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月江城,月朗风清。
奚苒开着车回家。
这一下午,她连跑了两家中介,看了4套房子,暂时还没有挑选好,准备明天再去看看别的。
奚苒大学时就自己租房子住,并不是完全没有租房经验,稍微仔细看看、套几句话,就能将房源利弊分析明白。
一个女孩子单独住,要求肯定得多一些,比如环境安全、小区物业、配套设施,再有就是整租还是合租、合租室友怎么样之类,都需考虑。
看下来,这四套都各有瑕疵,
本来后一家中介见她需求很急,觉得这笔生意大抵能做成,想加班再陪她看两家,被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奚苒要回去,和贺铭遥商量换本子的时间了。
他合该早已经收到了协议书。
说不定这会儿,连名字都签完了。
奚苒检查了一下手机,确定没有贺铭遥的未接来电,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果真是不甚在意。
关于这点,她早就明白了,却也不知道自己心底在期盼个什么劲儿。
……真是疯了。
奚苒垂下头,不再多想。不知不觉时,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在大门前站定,她深吸了一口气。
尚未来得及伸手开锁,门从里面打开了。
贺铭遥站在她面前,脸色不霁。
奚苒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铭遥。”
贺铭遥让开半个身位,示意她先进去。
她低声道谢,往前走了两步。
房门在身后重重阖上。
家里安安静静,偌大房间里,连低微呼吸声都听不到。
下午一回家,贺铭遥给帮佣阿姨全部放了假,让她们出去。
这时候,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夫妻俩。
奚苒沉默着,放下包、换鞋、脱衣服。
贺铭遥见她这般平静,眉眼拢起戾气,表情愈发阴霾。
声音里也仿佛带了冰渣子,出声喊她:“奚苒。”
奚苒:“……嗯。”
贺铭遥:“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奚苒动作停滞半秒。
倏地,就将贺铭遥心中的怒火推至顶峰。
她认真地开口道:“贺铭遥,我的快件收到了吗?……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离婚吧。”
贺铭遥握着拳、压着怒意,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
为什么呢?
内心真正的理由,奚苒有些难以启齿。
明明结婚时,贺铭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能爱上她。
当时她也答应了,现在又怎么反悔了呢?
或许是因为日复一日的痛苦、夫妻间的至亲至疏,叠加、再叠加,积累到了一起,终于让人忍无可忍了。
奚苒以为,自己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在贺铭遥身边默默等待一辈子。
然而事实上,只不过三年,就已经没办法唱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她到底只是个普通女人。
这一切,贺铭遥都不会明白,也不会试图明白。
他早已经将全部的真心全都给了孔熙。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都是高高在上的贺少爷,唯独在孔熙那儿,才是个凡人。
奚苒总觉得,他们的开始充斥着算计与不堪,离别时,总该互相留点脸面,不用闹得太难看。
“没有为什么。不想继续了。铭遥,我们好聚好散吧。”
奚苒叹了口气,又说:“我找好房子就会搬出去,这几天麻烦让我暂住客房吧。”
贺铭遥捏了下眉心,忍耐地说:“是认真的吗?”
奚苒莞尔。
果真是难以置信吧。
哪怕在数天之前,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有一天,她会主动向贺铭遥提出离婚。
更别说贺铭遥本人了。
奚苒到底有多喜欢贺铭遥,全世界都知道。
“嗯,认真的。”
“……”
贺铭遥冷下脸来。
这男人依旧是五官精致、眉眼俊俏模样,和数年前几乎毫无变化。只是气质愈发出尘夺目,隐隐约约间,高傲矜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这会儿,高高在上的神祗化成了地狱修罗。
他满脸都是煞气,开口,厉声警告她:“离婚不可能,奚苒,你想都别想。”
奚苒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回答,“为什么?”
贺铭遥:“没有为什么。”
把答案还给她之后,他转身回了主卧,重重摔上了门。
留下奚苒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他是故意的吗?
按理来说,贺铭遥应该比她更想离婚吧——更别说,孔熙也要回来了。
奚苒垂下眸。
想不明白。
三年前。
贺铭遥和孔熙恋爱关系意外曝光,虽然被贺氏的公关部压下来,没传到外面,却在第一时间送到了贺夫人手上。
贺夫人将贺铭遥叫回去,严厉地斥责了他,说贺家绝不能接受一个戏子当儿媳妇。
贺铭遥那时候才刚过完23岁生日,还是个少年人,自然免不了抗争。
但他毕业不久,在家族里羽翼未丰,实权还没有完全到手,话语权也不够。
贺夫人竟然绕过了贺铭遥,直接向孔熙的经纪公司施压,逼迫她与贺铭遥分手。
孔熙当时已经跻身二线小花,她长得好看,科班出身,演技也不错,观众缘很好。签约的又是大公司,资源很可观。
那部电影是大制作、国师级导演,就是奔着票房和拿奖一起去的,万众瞩目,也是公司为她争来的金饼,要将她捧上一线,一飞冲天。
因为贺氏施压,电影上映受阻,几乎胎死腹中。
最终,是导演找到了孔熙公司,让孔熙去给贺夫人道歉,才勉强收场。
贺夫人甩出了最后筹码,要送孔熙去好莱坞发展,三年内不许回国。
有贺氏作为后盾,孔熙的演艺生涯会一帆风顺。
就是这样,孔熙才和贺铭遥分了手。
贺铭遥知道是自己母亲在背后捣鬼,却也被孔熙寒了心。
孔熙离开没多久,贺铭遥爷爷病危,贺氏掌权人要是倒下,庞大家业多半分崩离析,贺铭遥便立刻娶了奚苒,成为孙辈中第一个结婚的人,达成贺爷爷临终心愿。
核心公司的大部分股权顺利落到贺铭遥手上。
三年来,贺铭遥也用翻了数倍的家业、蒸蒸日上的股票,向所有人证明,他确实是能力超群、最合适掌舵人这个位置。
贺夫人虽然一样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奚苒,但奚苒出身干净,自己没有进过娱乐圈,父母又都是普通工薪族。
哪怕再不愿意,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一次阻止儿子了。
母子情分差点为了一个女人崩塌,经不住再一次撕破脸,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下。
至少,比起那些心怀鬼胎、觊觎贺家家产的家族联姻,贺铭遥这场婚姻还算平稳,不会出现什么波澜、给他找麻烦。
在贺夫人看来,只要贺铭遥愿意,甩掉奚苒这种女人,轻轻松松。
就算离过婚,也不会影响贺铭遥再娶。
……
奚苒并不知道许多内幕,也不太关心。
当时,她和贺铭遥意外上了床。
一夜醒来,奚苒心虚得要命,几乎想跳楼来逃避这一切。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贺铭遥清醒过来没多久,竟然向她求婚了。
这才开始了这场、她梦寐以求的孽缘。
若是说贺铭遥只是负责人,对婚姻可有可无,但既然是奚苒提出离婚,他顺水推舟应下,也不会影响他形象,反倒会更加自由才对。
难道……贺铭遥爱上她了吗?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奚苒没忍住,自己先笑了。
怎么可能呢?
贺铭遥那样子,哪里能和“爱”这个字挂上钩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那点傲气,因为她主动提了离婚,他觉得自己被她甩了、抹不开面子,这才不愿意呢。
奚苒前思后想,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她深深地叹气。
……
保姆阿姨们一晚上都没回来。
奚苒在客厅刷了会儿手机,感觉有点饿了,自己动手,去厨房下了面。
平时,她偶尔也会做点吃的,讨好一下贺铭遥,又是从小在家里帮忙的,手艺非常不错。
烧水、炒浇头配菜、炒小料、煮面。
最后把配菜倒进锅里,和着面一块儿捞起来,再淋上香油、撒葱花、白芝麻、些许辣椒,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就煮好了。
奚苒先捞了一碗出来,想了想,又去旁边拿了个空碗。
贺铭遥应该也还没吃晚饭。
在房间里憋了这么久,这么大个男人,多半也该饿了。
虽然离婚已经势在必行,但到底是做了三年夫妻。
她为人处世一贯温和,自己心里是免不了伤心难过,却也不会太偏激,一开始就打了好聚好散的主意。
毕竟,爱过。
奚苒将两碗面盛出来,放在餐桌上,又擦了擦手,去敲门。
“贺……咳,铭遥,我做了面,来吃点吧。”
静默片刻。
“咔哒”一声,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贺铭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奚苒,不离婚,行吗?”
“为什么?”
奚苒又问了一次。
贺铭遥:“那你为什么想离婚?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给我个理由,否则我绝对不会答应。”
奚苒深深地叹了口气。
觉得这件事永远成了一个死结。
“贺铭遥,我们婚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论谁爱上别人,就立刻结束婚姻。”
“你爱上别人了吗?”
“……是。”
是谎言。
但是她没办法了。
一直以来,奚苒爱得太卑微了。她和贺铭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不懂她的心情、不懂她的爱情、也看不出她在委曲求全。
明明日日夜夜睡在一起,甚至负距离相伴。
但两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整个银河系,遥不可及。
奚苒已经没办法了。
贺铭遥这么执着要得到一个理由,她便想个理由给他。
正好结婚时,两人做了这样一个约定。
她说:“铭遥,离婚吧,让我们都能解脱。”
所有的爱与恨、幸福与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从此之后,他只是她的初恋、前夫、过去的爱人。她放下自己的偏执——再不要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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