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早就预料他会有此一说,塔吉克眉头微微一蹙,声音还算清静。
“怕是要亏负陛下的美意了,我已有意经纪,今生除她之外,不想再娶。如果是陛下能把她赐我为妻,自是感恩不尽,北狄与南晏的国交干系,亦是不会受到影响,岂不是大快人心?”
轻轻“哦”一声,白史木唇角牵出淡淡的笑。
“不知太子殿下心许何人?”
“原韩国公府的郡主李邈。”
他的话转得太快,白史木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韩国公获咎处决时,虽说临安公主一家四口得皇爷爷大赦,可他们在前往汝南的流配途中出了事,临安公主与驸马都尉皆病死异域,韩国公府的两位小姐,也不知所踪。不知太子甚么时候……瞧见了这位郡主?”
提到李邈,塔吉克端倪生波,哈哈一笑。
“偶然一见,已是倾慕不已。陛下可否全面?”
白史木顿了顿,笑了,“如果是寻获得人,自是该当。”
这一句回覆得非常打发,可至心也是有的。
现在北狄的使者死在南晏,过错一方算是南晏朝廷。因此,塔吉克提前提的血本自是大了许多。可白芷柔的婚事虽被塔吉克四两拨令媛的推诿开去,但白史木鲜明并未断念。不待白风信与塔吉克吭声儿,又一次笑道。
“芷柔皇姑早已及笄,年岁不小,也该许人了。既然与塔吉克太子无缘,那朕便只好在射柳之日,另为皇姑择一佳婿。甘儿皇叔,你以为呢?”
白风信眸子微眯,看着他,淡淡一笑,“陛下所言极是。”
他回覆得太过干脆,反倒让白史木有些吃惊。
缄默一下,他才笑开。
“甘儿皇叔也同意,那就更好了。射柳之日,朕便为皇姑选婿。”
沈灵没有想到事过一天,自己又来了冠军侯府。
上一回侯府老太太是假病,这一回陈二虎却是真病。
侯府里头,因了冠军侯中毒昏迷,笼上了一层厚厚的愁云惨雾。
老太太素来非常稀饭这个赤子子,现在他平白的蒙受这无妄之灾,她自然要把这笔帐算到了白如娜的头上,一壁哭着儿子,一壁数落媳妇儿,“儿啊!你说您好端端的去,怎就不能好端端的回?这都是作的甚么孽啊,俺老陈家咋的就惹上瘟神了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太太吸着鼻子,泣不行声。陈二虎他嫂子也在边上煽阴风点鬼火,恨不得把白如娜给生生撕成八块。房子里一阵低低的呜咽声,惟有白如娜一人没有表情,更是没有哭。她一声不吭,默然地坐在床沿,一张雪白的脸蛋儿上,两只眼睛都深凹进去,弥散出一抹浓浓的悲痛。
“儿啊!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活得下去啊…俺的儿啊……娘要是早晓得会有本日,那会子哪怕是去死,也要把你拽回青州府去,不留在这里受妖精迷惑,无端端断送了人命……”
眼看这把火又要烧到白如娜的身上,门口却传来一道笑声。
“老太太这骂起人来,中气实足,看来病是好了呀?”
一听这半讥半讽的声音,房子里便缄默下来。
尤为是曾氏,不但闭上了嘴,还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肩膀。
沈灵瞥着她,语气刻薄,无半分客套。
“咦,嫂子也病了?发癫痫?”
曾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期期艾艾道,“俺……没有。你赶紧给俺二虎兄弟瞧病吧,费力你了,又跑一趟。”
沈灵古里诡谲的嘲笑一声,领了晴岚和沈越进入,大剌剌往床边儿走,一壁走一壁道,“这世道,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多了,却真没见过欺得像你这般白痴的。不晓得人家是长公主啊?不晓得分分钟都会要你的脑壳?幸亏你披了一身鲜明的人皮,满肚子怎么藏的都是腌臜?”
听她这般叽歪,房子里的空气更是重要万分。
自都不敢惹她,只白如娜轻“咳”一声,偷偷朝她挤眼睛。
看了看白如娜,沈灵“恨其不争”地扯了扯嘴皮,带气儿的拂她一下。
“你啊!边上去。”
白如娜哭笑不得,轻轻挪开,“行,姑奶奶,你息息火。”
沈灵剜她一眼,坐在床前绣凳上,为陈二虎把着脉,面上感情灭灭。
“那太医说得没错,是中了钩吻之毒。”
“可有解?”白如娜重要到手心都是盗汗。
沈灵眉头紧蹙着,看着她摇了摇头,“无解……”拖长声音,她目击白如娜面色发白,嘴唇都吓得抖了起来,刚刚莞尔一笑,眨了眨眼,“傻瓜,逗你玩呢。有我诸葛小神医在,何处有办理不了的疑问杂症?”
白如娜松缓了一口吻,嗔怪的笑。
“你这性质真是,这都急死了,你还在寻开心。”
“恰是由于急死了,因此才要寻开心嘛。”
沈灵叹了一声,撑着粗硕的腰身,出去写了方子,交给绿儿去抓药煎熬了,这才把白如娜拉过来坐下,笑得脸都开了花,“得了,佳人儿,不要愁眉锁眼的了,二虎哥会没事儿的。信赖我。”平息一下,她看着白如娜脸上的愁云,又嘟嘴一乐,“只,这事一出,你婆家又得挤兑你了。”
“挤兑便挤兑吧。”白如娜微垂着眸子,“婆婆生成便会挤兑儿媳妇的。”
“噗”一声,沈灵笑不行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得了吧你。不是我说,娜娜,一片面性质温顺是好的,温良恭谦都是美德。可一味忍让,人家便会骑到你头上来。这世道,弱食强肉,就这么简略。你如果是听我的,没事就耍耍横,你看他们怕你不怕?”
白如娜被她的言词逗笑了,“这都甚么时候了?还耍甚么横?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这不是教你么?”沈灵也笑了。
“行了,沈小姐,奴婢知错了。”白如娜玩笑一句,眉头又一次蹙了起来,“白风灵,侯爷他真会没事吗?那太医院的孙太医说……钩吻之毒,实难肃清。”
“真的,千真万确的真!”沈灵拍着胸口打了保票,似是又想起来甚么,“娜娜,说来钩吻乃是剧毒之物,如果是有人诚心关键二虎哥人命,何必这般做派?把毒放在军棍上,一点一点渗透体内,收效极慢。如果是直接吞食,定是活不行命了。”
“你的意义是说?”白如娜眼光尽是狐疑。
“我可甚么都没有说。”沈灵嘿嘿一乐,“要否则即是那人想不出没有更好的办法,大概没有办法能靠近他。要否则……此事就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简略。”
“表妹说得对。”
这时,一道清越的嗓音传入耳朵。
等沈灵回头看时,只见元小公爷迈着文雅的步子,徐徐步入屋内,一张风流倜傥的嘴脸上,斜挑的丹凤眼绚烂犹如星辰,端得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儿。只惋惜,他脖子和脸上有好几条短长不一的浅浅抓痕,看上去有些风趣。
沈灵哧的一笑,“本日一见,表哥别样风貌?”
“见笑!见笑!”元祐不太正经地笑着,掉以轻心地坐了下来,先扣问了一下陈二虎的情况,刚刚报告沈灵道,“表妹,刚刚听你辣么一句,我便想到了一件事。你说巧不巧,那应天府衙的仵作在验尸之后禀报,重译楼里死的巴布,也是中了钩吻之毒……”
“也是钩吻?”沈灵讶了一声。
“对。”元祐重重点头,“也是钩吻。”
沈灵眸子微微一眯,内心暗自吃惊。
短短两天时间,一个重译楼,一个奉天门;一个北狄使者,一个南晏重将;一个死,一个伤。如果说这中间有甚么接洽,宛若有点儿牵强。如果说这中间毫无干系,宛若又隐约有辣么一点点猫腻。
现在北狄与南晏正处于协议的环节阶段,和与反面,关于全部全国的局势来说,都极是敏感。故而,这一次,杀害北狄使者从而影响两国同意的事儿,有许多人多国度都有大概来做。但毒死陈二虎,在军棍上使坏,宛若就有一点说去了。
当本日下,除了北狄之外,大晏的周围另有数个小国,比之大晏的地区辽阔,国力壮大,那些小国土地贫瘠,国力资源相差甚远,一贯只求巩固开展。这些年由于北狄与南晏的战争,这些睦邻们还算息事宁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恰是由于北狄与南晏数十年来接续的战事,他们才气求得偏居一隅的安稳。如果是北狄与南晏就此同意,辣么这些小国的日子就不甚好于了。
欺强的,就欺弱的,那是人道所致。
沈灵想,那些小国也有能够蠢蠢欲动。
这是自从江王回京时的“金川门之变”以来,都门城里非常不平静的一段日子。
险些一夜之间,便坏话四起,有的说,是北狄内乱,朝中两派各有纷争,这才派人鸩杀了使者。有的说,是南晏白构一派的顽固份子,不肯白史木得以高枕无忧,这才做下这些事。也有的说,朝廷已经下了号令,正在秘密调集各路兵马,火速开向北狄与南晏边境,很快这战又要打起来了。
生手看个热烈,能手看个引导。真相怎么回事,永不会有人晓得。
此事的硝烟未灭,蒲月二十二那一天,都门城的茶楼酒肆里,又多了一个热烈的话题——芷柔公主要在射柳之日招选驸马了。
这芷柔公主是夜天子的小女儿,听说长相娇好,又是适婚年龄,招选驸马自是不奇怪,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招选,即使大晏官方不说,民间亦有擅自测度,只道是为了把芷柔公主许给北狄太子塔吉克,算是南晏给北狄使者被杀一事的非常佳台阶。
乱世传谣,太平也传谣,这种事儿无人追寻真相,只图一个热烈。
民间传得满城风雨,朝廷也在筹备“射柳”。
据闻,端午的射柳,这一回被放置在了蒲月末。
好些天来,沈灵都没有再出魏国公府,只是从梅子嘴里,零星的听说了少少外间的听说。听来听去,众说纷纭,令她难免为芷柔忧虑,为李邈忧虑。越是忧虑,加倍觉得这困于“牢中”的日子,实是度日如年,想想过去的漠北,想想过去的辽东,真不知比眼下精致了几许倍。
寻常如蝼蚁,高贵如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