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一鱼迈向跑路的新征程。
鉴于大尾巴在陆上不便于行,尤许只好背起这甜蜜又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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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许从人变鬼,个头也没长,愣是用小身板背起大尾巴鱼,好在身上的煞气能顶力,不然早被他压趴下了,扛着他也算轻松,只是她觉得自己像背了个巨型拖把。
尤许只好说:“于祀,你把尾巴翘起来。”他大半的尾巴都拖地了,经过的土地被拖出一道平整的小路。
于祀没说话,把大尾巴翘起来,整条鱼弯得像个月亮,而这个月亮落在她的背上。
过了一会儿,尤许实在没忍住,又说:“你还是放下来吧。”
都说鱼儿死翘翘,他这么翘着,怪搞笑的。
于祀闻言,又听话地把尾巴放下。
尤许继续背着他,吭哧吭哧地跑路,七八有点看不下去:“还用走的?你都是鬼了,不能飞吗?”
“......”
之前情况紧急,她飞来飞去没注意,而后背起于祀离开,下意识的本能还是用走的。
尤许调动了下身体里的煞气,慢慢地脚步离地,往前飞了起来,速度快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以啊七八,终于聪明了一回。”
七八哼哼唧唧地。
尤许:“我要举报系统骂宿主。”
七八没声了。
尤许先背于祀来到离皇宫最近的明泽湖,但此湖被破坏了,由此可见于祀的破坏范围之广。
“我们选择别的路线吧。”尤许对于祀说。
于祀停止海祭后,表情一直很沉,一路上不说话,情绪低到了冰点,好半晌他才嗯了一声,闷闷地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尤许想,他回到大海也许心情会好些,确实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她一路向东走,转挑少有人烟的山野林子里去。
穿过几个小山丘,在一大片葱郁的树林里,尤许发现了一处小湖
湖水清澈明净,倒映出天空的蓝,树木的绿,不时有小鱼冒头,湖面荡出小小的涟漪。
尤许把于祀放入湖中,小湖被他占满大半,湖水溢出,浸润湖岸边一圈的小草。
虽然抵达大海仍需不少路程,但在路上能让他养养伤。
有颗三人粗的岁月年久的大树,树根延伸至湖中,落在湖面上的树叶好似绿色的竹筏,于祀背靠着树干,微微垂头,低敛眼睑,银发挡住他的脸侧。
尤许蹲在湖边看他,只见午后阳光被树叶切割成斑驳光影,落在他的身上,湖面波光粼粼,原本干燥的大尾巴在水里重新鲜活起来,像一幅褪色的画被重新上了颜料。
翘起的鱼鳞闭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消失,蓝色由浅至深的尾巴在水光下粼粼发亮,线条柔美又好看。
尤许看了好一会儿,很想摸他的大尾巴。
但他现在情绪不太好,她得想办法哄哄他。
尤许移开视线,注意到水里面两节小拇指大的小鱼,想起小时候在湖里玩,这种小鱼会嘬人的脚,她起了一点玩闹的心情,伸脚泡进湖里。
谁知她一碰水,那些鱼躲得老远,半天不过来,好像离得近点就会当场去世,全部缩在离尤许最远的角落里。
“......”
尤许困惑了两秒,狐疑地问:“于祀,这些小鱼是不是怕我?”
难道过她上个世界当过猫,现在就没有鱼缘?
于祀没说话,在尤许没注意的时候,抬手用指尖点了点湖面。
尤许还在考虑其他的可能性,就见刚才那些怕得要死的小鱼争先恐后,蜂拥涌来,全部围向了她,一条也没剩下。
她被小鱼嘬得直发痒,脚收回来,那些鱼也没离开,密密麻麻地围着她的影子,以至于这一小块的湖色都深了些。
尤许趴在地上,仔仔细细看这些小鱼,没过多久,更是疑惑道:“怎么感觉它们很害怕啊?”
游得超快,抖动频率高,完全没了之前悠哉戏水的样子,不知道鱼有没有猝死的概念,感觉它们现在怕得想当场去世。
尤许一说完,那群小鱼不动了,像一二三木头人,一个个僵在那里不敢动,仿佛多动一下就会当场去世。
小鱼肯定听不懂她说话,尤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于祀,为了不让可怜又无辜的小鱼第四次面临当场去世的危机,她佯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往后一仰,倒在草地上看天。
于祀动了动手指,小鱼们如临大赦,快速地游掉。
天空蔚蓝,白云懒散飘过,轻风吹过,一片树叶飘悠落下,再空中转了几个弧度。
尤许捏起那片树叶,比了比天,轻声说道:“于祀,有失必有得,我虽失去人身,但作为鬼的话,我能活很久。”
她知道于祀在意的不是人和鬼的问题,他在意的是她死前历经的痛苦折磨,可这已经无法改变,她只能从别的角度带他出来。
于祀垂着眼,眼底晦涩,极其艰难地说道:“我只是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海祭,把那些人送进地狱。
体内的鲛珠因为海祭仪式,碎裂了一道深深的裂缝,就像他的心底深处,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
——
于祀在湖里养伤,尤许就满林子乱跑。
她发现这具身体的怨气在慢慢消散,从打破地牢,杀死秦聂烛开始的,她也发现了原身隐藏的期愿。
原身一直被囚于深宫内的地牢中,暗无天日,了无生趣,只能消磨生机,她渴望自由,渴望更广阔的天地,想像任何人都拘不住的风。
离开皇宫后,尤许黑色魂体幻化流血的情况正在减轻,好似人的伤口在慢慢恢复,已经没那么吓人了。
她打算多看些皇宫外的东西,想要弥补那个小女孩的缺憾。
于是尤许又是爬山上树,又是潜水摸鱼,摘鲜花掏鸟蛋,如果她还是人的身体,一定会弄得满头大汗,一身柴草,头发被勾得乱七八糟。
她还不忘分享快乐,每次把鸟捉了,还把人家的蛋掏走,全给于祀看,快活得同他聊天:“你知道这种鸟吗,海边没有,只有树林里才有的,我也不知它叫什么,就觉得它叫得好听。”
说着,她戳了戳小鸟的脑袋,鸟儿立刻叽喳乱叫,懂鸟语的话,一定能听出它叫得凄惨又悲愤,但听不懂的尤许只说:“看吧,是不是挺好听的,脆生生的。”
虽然比不上于祀那晚打动人心的歌声。
于祀很给面子地点头。
尤许示意他:“你伸手出来。”
于祀向她摊开了掌心。
尤许捉着小鸟伸向他的手,小鸟低头啄他的手心,和小鱼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能在海边生活的鸟类,为了方便捕鱼,嘴巴都很大,于祀没想到这种灰毛小鸟,啄得手心这般发痒。
尤许玩了两三天,林子里的鸟基本都摸了个遍,她发现喙又短又小的鸟儿啄手心会很痒,这个无名小鸟刚刚好,若是再大点,啄得就痛了。
见于祀新奇好宝宝的表情,尤许忍不住拍腿大笑。
淡掉不少煞气的她,笑声不再寒森恶意,而是恢复了原本小女孩俏嫩的声音。
于祀抬起眼睫看她,见她在阳光下笑弯了眉眼,听到她银铃笑声顺风吹过这片草地。
他也弯了弯唇。
一鬼一鱼甚是欢乐,痛苦的仅有那只语言沟通障碍的鸟儿,所谓一群人的快乐,一个人的孤独,便是如此。
尤许也没打算把它怎么样,摸了两把便松了手,小鸟如兔子见了狼,急速蹿进林子里,表明了永生永世不想再见到她的坚定信念。
说不定还会再见,因为她拿了它的蛋。
尤许指了指地上带来的鸟蛋,问于祀:“鲛人生蛋吗?”
问完后,她反应过来这话好没常识,该问他是卵生还是胎生。
但对于尤许乱七八糟的问题,他永远真挚诚恳地回答,认真且严谨:“直接生出幼鲛。”
尤许只是随口一问,拿起那两颗鸟蛋,起身,打算给那鸟儿送回去。
她找到那颗被她用石头标记的树,飘上去把鸟蛋一放,又往林子更深处去。
任务对象没根毛,从而太久没撸毛的尤许,遇到竹鼠洞,兔子窝,把人家掏出来,挨个摸一遍。
再往后面走,尤许见到一个缓坡,坡下有涓涓溪流,坡面上长满了蒲公英,白绒绒的一团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看得心头一喜,直接往里面扑,顿时间扬起一大片伞状的种子,在空中飘荡,像漫天的细雪。
——
傍晚时分,橙黄橘红的霞光晕染天际。
于祀再次望向她离开的方向,猜测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低垂着眼,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模糊的影子正如他此刻的心情,难掩无声地灰暗和失落。
尤许踩着晚霞回来了,坐在他的旁边,笑眯眯地说:“于祀,把头低过来。”
于祀闻言,低头凑近她。
尤许背着的手从后面伸出来,将手里的蒲公英花圈戴在他的头上。
绯红的晚霞落在她的脸侧,她轻轻一吹,花圈飘散出许多白色的小绒伞。
于祀抬起眼眸,在细白如雪的蒲公英中,看到天边的绯红黯然失色,落下的蒲公英宛若一把时间刻刀,在他心底细细地刻下她此时稚俏的笑颜。
他怔怔地想——
绚丽的晚霞不及她一分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