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妃和洛清清的马车十分舒适，小殿下的马车也不遑多让。
偌大的空间，有围栏，有各种小玩具。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边边角角都包着软布。
小家伙已经十个月大了，正是摇摇晃晃试图学习走路的年纪。
他或是扶着车厢壁，或是抓着围栏，咿咿呀呀、唔唔哦哦的，十分欢乐。
马走得慢，车轱辘又加了轮胎，车子行径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大的颠簸。
偶尔有个晃动，小家伙吧唧一下摔个屁股墩儿，或是一头撞到围栏上，也不会弄痛。
反倒被抖得咯咯直笑。
乳母、丫鬟等轮班看着，哪怕是在车厢里，小家伙也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每次看到活泼可爱的小殿下，方王妃就由衷的欢喜。
不过，马车也不是全然没有缺点——慢！
是真的慢。
正常情况下，估计两个月就能抵达。
但，洛清清一行人，足足用了三个月才来到了京城。
小殿下的周岁都过了，方王妃也即将临盆。
看到熟悉的城门，四皇子都险些要喜极而泣：
呜呜，太好了！
终于到了。
马车虽然舒服，洛清清的准备也足够周到，物资、人手等，这一路都没有短缺过。
可是，在路上到底还是有太多的不方便。
四皇子每次看到自家王妃日益变大的肚子，都会忍不住的心惊胆战。
千万别生在路上啊！
万幸万幸！
“娘娘，天色还早，要不，咱们进城吧？”
四皇子颠颠的跑到了洛清清的车架前，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四皇子殿下，你与王妃先进城吧，我等在外面等候圣人的旨意！”
洛清清不是故意矫情，非要让秦泽煜来接。
而是，她不只是带了儿子、仆从等回京，她的身后，还有两万银甲军呢。
按照大虞律，没有圣人允许，将军们不能带兵回京。
这是“谋逆”！
当然，洛清清不会谋逆。
而银甲军也是圣人的私兵！
但，律法就是律法，不能随意违犯。
尤其是洛清清，身份特殊，更要给世人做个典范。
方王妃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们亲王府的亲卫虽然不算太多，可也有三千兵马。
带着这么多人马回京，也是需要圣人的允许。
看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焦躁的四皇子，方王妃道，“殿下，先让王府的亲卫们在城外驻扎，咱们两个轻车简从，先回王府。”
是的，四皇子在京城也是有王府的。
虽然闲置了两三年，但接到太皇太后的懿旨后，方王妃就写信给京城留守的人，让他们修整王府、打扫准备。
另外，方家也知道了他们要回京，方王妃的几个兄弟，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去亲王府溜达。
顺便监个工。
方王妃了解自家人，她相信，如今的亲王府一定被收拾得稳稳妥妥。
兴许啊，知道她怀孕消息的亲娘，已经推算出了她的预产期，连稳婆、乳母都准备好了！
“好！咱们先回王府！亲卫们在城外安营！”
四皇子早就习惯了听从妻子的安排。
更不用说，此刻，他因为妻子即将到预产期而慌了手脚。
嘴巴完全跟不上脑子。
等他脑子转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过了城门，朝着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咦？娘娘还安排了人手？”
“爱妃，你不是说咱们王府都准备了吗？”
四皇子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的队列中，还有洛清清安排的医女。
他不禁有些好奇。
“娘娘说了，这位医女医术极好，尤擅长‘接生’。”
方王妃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
洛清清给的医女，医术确实很好。
但她擅长的不是“接生”，而是动手术。
在路上，洛清清跟方王妃闲聊的时候，就提到了女子生产时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比如难产。
不管是破了羊水，却又生不出来；还是胎儿胎位不正、脐带绕颈等，正常情况下，极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郡王府的吴太医，不愧是敢于偷偷解刨尸体的人。
他跟洛清清学会了用羊肠线缝合伤口的办法。
不管是外伤伤口，还是开膛破肚，都有办法“修复”。
女人难产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就可以采取剖腹产子。
据说在岭南的时候，吴太医已经在当地实验了好多次。
除了一个术后自己没有按照医嘱继而造成了感染死亡的，三十多个病例，全都母子均安。
另外，还有更加难以启齿的侧切。
方王妃哪怕是将门虎女，天天舞刀弄枪，还曾经受过外伤，她也无法想象，那个地方居然还能——
惊愕、畏惧、惊悚等负面情绪过后，方王妃就意识到：娘娘这是为了我好！
如果不是真的关心她，把她当做自己人，人家不会说这些。
这可是世俗难容的悖逆之举啊。
不说外人了，就是四皇子，方王妃都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接受！
但，生孩子的人是她，将来要闯鬼门关的人也是她，方王妃还是用心的听了洛清清的提醒、建议。
并接受了洛清清送来的医女。
方王妃想过了，若自己真的不幸遇到了难产，先做了再说。
至于四皇子能否接受，会不会跟自己计较，也要等自己和孩子保住了性命！
若是死了，呵呵，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吵架，甚至是和离！
“……傅运恒，你如果敢怪我，嫌弃我！哼，咱们就和离！”
“我可以为了夫妻关系哄着你、让着你，但在攸关性命的问题上，却不会退缩！”
“如果你真是那等为了所谓的规矩，就无视我和孩子的生死，你这样的丈夫，老娘也不要了！”
王爷又如何？
哼，她还是皇后娘娘的好姐妹呢。
再者，阿父阿母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想到这些，方王妃陡然生出了无尽的底气。
只是，看四皇子的时候，方王妃许是脑补得太多，竟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凶狠的表情。
四皇子：……
他激灵灵打个寒战，曾经被狼牙棒统治的压迫感，再次袭上心头。
“爱妃，你、你是不是肚子疼？要生了？”
“……好、好像是！快！快回王府！”
“四皇子殿下？”
“王爷回来了，王妃回来了！”
四皇子扶着方王妃上了马车，几乎是一路狂奔地杀进了京城，回到王府。
正如方王妃所猜测的那般，最近一两个月，她的哥哥和弟弟有事没事的都会来王府转一圈。
看着下人们收拾房子，跟左右邻居打打招呼。
周围的人便都知道四皇子夫妇即将回京的事儿。
今天也不例外。
方王妃的大哥方学义从衙门回来，便绕了半个圈子，“顺路”来王府转一转。
结果，人刚到，马的缰绳还没有交给王府的下人，就看到胡同的另一边，飞快地跑来一匹马车。
赶马车的人，赫然就是自己的便宜妹婿四皇子。
方学义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是终于见到亲戚的惊喜，而是惊吓。
四皇子的脸都白了，仿佛身后被恶鬼追赶一般，这速度，莫不是出事了？
等等！
方学义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联想到自家妹妹已经怀了孕。
而这几天，不管是亲娘还是妻子，都在絮叨：“快到日子了啊。佛祖保佑，千万别让她生到路上啊！”
听得多了，关键是自己心里也有数儿，这会儿看到四皇子逃命一般地驾驶马车，方学义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四皇子殿下，莫非是王妃娘娘，她、她——”要生了？方学义的声音都走调了。
而他更是惊恐地看着素来有着草包之名的四皇子，居然万分神勇地将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
方学义赶忙上前，伸手就要去开马车的车门。
四皇子比他更快，连滚带爬地从前面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到车门前，“爱妃！到了！别怕！没事儿的！”
他嘴里说着没事儿，可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还是方学义，见他实在站不住，赶忙凑到近前，“我来！”
方学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长兄。
长兄如父嘛。
对待唯一的，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亲妹妹，方学义素来疼爱。
他几乎是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此刻，见方王妃捧着肚子，低低地呻吟着，额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方学义顾不得男女大防，弯腰，伸手，将方王妃稳稳地抱了起来。
“别担心！阿娘预料到你最近几日能够回来，早早就找了稳婆和乳母。”
“产房也都准备好了，是你阿嫂亲自来盯着的。”
“小妹，咱不怕哈！”
方学义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柔声安抚。
徐王妃却不敢开口，她怕一直一张嘴就会忍不住的痛呼出声。
阵痛太疼了，她却不能大喊大叫。
洛清清跟她说过，生产的时候，最忌讳喊叫，要攒着力气。
如果哭爹喊娘的一通折腾，力气都卸掉了，生到最后，可你当要出问题。
虽然洛清清给了她医女，也告诉她还有剖腹取子、侧切等妇科手术。
但，到底是在身上动刀子，能够避免还是要避免。
不过是忍一忍，坚持一下，这对于从小习武的方王妃来说，并不算什么！
“对！不怕！爱妃，不用怕，我、我陪着你呢！”
四皇子虽然急切，却也知道好赖。
以他目前连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他若是强行抱着妻子，肯定会出事儿。
大舅兄也不是外人，四皇子就算要吃醋，也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他双脚发软，几乎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方学义后面。
穿过前庭，来到正殿，再进入后院。
后院中轴线的主院里，西侧的厢房被收拾出来做了产房。
砰！
方学义一脚将门踹开，小心翼翼地把方王妃放在了产床上。
“快叫稳婆！”
方学义大声喊着。
“阿兄，还有、还有皇后娘娘赏我的医女！”
到了这个时候，方王妃终于开口了。
她一把抓住方学义的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把那医女叫来！”
方学义愣了一下，旋即他意识到，这个医女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或者，妹妹对自己的生产另有安排。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作为疼爱妹妹的长兄，他都会支持。
“好！我知道了！”
方学义赶忙又大步走出去，把背着医药箱的医女领了进来。
“爱妃，你放心！我会守着你的！”
“呜呜，你要是疼，你就喊出来，不用怕丢人！”
“还有啊，我要保大！呜呜，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只要王妃！”
四皇子趴在床边，拉着方王妃的手，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方王妃却并不感动：摔！什么叫“不用怕丢人”。
老娘是因为怕丢人就不敢乱喊的嘛？
老娘这是在积攒力气！
还有，什么保大？
孩子是她十月怀胎，一直住在她肚子里的小宝贝，怎么就能轻易舍弃。
若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方王妃都想一脚把这个不会说话的铁憨憨给踹出去！
四皇子没有感受到方王妃的愤怒，涕泪纵横地安抚了妻子一番，又转过头，恶狠狠地对着医女说：
“还有你！我不管你是谁赏下来的，我家王妃要是有个万一，我让你全家陪葬！”
方王妃：……你他喵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很霸气？
哼，你若真敢对上皇后娘娘，我倒是敬你是个汉子！
医女倒没有在意，屈膝行礼，“殿下放心，我定会好好看顾王妃娘娘！”
“出！去！”
方王妃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四皇子就喊了一声。
四皇子被吓得一个哆嗦，赶忙点头，“好！我这就出去，爱妃，你千万别生气。”
嘴里说着出去，四皇子却没有动弹。
原因无他，脚软了！
方王妃＆方学义：……
还是方学义，伸手捉住了四皇子的肩膀，将他提溜了出去。
稳婆、丫鬟们全都动了起来。
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
忍着一波接一波的阵痛，方王妃先吃了一碗面条、两个荷包蛋，这才觉得有了力气。
来吧！
不就是生个孩子嘛！
我不怕！
四皇子坐着门外，魂不守舍，唯恐里面传出不好的声音。
但，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半个时辰后，医女一脸迟疑地走了出来——
“四皇子殿下，王妃娘娘的情况不太好！胎儿的脚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