军可要切记。”
“末将自当谨记。”
“事后或有降责,你要有数,待过段时日风头过去,自会官复原职。若是事情办得顺利,升迁也是大有可能的。”
“末将明白。倒是不求升迁,只要于我大周有用,于陛下有用,末将便无悔了。”
“将军忠心可表啊…………这个崔主事把园子拾掇的确实不错,戍边之人还有如此雅兴……”
二人交谈之声渐小,应已走远。石后两人却依旧安静地保持着起初的姿势。
因为距离过近,安和只能瞥到对方的唇,并看不到其神情,她在心想:不是已经走远了么,为何还不放开我?于是试着挣扎了一下。
对方回神,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样,立刻松开了她。
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奇怪,可安和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为解尴尬,安和故作满不在乎,先开口道:“都是女子,我不在意的,无需挂心。”
眼前人未予回应,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适才公主想知我是何人。是指我官阶封号,我家门出身,还是我本人?”
或许刚才偷听来的话蕴含什么机密让眼前人很疑虑,她表面虽平静,安和却觉得她不似之前一般轻松无谓了。适才她的眼中还满是笑意,现在却变得清冷而深邃。
官阶封号、家门出身、她本人,安和起初还不明白有何不同,但仔细想来却又不同。若只能知其一,安和道:“你本人。”
眼前人撇撇嘴,“公主当真挑了一个最难答的。容我想想。”只见她一手撑在旁边的大石上,低着头看脚下正被她踹来踹去的小石子,半响,缓缓开口道:“我本人姓刘名梓,祖籍延州人,年二十有二。父母已故,有一胞弟,其余族人众多。文不好,武尚可。儿时好闲游骑射兵器之道。及笄之年,蒙家父纵溺,去钗束冠,始着戎装。”她停了停,似在思索还有什么可说,“嗯…差不多了吧。”她扭头看向安和,“哦,对了,药石之道,我也确实略知一二。”
安和看着这人将这个问题如此认真思索,然后在石影和日光的相衬下对她这个并不认识的人细细道来,还担心有所遗漏,安和的心中有些难以明状的情绪升腾起来。许是因眼前人近乎傻的坦城,又或者是这番话让她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李乐桃,还可能是因一阵春风过,许多初盛的桃花片片凋落,只留一地无可奈何。
“你既已回答,我自前嫌不计。”安和轻轻扫落吹落在身上的桃花瓣,“还有上回的药方,多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刘梓不再跟地上的小石头过不去,仰头看着随风而落的花瓣,伸手欲接,直到花快落到安和的肩头才被她接住。
“那个,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换了这套衣服只是为了方便,别无他意。”安和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
刘梓并不意外,他早猜到了。
安和想起刚才在石后,闻到刘梓身上些许酒气,“你饮酒了吧,必是从席上溜出来的。我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我就告辞了。”
刘梓扔掉手中的花瓣,“我送你吧。侍卫认得我,不会为难你。”
安和不好拒绝,便道:“也好。”
一路上刘梓在前,安和在后。途中遇到的所有人都对刘梓毕恭毕敬,安和突然有点后悔,她不应该那么快就放过前面这个人,应一并将其官阶封号家门出身都问出来才对,其实她还是好奇的。可话已出口,哪有食言的道理。
转眼到了安和公主暂居的内堂。
安和抢先一步,“我自己进去便好。”
刘梓点点头,并补充道:“至于我的官阶封号家门出身,公主应该很快就会知晓。下次再见,不可再说我戏耍你了。”
“还会再见?”
刘梓将安和诧然的表情理解为安和并不想见她,“让公主失望了,但事实如此,我也无法改变。不过,我本人会尽量少出现在公主面前,公主不必为此担忧。”
刘梓的语气平淡,安和却觉得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言语之中,似有无奈。可两人本无交情,安和也不想与她有更多的交情,心想:就这样吧。简单道别后,进了屋去。
“殿下就回来了?”兰锦起身迎接,“难得有机会,怎的不多走走,晒晒日头也好。”
安和寻了圆凳坐下,“走了很久啦,都累了。”
“对了,”兰锦边给公主倒水,边道:“刚才我见到兰落了,殿下猜她跟我说什么?”
“什么?”安和接过水。
“昨晚住的营地,中间那顶大帐起初是赵将军去住的,可是没过一会儿赵将军就换到了别处,兰落她们几个就被安排到了那里,本来大帐十分宽敞,她们可高兴了,谁知那大帐冷得很,还透风,吹得她们一夜不能睡,今早起来五个里头三个感了风寒。我一听就笑了,哈哈。幸亏昨晚不是殿下你住那大帐。”兰锦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看来不是大的就好。咱那个小帐,多暖和,一点风也没有。看来这个宣德将军还凑合,是吧殿下,嘿嘿。”
云庆匆匆回到书房,立刻吩咐吴俊:“去把回京的路线、仪仗、各部职能统统拿来给我。尤其是抚州边军第五营此次的所有调动文书,务必齐全。另,不要惊动任何人。”
见云庆神色严肃,吴俊知道有事,不多耽搁,立刻去办。很快,一沓文书就摆在了云庆面前。
云庆边看文书边将适才在花园暗处听到的事说给吴俊。
“什么事是为国尽忠却又会降责的?”吴俊琢磨道。
云庆虽料到会以展示军威的名头将部分边军调来戌州,但本以为会从附近的几支队伍中随意抽调。除了戌州本部兵马因有戍卫边境之责,不可随意调动外,戌州西南有靖西军,东南有破雷军,都在休养期,都是可以调用的,而且这些将士曾与燕国多次交战,威名早有,又何必舍近求远,将千里之外的抚州边军抽调过来展示军威呢。
云庆说道:“抚州边军是少数几支从未与我并肩作战过的军队之一。”
常随云庆协同作战的军队,无有不敬仰云庆威名的,云庆对他们较为了解,他们也多对云庆忠心听命。而从未协作过得军队就完全不同了。
抚州虽也与北燕相邻,但因山形地势陡峭之故,几乎不会在那里作战。镇守抚州的是镇远将军。镇远将军年事渐高,不好战事,故调其至抚州,只守不战,相对别处军务那里简直清闲。军务清闲就不需要太多人,平时有战事,也不会调用他们支援。抚州边军几乎成了一支与外头毫无交流来往的独立队伍。
“殿下的意思,李彦和他带来的抚州第五营,关键时候,可能不会听从殿下命令?”吴俊皱眉,“可殿下手中有先帝御赐大周虎符,上可调陛下亲卫,下可节制九州将士,他一个小小营将,怎敢不从?”
“你当真以为虎符是我能用的?”云庆继续拿起回京的路线图翻看,“况且那东西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不能指望它。”
云庆用手指在图上圈起一处,是戌州与中州相临的一块儿谷地,“若李彦真的要做什么,或在此处。”
……
第二日清晨。
云庆象征性地露了一下面,为北燕护送安和公主的队伍送行,除了必要随行的继续陪公主南下,其余全部启程离开了戌州。送行时,赵将军尚未醒酒。
送走了北燕的人,南周接亲的队伍也该启程南下。
按礼,宣德将军要到安和公主居住的的内堂,接公主出府上车。
云庆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对吴俊道:“让张大人替我去吧。”
“请公主起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兰锦出去回话:“知道了,有劳大人。”
兰锦回来后,却将面纱翻出来。
“不用戴了吧。”安和不懂。也不是什么大场合,出门直接上马车,见不到多少人。
兰锦仍是为安和戴上面纱,“是刚刚有人悄悄告诉我,说是宣德将军的意思,请殿下务必遮面出行。”
安和无奈:“你倒是蛮听这位将军的话。”
安和出了府,上了马车,礼官一声令下,一众人浩浩荡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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