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忙的时候或者是在特别开心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的快。
颜白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带人在湖里抓鳄鱼。
看着看着,那湖里的荷花开着开着就败了。
一转眼就到了要挖藕的时节了。
男人在湖边泥潭里面挖藕,孩子忙着在一旁冲洗。
女人们则坐在芦苇垛子上,用灵巧的手编制出一张张好看的草席。
有灯草席,有芦苇席,手艺更高超的在做竹席。
在这个不忙的时节里,这些原本就做来自己家用的小东西突然有了市场。
船商将它们带到了远处,能卖钱,能补贴家用了。
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光。
短短的数月时间,江州城码头就长出来了一排排的铺子。
一楼为铺面,二楼为库房,三楼是休息的地方。
天落了寒气,江州城反而热闹了起来。
原先躲在山里过着野人般日子的,怎么劝都劝不下来的山民也开始慢慢的走下山来。
趁着不忙,用一把子力气换点盐,然后匆匆走上山去。
他们的生活其实不是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的人基本都活不长,他们也会生病。
他们在江州城有认识的人,也有走动的不多的亲朋。
见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难免有些痒痒。
衙门的承诺他们是不信的。
他们当初其实就是被官吏逼的没法,才跑到深山里面去的。
所以他们宁愿信外人,也不信爱骗人的官吏。
虽然心里对那些隔三差五登门拜访的年轻官员很有好感,但我最多请你吃顿饭,让我下山没门。
书院学子也不逼着他们,反而帮他们看病。
书院学子得医术虽然不咋样,但看一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
把脉的基本功是每个毕了业的学子都要学会的!
直到今年割漆实在缺人手,听说给盐,他们才试着下山来碰碰运气。
这才有了陆陆续续的人下山。
江州城的户籍也由原先的四千多户,在清查人口和山里的这些人走下山之后激增到了七千多户。
这个数据还在慢慢的往上增长中。
如果算上周边前来落户的百姓,颜白估计能到八千多户左右。
按照一户最低五个人来算,也就是四万人口。
这人口还是太少了,人迹罕至的林子里面其实还有很多人藏着。
这点人口还抵不上后世的一个镇的人口多。
大唐人少是目前最大的国情。
如果加上外来的,这人口就多了。
在跑商船队的宣传下,越来越多的人来江州落户。
长江对岸的人也要来江州开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人口的融合,江州城迎来了第一批新生儿。
孙书墨也得到了一个健康的儿子,这把孙书墨激动的走路都在摇晃。
李员外也不辞千里的从长安赶了过来。
他和所有的长辈一样,嘴上说着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家里就一个独女,还不在身边。
他索性也从长安跑了来。
他来时,刚好赶上小孩出世。
本以为女儿和辞去官职的女婿在江州过的是苦日子。
不曾想却是好日子,家里有仆役,女婿手底下还管着一千来号人。
如今李员外给家里去信了,准备也在江州城做生意。
他是靠着布匹发家,来这里自然是干老本行。
凭借着孙书墨是他女婿这个金字招牌,他为尉迟家借了不少钱。
已经包下了二十户人家的蚕桑。
如今只等明年开春,他就能运转起来。
李员外极为风光,不管认不认识的,逢人便说他老李有识人之能,
当初那多么年轻后生没看上,就觉得孙书墨入眼。
这不,辞官得的人还能在地方当官。
李员外抱着小外孙吹嘘着。
一看孩子拉了,告罪一声就往家里跑,要赶紧给自己的小肉团换尿布。
不然屁屁就红了。
李员外前脚刚走,人群就议论开了。
“刚才那人是谁?”
“不认识!”
“说了啥?”
“听不懂!”
不怪李员外,在江州,尤其是老一辈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颜白都听不懂。
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颜白需要好久才能明白过来他说的啥。
年轻人就好多了,只要放慢语速,大体是能听懂的。
小孩子就更厉害了,他们学什么都快。
如今好些人都会说关中话了,跟着那些糙汉子学不了什么好话。
张口闭口“额賊”,“撩咋咧”,“瓷锤”,“哎呀,饿锤死你!”
见伽罗又开始吃藕粉,颜白就忍不住想跑。
粘乎乎,软绵绵,口感是爽滑细腻、清甜不腻,有淡淡的藕香。
但颜白极不习惯它那如同丝绸般顺滑的口感,每次一吃,颜白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吃鼻涕的尴尬时光。
“大郎,张嘴,啊……”
“呕~~~”
伽罗脸色一变,埋怨道:
“烦人,我都说了,加了糖,绝对好吃,没有你说的那什么泥土的味道,啊~~~”
“呕!”
颜白夺门而出,准备去巡视一番。
伽罗非常不满意,自己搅合了半天大郎一口都没吃,伽罗美美的吃了一大口。
“呕~~”
伽罗觉得自己怎么也在干呕,不能啊,以前都不呕的。
突然想到月事没来,伽罗猛的一喜,准备去找城里的真人把把脉。
八月的洪峰多多少少让不少的人家遭了灾。
虽然受灾每年都有,大家都很习惯,但衙门却不能没有作为。
在这个百姓不信任官员的地方,官员就得做表率。
信任是一点点的积攒而来的,没有人会凭借你的一句话就对你掏心掏肺。
颜白带着官员巡视全城以及周边的三个县。
见到受灾百姓垮塌的屋舍,颜白严厉得指出。
越是困难时期,官员就越应该有所作为。
官员要带头干,抓紧干,要拉动受灾百姓互助,勇于战胜各种风险挑战。
要坚定不移的为百姓做实事,做好事。
颜白身后的官员频频点头。
都是书院出来的,随身带着小本本,舌头润一下笔,眨眼就把颜白的话写在了本本里面。
走到一家正在吃饭的贫苦人家。
颜白弯腰走进了黑漆漆的茅草屋。
在江州豪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颜白竟然品尝起来了那黑乎乎的饭菜。
竟然不嫌弃那流着鼻涕的小孩用黑乎乎的小手递来的鱼干,吃完后甚至抱起了那孩子,用官袍给孩子擦鼻涕。
态度是那么都认真且真诚。
“不好吃,醋布的味道还是那么的讨厌。
这鱼干不错,今年多晾晒一些,到时候就拿去换盐,咱们这里今后不缺盐。”
“水泥会用不?”
颜白是男人见过最大的官员,心里很是害怕,闻言忐忑道:“会!”
“明日不忙去拉水泥吧,用多少拉多少,南山有道观,有佛堂,去那里找他们,让他们给你看个可以盖房子的地方。
也顺便挑个动土的日子。
这地方别住了,太低了,明年大水来了还得受苦。
都说故土难离开,但树挪死,人挪活,穷则思变,人嘛,要往高处走!”
“小的记住了,记住咯!”
颜白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口鱼干塞到嘴里。
书院学子对此司空见惯。
在书院里就见识过了,先生不挑嘴,先前当县令巡视十里八乡的时候都这样。
这可不是瞎说,长安人见得多了。
就算是伪善,自己先生那也伪善了几十年,当为大善。
见熊家人好像有点不信的时候,卢照邻忍不住道:
“长者有空可以去长安周边打听一下,别的不说。
就问一句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知道我家先生的德行有多高了。
如今的长安,哪家不说我家先生德行好!”
这样的事情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成了颜白的主要工作。
百姓怕官员,但不怕高官,他们怕的是那些小官。
在颜白有心的推动下,原本分散的住户在灾后重建时选择了抱团取暖。
那些传道的僧人和真人的作用也体现出来了。
他们负责给百姓们挑住宅,看日子。
百姓们信这个,那些道长和僧人的话特别好使。
只要一皱眉头,百姓心都慌了。
如果再来一句“这地方阴气重,冲太岁,对子嗣不好”那就是捏住了七寸。
说搬家立马不含糊。
什么故土,什么祖宅都没有子嗣二字有份量。
江州城起了寒风,寒冬的到来让颜白很不习惯。
长安虽然也很冷,但长安不刮风,这江州的风好像都没停过。
长孙皇后的咳嗽声突然又加重了。
这一次,吃药已经克制不住了,胸腔内如犬吠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
楼观学的医署里所有的医师都进了宫,二囡也在其中。
认真的把脉之后,二囡心里不是滋味。
皇后若是想过完这个冬,就必须吃虎狼之药,强行提升气血。
可这药一吃,也就代表着时日不多。
最多能扛到明年六月。
孙神仙看着皇帝。
吃不吃,用不用全凭皇帝做主。
李二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强势了一生的李二艰难的点了点头。
众人忙碌了起来,第一剂药物服下。
不久后那令人担忧的咳嗽声慢慢的平息了下来,长孙皇后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醒来,长孙皇后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比以前更亮,身子爽利多了,人也有了食欲,折磨自己的咳嗽声也没了。
望着准备膳食的宫女,孙神仙轻轻叹了口气:
“人常言好事多磨,药物也如此。
哪有什么一会儿就能见效的奇药,这都是虚假的,下一次来,神佛难救!”
长孙皇后吃了两碗米粥,满意的笑了笑。
看着眼红红的皇帝,长孙皇后忍不住摇摇头道:
“二郎,我已经很满足了,不管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挺好,别折腾了,到头了,天命如此!”
李二抬起头,轻轻的把长孙搂在怀里。
“二郎,你也老了,别折腾自己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好好的活着,别烦心,你在,我才安心!”
李二点了点头:
“听你的,明年朕准备禅位给太子,你要好好的,到时候咱们就去翠微宫,你不是最喜欢那里吗,咱们就去那里!”
“嗯,去翠微宫!”
“陛下,人心入海,沟壑难平,让颜白回来吧,一定让他守在你身边,这满朝文武,妾也就看透了他一个人的心!”
“好!”
怕皇帝误会,长孙皇后又道:
“去年他回来,妾身还有太子跟他聊过,他写下的誓言就在臣妾的书房内,陛下一看便知始末。”
“嗯!”
“陛下,让稚奴回来吧……”
“陛下,我走后后宫不能无主……”
长孙皇后的话很多,却没有一件是关于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