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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妃一向是端庄温柔的,此刻也是。
拿起桌上的云肩,轻柔的替她披在身上,又系上盘扣,这才退下,欣赏自己的杰作。
顾夏对着铜镜照了照,顿时稀罕上了,钮妃说要取下来,她怎么也不允。
“孩子气。”钮妃笑她。
待两人坐定,顾夏这才将云肩解下,笑着解释:“这么美丽精致,非重大场合,哪里舍得穿戴。”
钮妃点着她的鼻头,无奈道:“就你促狭,心眼子多。”
顾夏觉得自己非常无辜,一会儿子心眼多,一会儿又天真孩子气,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此行便是为了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便好吃好喝好玩,将这些事都抛在脑后。
钮妃看了羡慕不已,她若是有这么大的心,那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顾夏赖到天黑才回去,钮妃知道她最近在看书,便拿了诗经教她,她在心中想,钮妃和皇上都是好为人师的人,难不成这是大佬们的癖好不成。
回到景仁宫,三小只便殷勤的迎上来,上蹿下跳的吸引她的注意力,顾夏好奇的抬眸望,就见她的床边摆了一只死老鼠,而奶豆儿跟献宝似的,得意洋洋的昂着头,一副我功劳最大的模样。
“汪汪汪~”我先发现哒。
“叽叽叽~”我先摁住哒~
顾夏:……
“啊~”尖利的叫声脱口而出,她这个人,不怕蛇不怕蜘蛛,就对老鼠丝毫没有抵抗力,做过最严重的噩梦,便是被一群老鼠拖进老鼠洞。
而在现代城市中,难得见老鼠一次,她都把这个弱点给忘了,突然间看到还在抽搐的老鼠,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内室,顾夏扶着门框,惊魂未定的看着无辜的三小只。
“喵~?”奶豆儿歪着头,身上细腻的绒毛都炸开了,在空气中随风舞动,不解的看着铲屎官。
“汪?”瓜娃子意识到自己办错事了,有些心虚,这建议还是它提的,并严禁奶豆儿把老鼠扔掉或者交给小太监。
“叽叽~?”紫貂也有些懵,看自家主人的表情,一边叫着,一边往奶豆儿后面躲。都是它干的,跟我无关。
顾夏蹲下,挨个点了点它们的眉心,无奈道:“我害怕蛇鼠,以后不要让我看到,知道了吗?”
三小只有些遗憾,怏怏的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回答:“喵。”“汪。”“叽。”
被这么吓了一通,顾夏那点瞌睡也没了,精神百倍的用膳去了。
“先把它们三个抱下去洗洗,一个比一个脏兮兮。”顾夏吩咐,但这时候太阳落山,天又有些凉,就加了一句:“好生的擦干,莫要冻着了。”
三小只最害怕洗澡,这一次却乖乖的,非常老实的任小宫女动作。
顾夏回到内室的时候,老鼠已经被撤下去,地上的血点也擦洗干净,可她一想到那里曾经有一只老鼠,心中就不自在,拧着眉头吩咐:“这春日老鼠也跟着苏醒,好生的排查一番,蛇鼠都整治干净才是。”
海宁赶紧应下,顾夏见他没有下去,便问道:“何事?”
先躬身行礼,见顾夏面露疑惑,这才道:“奴才得到的小道消息,有些做不大准,可说出来,嫔主子心中有防备,便比什么都好。”
顾夏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这一次的秀女里头,有一个女子相貌出众,是中宫千辛万苦寻的,说是相貌……类您之绝色。”
海宁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乍一压低,又带着几分磁性,倒是挺好听的。
“本宫知道了,会小心注意的。”顾夏摸了摸嫣红的唇瓣,顿时笑了,觉得有意思极了,这位绝色怕是身份不高,很好拿捏吧,顶好再是个不孕不育的,岂不一举两得。
海宁正要下去,顾夏就叫住他:“过来吧,替本宫读话本。”
舒舒服服的斜靠在床榻上,这才冲海宁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碧玉簪冠金缕衣,玉如肌。
从今休去说西施,怎么伊。
香腻桃色不傅粉,最偏宜。
好对眉儿共眼儿,觑人痴。
清朗的少年音果然好听,顾夏闭着眼,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就见海宁俊秀的脸庞一片火红,整个人都快烧的冒烟了。
顾夏:……
“不过是读个戏曲,你羞什么?”
这《玉簪记》一点露骨的地方都没有,她才要他读的,这表情不知道还以为她要他读的是淫词艳曲呢。
海宁用力的握着自己手中的话本,垂眸瞥见有些皱巴巴,顿时惊吓的松开,小心翼翼的抚平褶皱,心中暗恼,嫔主子好不容易让他在跟前伺候,却被他搞砸了。
只得清了清嗓子,顶着冒烟的脸接着读下去:“相公,你可莫要把莲池错当蓝桥跨啊!”
一连几个相公出来,海宁又读不下去了,顾夏挥挥手,无奈道:“唤香墨进来读吧。”
这样脸蛋儿红红,羞涩的要滴出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呢。
莫名的从脑海深处浮现‘纯情小处男’这样的词,顾夏有些黑线,她需要一点去污粉,清洁一下心灵。
过了一会儿,少年音又接着响起,顾夏睁眼看了看,海宁白皙的脸蛋还是红红的,到底声音稳住了。
耳朵被伺候的舒服,她也就不计较没去寻香墨的错处了。
“小生失礼,多有冒犯,还请仙姑恕我风流少年才调!……”海宁的声音清朗中带着温柔,顾夏在他有节奏的话语中,渐渐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海宁这才蹑手蹑脚的,拿着话本出去,沈嬷嬷与他面对面,他便躬身行礼,小声道:“嫔主子睡了,您伺候着吧。”
太监若能留宿,那必是主子的心腹不可,可惜顾夏觉得,太监依然是男人,心思难测,因为残破不全,反而心思更诡秘些,因此难以跟太监交心,更喜欢用宫女些。
她身边都是小太监,她也就喜欢用海宁和寿宝两人,想着等开年内务府拨人的时候,再调过来一批,她亲自选几个可心的。
若真是要选,这时候便要备下,顾夏第二日便招来海宁,交代道:“你去太监所瞧着,寻样貌端正,聪明伶俐的,仔细的考校一番,心思也得端正,到时候本宫留着用。”
听她这么说,海宁心中有一丝委屈,他知道主子这么多的嘱咐,最重要的一句在相貌端正,当初他便觉得,他和寿宝能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因着相貌较别人清秀些,这要是来了更好看的,他岂不是要失宠。
还得他亲自去办,无端的,他心中升出一种,他去主子选秀去的感觉。
顾夏今儿,便是要忙活着选秀呢,因此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她就已经起来拾掇了,照着品级大妆后,就搭着沈嬷嬷的手,往交泰殿去。
她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没有到,顾夏就松了一口气,要是落到两人的后头,那事情就有些不美了。
太监和宫女来来回回的忙活着,有嬷嬷在一旁指挥,见她来,一群人呼啦啦的赶紧行礼,拜倒一片。
“行了,都忙自己的吧,自己负责的事务在检查一遍,莫出纰漏才是。”顾夏施施然的立在门口,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得迎接两位祖宗。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两人的依仗出现在御花园门口,顾夏快步上前迎接,请安叫起之后,才搀扶着太皇太后的胳膊,迎她进交泰殿。
两位祖宗都坐下了,顾夏又小心的伺候茶水点心,直到第一批秀女进殿,这才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选秀与她想象中更加不一样,完全没有争奇斗艳的感觉,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六岁,一个比一个小,看在她眼里跟儿童似的。
幸好她手中拿着做过记号的花名册,只需要跟人对上就成,长相如何并不重要。
太皇太后就在她身边坐着,对她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看到屁股大的难免多看两眼。
而顾夏也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康熙表妹——如今的佟国维之女佟氏玉音,佟家如今借着孝康章皇后的势,刚刚起来,还没有未来佟半朝的威势。
佟玉音年仅十四,身量还未长成,瞧着一团稚气的,容长脸,细眉细眼的,是个端庄婉约的女子。
穿着秀女统一的棉袍,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垂在脑后,行动间头发一动不动,恪守规矩。
“佟国维之女佟氏,留牌子~”
太监的唱礼声响起,佟玉音容色不变,依然很端的住,优雅的行礼谢恩。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看头了,许是她点的人很多,和太皇太后的意,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参加选秀的秀女有很多,能入围的也不少,可最后冲到殿选的,也不过几十人罢了,六人一组,根据蒙古族、满军旗、汉军旗的顺序,很快就阅选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自有专人负责,不需要她在看着,顾夏就利索的回景仁宫去。
这一天眼花缭乱的,她需要好生歇息才是,心中也得暗暗思量接下来得路怎么走。
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行不通的,在后宫中越久,越能察觉出自己当初的天真,幸好一直有钮妃姐姐护着,要不然她早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时隔三百年时光,还能找到一心为她的闺蜜,这是她的幸运所在。能够携手相依,在无尽的时光中相伴而行,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所在。
这么想着,顾夏便令厨下记得,明日记得备着鱼、紫苏叶、甘草等,她要给钮妃做一道酥骨鱼出来。
用过膳洗漱过后,顾夏穿着肚兜,披着寝衣躺在床上,海宁隔着晶帘给她读话本,在好听的声音中入睡,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今日有些累,果然没一会儿就睡下,海宁声音渐低,隔着晶帘瞧着她闭上眼睛,睡颜恬静,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刚一出去,在门口立定的功夫,便看到康熙来了,见屋里一灯如豆,压低声音问:“你们嫔主子呢?可是睡下了?”
海宁轻手轻脚的请安,这才低声回:“回皇上的话,嫔主刚刚睡下。”
康熙撩开门帐,立在晶帘外头,就见她穿着月白的寝衣,这会儿已经蹭的散乱不堪,露出里头碧色的肚兜来。
许是做了好梦,唇角微勾,那甜美的酣睡姿态,略有些惹人。
悄悄的坐在床边,他本担心她今日心情不佳,如今一看倒是放心了。
顾夏敏锐的睁开眼,见是康熙,便露出一抹笑,经过今日的事,她心中升出压迫感和紧张感来,纵然现在后宫中她的相貌很能打,可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会让她很快淹没在众人中,她若是有孩子还好,若是没有孩子,那岂不是惨了。
像这一次养别人的孩子,养不养的熟另说,养着总是有隐患在,不如自己的孩子可心。
“睡吧,朕看看你便走。”
睡什么睡,她抓紧时间造孩子吧。
寝衣宽大,一伸胳膊便露出雪白晶莹的胳膊来,顾夏跟没骨头似的将胳膊缠在他的脖颈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康熙喉咙快速的上下滑动,他这一次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并不打算做别的。
可伊人有请,那里有他拒绝的道理。
他神采奕奕的双眸,如同清朗的湖水,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在这一刻,好像他是她的,相逢既是别离,这才是她们之间的可怜可悲之处。
波光潋滟,水色荡漾。
翻转之间,湖面涛涛浪起,水波粼粼难驯。
待雨歇云收,康熙抱着她,往她屁股下面塞了一个枕头,见她眼波横过来,赶紧解释:“朕问太医,说是这样能提高受孕机会。”
顾夏咬着指尖,羞涩的将脸颊埋到他的怀中,内心深处却生出无限的惊恐来。
她因生子而死,如何面对再一次有孕,若她活不下来,留稚儿在这宫中,怕也是早夭的命,若是一尸两命,她又何苦怀这一回。
一时间心头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不由得轻轻抽气。
康熙觉出水意,强硬的捧起她的脸颊,轻轻的拧起剑眉,她的小脸白煞煞的,一眶秋水氤氲欲滴,咬着嫣红唇瓣的可怜样,让他叹息一声。
“可是朕弄疼你了?”
顾夏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总是不能说的。
只得小小声的抽噎:“怕疼。”
烛火飘摇,映照在两人脸庞上,康熙无奈,大手揉上她顺滑的发丝,轻声道:“到时候我们请最好的太医……”
顾夏还是摇头,再好的太医,能比后世精美的仪器还好?并发症出来的时候,神仙难救。
况且,太医院若真是好的不得了,后宫的孩子存活率怎么会这么低,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越想越觉得悲伤,抽抽嗒嗒的抹着泪,纤腰就被大手箍住抬起,屁股下的软枕被抽去,被放了下来。
康熙用锦帕温柔的替她擦拭着,无奈道:“你连长胸都觉得痛,这事儿便不急吧,到时候水淹了朕这景仁宫,又该如何是好。”
她哭一半,便顿住了,抢过锦帕滚到被窝里,偷偷的清理着。
“朕伺候的不好吗?”康熙有些纳闷,他为了取悦她,翻看无数避火图,寻找如何令女子愉悦的法子,又经过这几次的实验,瞧着她小脸酡红,双眸迷醉的模样,是挺喜欢的。
怎么事后这般冷淡,惯爱藏羞。
顾夏:……
见她含着泪珠儿,说掉不掉的,略有些惊诧的望过来,康熙勾唇低低一笑,以唇覆眼,允去那星光点点,这才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拉过锦被盖上,又细心的替她掖好,这才说道:“朕抱着你,睡吧。”
顾夏点头,头枕在他臂弯里,非常有安全感。
一夜无梦,待到第二日一大早,顾夏醒来时,康熙又不见踪影,她这景仁宫便热闹起来,董氏和王佳氏一道先来,这会儿正坐在亭子中,看着众人忙碌。
沈嬷嬷略带歉意的奉上茶水,柔声道:“这位庶主子稍候片刻,嫔主还未收拾好。”
何止是没有收拾好,她压根就还没醒哩,昨晚上和康熙闹得太晚,她又是个贪觉睡不够的,不睡足,是不会起来的。
日上三杆,董氏肚子里灌了三盏茶水,快要忍不住想更衣的时候,终于见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都活动起来,她便知道,那位娇美人,终于起了。
果然,一刻钟的功夫,想见是穿衣洗漱完毕,这才叫她们进去。
董氏身上穿着半旧的菱花缎裙,外头罩着的比甲倒是新的,一迈进内室,那眼便忍不住看直了,她们这些人,不管是否拥有贵重物品,可鉴赏得能力都是要有的。
那床榻边的墙上挂着仕女图,若她没有看错,定然是皇上亲笔,还题了诗在上头,可惜她不敢细看。
一应的家具物件,大多都是紫檀木,间或有几件是沉香木的,就连晶帘,也是真的晶帘,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串成,闪耀着夺目璀璨的光芒。
熙嫔正在梳妆,五层的妆奁大开,能清晰的看到里头那琳琅满目的首饰。
太皇太后订下简朴的例,谁也不敢奢华,可依熙嫔的位份、封号,最简朴不过,也胜过她们盛装。
顾夏自己戴上珍珠耳珰,回眸浅笑:“两位先坐下玩一会儿,仪容不整,失陪了。”
董氏很温柔,优雅缓慢的上前,接过沈嬷嬷手中的发梳,巧手替顾夏挽发髻,桌子上摆着一根白玉扁方,上头雕着松鼠葡萄纹,董氏眼眸微闪,这么大块的白玉,她是不曾拥有的。
唯一的玉质首饰,便是一个镶珠宝的簪子,米粒大小的玉,轻易也舍不得戴。
对着镜子照了照,顾夏很满足,夸赞道:“你这双巧手难得,本宫喜欢。”
她如今想清楚了,后宫中确实独木难支,身后跟着拥趸者也是极好的事情,不管她有没有用处,最起码知道她的心在她这里,危害性不大就成。
现在的社会不流行反水,那会让整个家族都臭掉的,没有敢接着合作,所以大家在选主上就格外慎重,顾夏心中的担心也去了不少。
董氏听她夸赞,心中便涌出欢喜来,柔声道:“嫔主子喜欢,便是嫔妾的造化。”
身后的王佳氏唯唯诺诺的跟着,显不出什么来,顾夏也不急,日久才能见人心,她还得好生观察着。
海宁在外头敲了敲门框,顾夏听到,便扬声道:“进来。”
先是给几个主子打千,海宁才神色郑重道:“长华小阿哥病危,万岁爷让您去瞧瞧。”
顾夏神色大变,养在她跟前得时候,长华是一个非常活泼健康的小孩,这才给过去两天的功夫,便病危了么?
董氏神情也是一紧,皇上的话可真有意思,去瞧瞧,而不是去抱回来,将熙嫔撇的干干净净。
看来熙嫔的受宠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一点。
“你们就先回去吧,本宫要去延禧宫了。”
到底养了一场,顾夏做不到视而不见,当即就起身要去,沈嬷嬷便撩帘子进来,满脸凝重:“小阿哥殁了,皇上说您不必再去。”
顾夏:……
长华那孩子,竟没有保住。
“可查出是为什么?”
她不信,康熙看着孩子早夭,会无动于衷。他甚至还来不及办满月酒,眼睛也还没有发育好,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
死死的咬着唇,顾夏心中难受极了,挥挥手,董氏、王佳氏就知机的告退,留下她一人在室内,看着侧间中的布老虎,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雨般落下。
她大约是没有孩子缘的,甚至偏激的想,她是不是有些克子,这才使得亲子、养子,没有一个能站住的。
触景伤情,这侧间是长华的住处,到处都充满着他的气息,想着就让人难过不已。
“好妹妹,快别伤心了,我听到消息,就知道你受不住,赶紧来看。”钮妃挺着肚子,弯腰尚有些艰难,爱抚的替她顺着气。
顾夏抹了一把泪,茫然的望着她,哭诉:“那孩子健康的跟小牛犊似的,也怪我狠心,偏送他回虎穴狼巢,这才让他早夭,都是我的错。”
幽幽一声叹息,钮妃将她揽到怀里,轻轻的安抚:“别这么说,那是他的亲额娘,也是他的命数。”
“你救得他一时,救不得他一世。”
扑进香软的怀抱中,顾夏想要嚎啕大哭,却又顾及着姐姐怀有身孕,怕惊了她,只得咬着唇,大口大口的抽气,眼泪珠子拼命的往下落。
没一会儿就沁湿一条手帕。
钮妃心中怜惜大起,就这样抱着她,直到腰板有些僵硬,还没有提醒,顾夏就自己立起来,哑着嗓道:“您如今身子重,陪我许久累了吧,我陪你走走。”
钮妃点头,刚走到廊下,顾夏想着她带长华在这晒太阳,又有些忍不住,眼泪决堤。
“莫哭……”匆匆赶来的康熙,看她哭的鼻头红红的,眼眶红肿,就赶紧上前哄她。
她心肠软,他就知道她听不得这消息,赶来安慰。
“给皇上请安……”
“钮妃也在啊,起吧,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钮妃见康熙来了,神情有些落寞,看来她不需要自己陪了,有皇上陪着,哪里还能想到她呢。
这就告辞离去,却不知顾夏将她的神情看了个正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怀着孕,最是需要温馨陪伴的时候,康熙却只顾着新欢。
纵然这个新欢是她,可等她有孕,在产床上生死徘徊之际,康熙陪伴的是不是另一个新欢。
垂下眼睑,顾夏抿唇,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熙。
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让她心中烦躁突生,偏偏又在别人跟前发作不得,不由得憋闷非常,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
“别哭,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康熙手足无措的拥着她,她的眼泪实在太多了,像是要流到他心里去,让他的心田也带上几分苦涩。
他的孩子大多夭折,十不存一,悲伤着悲伤着,他就将那些软弱悲伤给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可这会儿,听着她悲痛的哭声,那些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也被勾勒出来。
顾夏微怔,脸颊上有一滴泪,凉凉的砸在脸上,显然不是属于她的。
略带着震惊抬眸,正对上一双血丝密布,通红的双眸,明明是有些可怖的,偏偏透出几分可怜来。
两人抱在一处,怔忡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当悲伤太过的时候,语言反而不能形容其一二。
顾夏的心中非常复杂,她从穿越之后,心情就一直紧绷着,她害怕活不过一集,她也害怕被人发现,一把火烧死她,也没处说理去。
她更怕保不住自己的所有,让原主和原主的族人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去。
她喜欢康熙这个热情的小狼狗,纵然不属于她,可她贪欢,总想多享受几番。
她也想前夫,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并不能因为一场悲哀就会完全消散不见。
这些感情在胸腔中激荡徘徊,从不曾有发泄的口子,憋的她就要发疯,借着长华的事,胡闹一通,胸中反而平静许多。
一回神,已是午膳时分,康熙的龙袍被她揉的皱巴巴的,顾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他进了内室,温柔的脱掉外袍,顾夏嗓子哑的快要失声,只得用口型道:“陪我睡一会儿,不想用膳。”
康熙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她哭这么久,定然是累了。
两人躺在榻上,枕着软枕,半晌都无法睡去,顾夏扭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伸出手摸了摸那温热的肌肤,心中才安定下来,什么事都比不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康熙扭头,将她揽到怀里轻叹:“会好的,都会好的,你一定能给朕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他会无忧无虑的长大,健健康康的,如此便好。”
什么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他都不求了。
顾夏点头。
下午起来,康熙已经走了,顾夏在侧间给长华设了一个小佛堂祭祀他,也算是缅怀他在天之灵。
马上就要到皇后的预产期了,也不知道她这一胎如何。
皇后,预产期。
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顾夏的心中就是一震,不会的,下头的孩子怎么也威胁不到皇后嫡子头上去,她犯不着这样。
可若是为着嫡长子的名头呢?
顾夏心中一个哆嗦,那么小的孩子,又是怎么下的去手。
说什么突发疾病,无药可医这才去了,她是不信的。长华养的那么好,跟铁疙瘩一样,再说没有什么幼儿疾病,能这么快毫无征兆就去了。
在没有绝对实力保护自己之前,顾夏想,她还是不要生孩子的好,太恐怖了,小孩子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像长华这么大的小孩,甚至连药都不能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的衰弱,何其可悲。
还不等众人从长华的事件中醒神,坤宁宫的皇后便发动了。
这一次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三大巨头亲自坐镇,这个孩子的意义非凡,只有嫡子才能稳固飘摇的人心,才能稳固这五零四散的大清江山。
就连有孕的钮妃,也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太师椅上,在坤宁宫的大殿中,等待着皇后生产。
顾夏坐在她边上,时刻的关注着钮妃的情况,一会儿递个甜汤,一会儿递个点心的,生怕她饿着。
后头是熙熙攘攘的庶妃,十来个排成两队,立在月光中候着。
皇后半夜发动,这会儿已经是三更时分,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大巨头的神色越发冷凝。
太医上前寻求对策,顾夏听到康熙冷酷的声音:“孩子必须安然无恙。”
她的心便随着这月色渐渐变凉,也越发的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什么情爱,都比不上这万里江山。
作为一个帝王,这样才是对的。
当天边升起一抹鱼肚白,终于听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御医蜂拥而至,片刻后又蜂拥而出,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平安诞下嫡子,母子均安。”
康熙朗笑出声,大手一挥,阔气道:“所有人都月例翻倍,这是一件举国同庆的好事。”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视一眼,俱都笑起来,太皇太后柔声道:“皇帝高兴,哀家也高兴,我大清有后,合该共赏。”
她们这些等候的小嫔妃,就被奴才们带领着,回了宫殿,钮妃和她一道来了景仁宫,两人相对而坐,钮妃挥手让奴才们出去。
“原先我猜着,这事是皇后做下的,那么这一次生产,小阿哥定是安然无虞,她说不得要寻了藉口,活不过当日,如今……”
顾夏并不记得详细的历史情况,闻言也皱起眉头,不解道:“难道是因为嫡子需要一个完美的皇额娘,来确保自己的地位。”
“那估计就是了,这一次按不下她,以后你莫要冲撞与她,碰上她发难,尽管躲开便是,惹不起,便要学会躲,学会忍。”
钮妃蹙着细细的眉尖,一直都不见松开,皇后做出这么多恶事,仍然能平安,那么以后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在这一刻,她才更深刻的理解,皇后两个字,到底代表着怎么深刻的意义。
皇后与国运相连,她一个妃子,打从开始便输了,就是因着有一个鳌拜义父,她便一步错步步错。
抚摸着高挺的肚腹,钮妃又忍不住一声叹息。
皇后若是冲着她发难,她不怕,她怕的是,等她生产的时候,可没有三巨头亲自坐镇,还拘束着下头的嫔妃,放在眼底下看护着,生怕出个万一。
皇后的权柄,经过这一次,会更加的稳当扩大,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太简单了。
无论是在她生产坐月子期间,对着孩子出手,对着熙嫔出手,都是她力有不逮的时候,她该怎么安排,事先定然要想好了。
“我先回去了,你好生休息休息。”钮妃叹了一口气起身。
顾夏点头,知道她也累了,亲自送她回承乾宫之后,洗漱过就躺下睡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她目不暇接的,心中的想法变了又变,可有一条是不能否认的,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不惧暴风雨的来袭。
只是她的人生路,到底该怎么走,就要好生的策划。
等她一觉睡醒,已是黄昏初至,金黄色的夕阳拉的长长的,透过窗格,留下斑斓的影子。
天边有火红的彩霞,绚丽灿烂,轰轰烈烈的燃烧着。
顾夏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心中郁气尽消,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扒拉自己的小金库,给坤宁宫送洗三礼,还有满月酒的礼,都得提前备下。
她之前已经收拾好了,可看着三巨头这么紧张,还是得再加三成礼,她可怜的小金库。
百岁金锁、金银花生锞子、金项圈、金手镯、金脚镯,这样一套打下来,就用了二三十两的金子,这是最基础的物件。
看着小金库,顾夏心疼的直抽气。
“还是得有收入才成,这般坐吃山空,没多久就撑不住。”顾夏暗自寻思,她之前得主意,要昨日实现才成。
沈嬷嬷立在一旁,不时的给她出主意,还有注意事项。
幸好可以拿别人送的礼物到制造局融了,再打新物件。
将这些事准备妥当,天已经黑了,顾夏刚睡了一天,有些睡不着,便点着灯,坐在书桌前看书。
今儿康熙定是不会来的,她心中平静无波,倒能安稳的看下去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海宁立在她后头,替她锤着肩。
夜已经深了,有些凉,顾夏打了个哈欠,便歪在床榻上,柔声道:“接着上次的念吧。”
海宁已经熟门熟路了,抽出书籍,打开便要读,只当时便怔在原地,这是——避火图,脸红红的放回去,又拿了旁边的《玉支玑》来念。
他还特意去寻说书先生,学着怎么读这些话本更生动一些,很下了一些功夫。
在他抑扬顿挫的清朗嗓音中,顾夏陷入沉睡。
一夜无话,待第二日一大早,顾夏便精神奕奕起来,跑到小厨房中,说什么也要整治出一桌菜,好生养着她的钮妃姐姐。
上一次说要做的酥骨鱼没来得及做,今儿正好一并做了,这东西费工夫,要半天来等,索性最先做这个,又做了红烧鸡翅中,现在的翅中不像是后世那样,去了就能买到,嫔妃的份例里头,一个月顶多也就三只鸡,想要凑齐一盘翅中相当艰难,还是去酒楼买的。
当日的宾客,便惊讶的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吃到心爱的翅中。
顾夏这么想着,心中便有些愉悦,美滋滋的翻炒着,下手如飞。
“去请姐姐过来用膳,眼瞧着就要好了。”
扬声冲着外头吩咐一声,顾夏又飞快的挥舞着铲子。
“什么?”
一抬眸,就见康熙长身玉立,立在小厨房门口,探头往里头看。
小厨房有些矮,这门自然也矮,不似正殿宽广高大,他立在那,瞧着就有些委屈。
“皇上,您来了。”顾夏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有兴致下厨一回,偏遇上皇上,他若是不走,如何好去叫钮妃姐姐来。
这大猪蹄子一点眼色都没有,这一看就是甜口的菜,又浓油赤酱的,不符合他的养生之道。
康熙反而弓着腰进了小厨房,兴致勃勃的看着她翻炒,问道:“可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顾夏左右看了看,香葱还在案板上,没有用器物装起,便轻声道:“香葱装好放着,我出锅的时候要撒上。”
她很多烹饪手法都跟现在的人不同,是她前世学会的。
说起来也好笑,跟前夫结婚那么多年,只要他在家的日子,她从未碰过家务,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是死生不复相见。
康熙应下,左右看了看,有些没辙。
“用什么盛?”
“先洗手吧,随便拿一个小碗就成,反正又不是装着吃的。”
“这个么?”
“也成。”
锅中的汤汁渐渐浓稠,红烧的香味在厨房中弥漫,顾夏吸了吸口水,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口了。
她的手艺,实在说不上好,可她有绿雾啊,这味道便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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