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没说话,她心里的确有这个疑惑。但她更想是许典选择主动说出来,而不是由她质问。
“一,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会在意我。”许典说着,把手贴在左脸上,“你当时打了我一巴掌,记得吗?”
林穗莫名耳根一热,点点头。
“如果你当时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你联系。可是我不确定,不确定你的心思,也不确定我离开之后……”许典突然不说了。
即便他不说,林穗也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许典不确定林穗在他离开之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比如大鱼。
许典自嘲一笑,又说:“二,的确是不想连累你们。林叔和秋姨肯定不会放任着不管,或许还会尽力凑钱帮我们还债。”
可许家爷孙俩自有傲骨,绝不会接受。
况且,欠债的是许世昌。再恨,许世昌也是他的父亲。
“我去英国一边学习,一边慢慢地还债。一开始还的不多,但是能至少让那些债主不去骚扰爷爷。可16年的时候,许世昌染上了毒瘾。”
许典说得很平静,林穗却听得心头咯噔慢了一拍。
毒瘾!
许家已经支离破碎了,许世昌还敢去吸毒?
“有一天,他吸了毒后和人发生争执。双方打了起来,许世昌把人打死了,被警察抓去蹲了监狱。爷爷得知消息后被气得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抢救不过来,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许典的声音开始逐渐哽咽,“那时候我还在英国。”
林穗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楚。
林穗能明白许典为什么不回来了,他不是不想,是不敢。一回来,要面对那样的父亲,还要面对几百万的债务,还有爷爷的死讯……
林穗了解许典。如今他就坐在身旁,肯定已经解决了所有事。
林穗问:“你把债还清了?”
许典“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穗凝视许典的侧脸。
皮肤冷白,鸦睫浅瞳,眼下有微微的淤紫。和当年的少年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世故与沧桑。
可在这一瞬间,林穗知道。
当初的少年回来了。
她好想哭。
眼睛好酸,眼皮好重,只想大哭一场。
许典犹疑地唤了一声,“穗穗。”
“嗯?”
“你……你……”许典想问,却又不敢问。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唇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林穗轻笑出声,眼睛一眨,眼泪滚了下来。
“有。”
“他就在我身边。”
说完,林穗俯身向前,捧住许典的脸,重重吻下去。
空白六年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首闽南语歌名叫《等待》,里面有一句歌词:“等待等待,等你倒返来。”
每次听到这个‘倒返’,我心里总会很酸。
在闽南语里,‘倒返’的意思是:那个人明明已经走了,却又因为不舍回到你身边。
第41章end
纪录片结束录制后,阔别六年的四人组再度重聚。
相较于已经提前看过预告的余南音,余北晖的反应激烈不少。
“你们俩,”余北晖的嗓门一嚎,整个餐厅的人都听得见,“真他妈在一块了?!”
余南音赶紧捂住余北晖的嘴,使劲把他按回椅子上,“哥,小声点!这里是在餐厅,客人都看着呢!”
余北晖:“……”
正是午餐时间,餐厅里坐满了人。
现下所有人都瞅了过来,一脸‘谁嗓门这么大’的表情。
余北晖悻悻闭嘴,小眼神不断瞄着对面并肩而做的两人。
男的俊,女的俏,倒也登对。
许典没理余北晖的狮吼功,把切好的牛排换给林穗。
余南音用余光瞄见许典的动作,也举起刀叉优雅地切起牛排,平静地揶揄道:“哥,输得彻底啊。”
“我哪里输了?”余北晖不爽地举起右手。
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怎么算也比他们快。”余北晖说。
余南音:“那可不一定。”
啥意思?
难道……
余北晖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早就重逢,憋到现在才告诉我们吧?”
“只有你。”余南音用手在桌上划了条无形的三八线,“没有我们。”
余北晖:“……”
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呢?!
林穗笑笑,“也没多早。”
“没多早是多早?”余北晖坚持质问。
“我想想……”
林穗在脑海里迅速排开时间表。
她和许典是在录制纪录片期间开始交往的,虽然很想告诉余北晖,但是四个人的时间一直凑不到一块。
一拖,就拖了大半年。
当时立春,如今已经是盛夏。
林穗:“大半年吧。”
余北晖再次抬高嗓音,“大!半!年!你们他妈的还把我当朋友吗?”
“要是不把你当朋友,都懒得告诉你了。”余南音不得不再度捂住余北晖的嘴,顺手切了一小块牛排塞过去,“乖,闭嘴。”
许典轻哂,“你还是没变。”
依旧咋咋呼呼的。
余北晖没好气,“你倒是变得了很多。”
黑眼圈更重了。
余南音翻了个白眼,和林穗交换了个眼神,一致决定不要理睬余北晖,免得他又突然开腔引人注目。
“穗穗,今年金中有没有邀请你回去给师弟师妹们讲座啊?”余南音问。
自打林穗考上北大,金中每一年都要给她发邀请,想让林穗回去搞个讲座,鼓舞一下高三的士气。
如今林穗在翻译圈内已经小有名气,金中的邀请便更频繁了。
林穗想起前几天才收到邮件,答道:“有。”
许典转眸看向林穗。
余南音又问:“那你这次去吗?之前可都拒绝了。”
林穗沉默。
之前拒绝,是因为不想旧地重游,惹相思。
现在许典已经回来了,林穗的心里也没有特别抗拒。
“去吗?”许典问。
林穗回头,和许典四目相对。
去吗?
林穗在许典的眼里已经看到了答案,“去吧。”
他也想回去看一看。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和我回一趟北京。”
2014年夏,林氏一家三口外加一猫,迁居到北京的一条胡同里。
胡同里的院子虽然比不上烟袋巷的宽敞,但已足够温馨。邻居之间确实不如烟袋巷的亲密,倒也和谐。
“进去吧。”
“等等。”
许典牵紧林穗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怕什么。”林穗一笑,“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家人。
许典记得张云秋也经常和他这样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林穗往前一步,敲了敲门,喊道:“妈,我回来了。”
院里随即响起回应,是张云秋的声音,“哟,是穗穗回来啦!”
林启逢的声音紧跟其后,“怎么现在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爸好开车去机场接你啊!”
来开门的是张云秋。
一开门,第一眼看见的是许典。
张云秋愣在原地,习惯性地想要招呼,可那句‘许典来啦?快进来。’却哽在喉咙里,哽得眼眶泛红,泪珠子直打转。
紧跟在后的林启逢隐约瞥见了门外有两个人,问了句:“穗穗带朋友来了?”
一走进,林启逢也呆滞住。
许典也有些不大自然,僵硬地勾唇一笑,“秋姨,林叔。好久不见。”
许典一开口,张云秋立即别过脸去擦眼泪。林启逢伸出手,给许典来了个拥抱,又沉默地拍了拍许典的后背。
回来就好。
进了屋坐下,两位长辈见两个小辈一直手牵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但林启逢还是不敢相信,自家白菜居然就这么被拱了?虽然许典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猪崽子。
“你们真的在一块了?”林启逢再度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林穗都有些被问得不耐烦了,“爸,第八遍了!”
林启逢挠挠头,“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事实证明,林启逢并非只是想‘确认一下’。
“你说你之前去了英国?”
“对。”
“英国哪里?”
“一开始是在爱丁堡,后来搬去了伦敦,就住在唐人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