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李收势,静立如松,“小桃无主自开花,修行一途,急不得!今后若有机会,墨门的招牌,随时等着你来摘。”
两人相顾无言,很快,骆弘一便被人搀下。
寒李手握钜子尺,站于原地不动,眉宇间流露着一种悲怆的气息。
苏御似乎能读懂寒李心事,上前,“走吧!”
寒李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决绝,“方才,我对天子有了交待,但对大汉百姓的交待,我还没有给。”
空气忽然安静了几分,寒李特有的沙哑声音传入苏御耳中,“苏御,这不正是您唤我来此的目的么?你有私心,你想让我出丑,想让我声名扫地,想让我墨家受世人唾骂。但你唤我来此也没有错,作为墨家钜子,我应该为门人的过失付出代价。”
一向从不低头、执拗到底的苏御,这次竟破天荒闷头认错,“老夫后悔了。这次还礼,本事老夫受命陛下,可老夫一时糊涂,居然....。”
苏御还未说完,便被寒李打断,寒李沙哑的声音透露着柔和,“大不攻小、强不侮弱、众不贼寡、诈不欺愚、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兼爱非攻。今日我所行之事,不仅为墨家名声,更为墨家信仰!”
苏御有些心急,立即绕道寒李身前,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寒李,刚刚你借天狼河水势,心念损耗过甚,现在,一个致物境的小鬼,都可以把你轻易拿下。君子应时而动,乐观时变,而后乘势而上,寒李,你切不可意气用事,明白么?”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苏老,您还没有看出苻毅今日之用意嘛?”寒李抬头看着台阶上正在凝视自己的苻毅,叹道,“苻毅这是在招揽天下人心啊!近年来,我大汉深陷世族之患,仁人志士无法一展所学,大多北奔投秦,今日,你我若纵其事成,人才北投势头只会更甚。届时,天下英雄尽汇于秦,我大汉万里江山,危矣!”
苏御欲言又止,老爷子白发随风而动,慷慨说道,“今日,老夫陪你走一遭!”
寒李毅然拒绝,“以下之行,乃我墨家一家之举,与别家无关!”
苏御立即责骂道,“寒李,你不要太过执拗,今日你若葬身于此,对大汉,对你墨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我就是一个江湖上爱管闲事儿的散人,死与不死,无足轻重。”寒李仰天朗笑,旋即对苏御真诚道,“只要前辈安然回去,大汉便还有文脉!”
“你!”苏御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顺了寒李的意思,糯糯道了一句,“你死了,我给你收尸!”
“多谢前辈!”
“帝幸哉!北有天狼之水,临福圣身,乃陛下德惟善政所结之天缘,天取我予,天赐我取,望陛下顺应天意,祭苍天、受符箓,以安天下之心。”
就在寒李和苏御短暂争吵时,一副仙风道骨神的寇谦,将这段话声如洪钟地说了出来,在心念灌注之下,寇谦嘹亮的声音传遍了静月天宫外三里之地,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此话,是说给静月天宫外的百姓们听的。
而狂热的大秦百姓们听闻此话,喝彩如潮,人人欢呼雀跃,大有弹冠相庆之势,仿佛今日之后,普天之下的土地,尽归大秦所有。
大秦皇帝苻毅摘下了白纱帽,披头散发,拍了拍浸透了的素袍,俯视寒李,声若洪钟,宽宏笑道,“先生,礼已送至,若无他事,孤便不留你同饮了!还请转告你们的主子刘彦,朕明年送他的礼,必会比今年还要精彩。”
“陛下,兼相爱,和成天地之道;交相利,辅相天地之宜。”寒李摘下斗笠,负手而立,仰视苻毅,毫不怯懦,“还望陛下以和为贵,约束将士,为两朝亿兆百姓,开个百年太平。”
“先生,你若谈此,那可就是国事了!”
帝王总无情,苻毅那张刚毅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若先生肯侍奉大秦,朕今日或者与先生攀谈一番。不然,就免了吧!朕还有要事去做!”
“天下无界,而国有界,一日汉民,终生汉民。”
寒李拒绝了苻毅毫无诚意的邀请,自然也没有停止进言,慷慨激昂,“几个月前,我那外门弟子吴立,将一对铁马镫从骁郡偷了出来。不知为何,大秦边军竟大肆配备,依仗其‘解放双手,控制双脚’之妙效,侵汉土、杀军民,此远非草民研发此物之初衷。”
苻毅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大国斡旋,明争暗斗,只要符合本国利益,任何手段都可施展,先生作为墨家执牛耳者,与朕谈这些道理,不觉得太过幼稚了嘛?”
江湖和庙堂的区别,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