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看着聪明,漂亮,有涵养,有气质,优容华贵。
但是……
真的,她真的太单纯了。
许是从小到大,她都是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之中,才培养出来的这种俗世间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气质。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她的生命中,少见阴暗与阴霾。
在她的世界里,生活总是美好的,阳光总是明媚的,她就像是个满世界抛洒着向日葵花朵的小女孩儿,而且,这些花儿总是向着太阳,并且充满着欢乐和勃勃的生机……
这世界,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趴在桌子上哭。
我就任由她哭……
哭吧。
心里憋屈,有眼泪就别憋着。
这是我的一贯干法,从来不劝任何因为憋屈或伤心而大哭的女人……
关雪哭了足足有三四分钟。
这才从桌子上起来,从兜里掏出纸巾一遍一遍的擦着自己的眼睛。
她甚至还拿出一个小盒子补了补妆,然后这才朝我勉为其难的苦笑:“让高先生你见笑了……”
我也跟着苦笑一下道:“若是还不舒服,就再哭一会儿,眼泪哭出来就能好不少……”
关雪闻言噗嗤一下笑了:“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的人,见人家哭了不但不哄,还要人家多哭一会儿……”
我笑:“憋屈的眼泪多流出来点儿,对身体和精神,有双倍的好处,不哭出来,容易坐病。”
关雪继续拿着纸巾擦着脸颊上的妆粉,一边擦着一边看着我道:“高先生,照你这么说,我家班勇,就是没救了呗……”
我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关雪愣怔了一会儿,艰难地笑笑:“好吧,我明白了!”
关雪随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个样子,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高先生,我也知道,我这次来,可能根本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我看到孩子他爹,每天为这孩子,费尽了力,操碎了心,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出去跟他逛街,我挽着他的胳膊,人家都说,你闺女真漂亮……
“尽管他没说什么,但是,我都能感到他的绝望……”
说着说着,关雪的眼睛就又红了……
这女人呐,眼泪窝子是真浅……
这女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但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从我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因为王泇宁在局子上动了手,使得班勇以极快的速度,在场子上扔了一千多个的这个事情,好像已经发酵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个陈三瞎子,就是班勇叫来的讨债的……
这件事情,李学青那边,还没有处理完毕,这事儿,目前正处于交涉阶段。
而从关雪目前的态度看来,她大抵是不知道这些细情的。
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刀光剑影。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酿成大祸惨案……
目前,我还不知道,李学青到底怎么跟陈三瞎子交涉的……
但是,以我对李学青的了解,到了他手里的钱,凭他陈三瞎子,想让李学青吐出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失态会如何发展?
班勇在这里面,充当一个什么样的攻防角色,这一切,目前来看,还都是个未知数……
陈三瞎子既然敢来我这里,找到李学青对峙,自然不会是没有底牌和靠山的。
否则,凭他陈三瞎子,李学青吐口吐沫都要淹死他……
那么,陈三瞎子的后台是谁,靠山是谁?
班勇会不会再借助其他外力?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后台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摩擦?
甚至会不会闹出人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目前看来,李学青是属于理亏的那一方。
但是,无论是这个年月,还是以前的年月,理,这个东西,重要嘛?
火力就是正义,口径就是真理!
正义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到头来,还不是他妈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所以,班勇这件事儿想要妥善解决,这里面,涉及的关系,涉及的事儿,涉及到的人,指不定有多少……
那可是一千多万呐!
生物界最难的事情是什么?
我看,莫过于把落到了老虎嘴里的肉,抢回来……
说实话,打陈三瞎子出现那天,我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回,班勇,恐怕是要遭一个大难啊……
陈三瞎子算个什么东西?
他就是一个掮客!
陈三瞎子的后台,不管与李学青的交涉不管如何,最终,班勇这个幕后人,藏的太浅,最终会被推到前面来……
到了那时候,鬼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呢?
关雪的精神防线,可能已经彻底破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话里话外,透漏着绝望……
我也是没有办法,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这个档口,关雪的电话响了……
关雪赶紧掏出电话,看了一眼,连忙朝我道:“哎呀,对不起呀高先生,你看,无端的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好吧,这事儿,我心里也有数了,那,咱们以后再见,谢谢你……”
关雪站了起来,我也赶紧站了起来:“姐,你这说的是哪的话,这次没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很遗憾,那什么,你的号我已经存下了。
“以后,要是来青山镇,有什么能帮得上姐的事儿,你尽管张口,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尽力……”
关雪苦涩的笑着点点头:“谢谢你!那,再见高先生……”
说实话,她这一口一个高先生,叫的我真是浑身不舒服。
但是人家用的是尊称,咱也就只能接着。
告别了之后,关雪小跑似的出去接了电话:“哎他爹呀,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出来跟姐们儿唠会儿嗑,马上就回,马上就回啊……”
额,这是班勇他爹给他妈打电话了……
关雪走了之后,我无奈的摇摇头,在桌子放了三百块钱。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饭店其实早就该关门了,这也就是我。
我出去之后,给刘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关门,另外,把冬天包间里的酒水钱收了。
并且骗她说是关雪给的……
出了东来顺的大门,走在冬季里半夜三更的街道上。
没有寒风,却是阴冷刺骨……
几盏太阳能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照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
因为年关将近,镇上姚洪力和李四儿等几家专事白事儿的商铺,都把烧纸元宝,纸牛纸马和替舍等物件,在道路两边摆成很长很长的一溜……
这些烧纸等东西,
你是不用担心有人来偷它的……
在这些物件的上边,还点了几盏红彤彤的小红灯……
这些物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还不觉得如何。
但是到了这夜里,特别是这半夜三更,空无一人的夜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电灯。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烧纸的味道……
这一瞬间,我骤然间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只缥缈的游魂,一个身体在阳间,魂魄却走在冥路上的信差一般的诡异感觉……
从东来顺到我家的距离不远。
需要走一个转角右拐,也就到了。
我步行了几十步之后,右拐到了街道中心的十花道。
这时候,猛然之间,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十花道的中央。
正用手里的棍子,挑着面前的一堆黄纸元宝烧着……
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那股子浓郁的烧纸味道,正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怪不得的。
原来有人在烧纸。
我慢慢的步行到他的身边。
他的身边,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
三轮车里,放着堆积如山的黄纸阴钞,元宝,金砖,以及手机电视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纸糊物件。
我慢步来到老头儿的跟前。
借着火光,我算是认了出来。
老头子,是张娟的亲爹,张洪斌……
张娟的老妈年轻的时候,走过道,改嫁了。
张娟后来是跟老妈过的。
所以,父女两的感情,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好不好坏不坏的,别人也不知道……
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张宏斌,我叹了口气……
张娟子的死,多多少少,有我一点关系。
如果我当时借了她那二十万……
摇摇头,我转身来到李四儿的铺面,敲了他家的门……
李四儿很快就披着棉袄出来了。
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大夫和白事儿先生,是不怕半夜敲门的……
李四儿开门见是我:“哎呀,宝子,啥情况啊?”
我道:“没啥情况,买点纸……”
李四儿登时瞪了我一眼:“我擦,特么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家我二舅……”
“呸呸呸……
“你小子抽什么疯?买这玩意儿你这个时间买的,白天不行嘛,哪有你这样的?”
李四儿拍了拍自己的嘴,然后朝外面一指:“都在外面呢,拿!”
我借了李四的电瓶车,装了满满一车,然后给李四儿丢了一千块钱。
李四拿着钱直砸吧嘴儿,摇摇头道:“有点多,那行吧,这玩意儿只有卖,也没有送的,那就这么着吧,那车你随便装吧,用完了给我放到门口钥匙拔了就行,我回屋睡觉了……”
说着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还回头看我:“不带你这样吓唬人的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