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长夜短,盛夏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梅雨季连绵不绝的即将到来。
观致坐在窗边看着阳台外的绿柳,仿佛一个月前的事件也不过恍若昨日才发生。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观致回神。
“观小姐今天来的好早啊。”小护士进门看到窗边的观致笑着打招呼。
床上安然躺着面容精致的男人,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难掩出色的气质。
“今天易先生状态都很稳定哦。”
小护士给易珩昱换了吊瓶,调好速度后,端着托盘离开。
稳定……这个词观致已经听了大半个月了,每天都是医生护士例行公事的笑着告诉她,易珩昱很好,很稳定。
可是他始终没有醒过来,那双含情眼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
观致缓缓在床沿压着裙尾坐下,一点一滴描摹着眼前人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睫,高挺阔然的鼻梁再到薄唇。
每一处都如同神明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
观致眼神一愣,去饮水机打了一杯水,沾着棉签轻盈的点在易珩昱的唇上。
泛白的唇色逐渐返还正常。
“诶,你好早啊!”赵尔竹抱着一束花,惊讶着看向观致。
她把包放到沙发上,将花递给观致,觑了一眼易珩昱,“哟,你这还给他涂润唇膏?”
被揶揄了一下,观致淡淡:“没有,是护士说可以偶尔给他沾点水。”
赵尔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没有穷追不舍,“什么时候走啊?”
“后天吧。”
言语间,观致默默看了一眼易珩昱。
后天即将跟随侯岚前往巴黎歌剧院参加演出,之后国内的一切事情都只能通过视频和其他人的口中才能得知。
赵尔竹见她不说话,猜测道:“你是不是不放心他啊?”
观致手中的棉签停滞在半空中,水沾的过多,滴在了易珩昱的衣服上,她回神抽着纸慌乱想要擦干。
被赵尔竹拦住。
“你还是先擦擦你自己的脸吧。”
从她开始说要去巴黎歌剧院开始,赵尔竹就发现观致的情绪不对劲了,整个人都笼罩在愁云之中。
桌上的报纸上还停留在易克礼被警方逮捕,以及书岚集团欺诈发行股票、债券罪的澄清。
赵尔竹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她每天来都看到观致耐心地一字一句给易珩昱念着那份报纸的内容。
最让赵尔竹难过的一次是她刚好来给观致送饭,她照旧念完报纸内容。
正准备进门,就听到观致落寞低语,她说:“你看,恶人有恶报,你怎么还不醒呢?你不是说……要给我买仙女棒的吗?那你现在怎么还不醒……”
很少能见到观致完全/裸露的伤感,她要强,以前跳舞满身伤痕的时候对外也一直都是一笑而过,总是没事没事的说。
赵尔竹慢慢蹲下来,“枝枝,医生说了,他只是暂时的休息而已,之后会醒过来的,你真的别太难过,而且医生不是也说了吗,我们的情绪对他也是会有影响的。”
观致抹掉眼泪,强撑着嘴角的弧度,“我知道了,是我刚没注意。”
易家自那件事情之后,受到了重创,易克礼被逮捕,易固清因为自己母亲唐秀的原因和对易珩昱的愧疚,选择离开,而老爷子本就上了年纪,也没办法去哪里。
只是看着世世代代打拼下来的偌大家底,惆怅哀叹,自己的儿子也进了监狱,孙子走了一个,还有一个至今未醒。
一夜之间,所有人一瞬间崩散离开,最终陪在身边的竟然只剩下这空荡荡的家宅和文岚生前栽种的那棵马尾铁。
岁月峥嵘,易老爷子大半辈子落到如今,如何不凄凉。
易老爷子前去医院看望小孙子,碰巧遇到观致。
他踌躇着,拄着拐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我来看看阿昱。”他声音苍老,掺杂着风霜的粗糙。
观致扶着老爷子坐下,给他倒了水。
却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易老爷子瞧了瞧观致,些许欣慰。
“你外公最近可好
?”
“劳您记挂,一切都好。”
老爷子似有如无看向床上的人,“他……还好吗?”
观致态度依旧极淡:“就您看到的这样,您觉得是好还是不好,我想应该不用我说了。”
易老爷子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观致明显的抵触和敌意他从观致张口开始就听出来了,但他没怪她。
“枝枝啊,你是不是对爷爷有什么不满啊。”
窗外阳光有些灼热起来,观致起身将窗帘拉上一角,易珩昱脸上挡上阴霾。
“爷爷,我没有怪您什么,要说怪您,也不该是由我来。”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您,希望您见谅,是晚辈失礼。”
观致微微颔首。
抬起头来的眼眸却很坚定。
“文岚姨的事情我想您应该不会不知道,也许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对吧。”
易老爷子摸着一旁的手杖,没有发声。
观致知道他这便是默认了。
“这件事情如果没有您的无视和默许,我想您的儿子又怎么会那样的猖狂,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就做那样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不是您的问题,但如果没有您的纵容和默许,都不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换了一杯温水给易老爷子,又再次坐下。
看了眼身后依旧安睡的易珩昱,心中万般翻涌。
“您安然接受着另一个孙子对您的尽孝和让阿昱喊另一个女人妈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有多难过,多绝望,但凡您稍微警告一句,阿昱后来的性情都不会那么极端。”
“您知道他的集团为什么叫书岚集团吗?”
易老爷子拄着杖狠狠地落在地面上,“我知道,他是想书写纪念文岚啊!”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孙子对母亲有多么的思念,也对他这个老爷子又多么的失望埋怨。
只是因为他的私欲和纵容,才让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易老爷子看着床上的易珩昱,满眼灰暗:“他……一定很恨我,埋怨我吧……如果不是因为我…
…”
观致摇头,“您知道阿昱之前说过什么吗?”
“什么?”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在易家最在意的三个人,一个是李妈,是照顾过母亲的人,她的身上有母亲的温柔,一个是哥哥,他其实一直没有怪过大哥,他知道他们都是受害者,所以很对不起之前一直对他很冷漠,另一个,就是您,是您教育他,给他温暖和仅存的家的感觉。”
观致叹了口气,“他后来那样偏激的时候,也没有怪过你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世界对他还是那么的苦。”
那天离开医院,易老爷子这辈子铁骨铮铮,战场上子弹穿破血肉的时候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在上车上泣涕不成声,他永远对不起这个孙子。
他的孙子太苦了,而这些苦都是易家一手造成的,突然希望,他如果不是易家人,或许能够快乐安/康/生活一辈子吧。
这些天始终都来的除了观致,还有王屿。
他始终守在病房不愿离开,观致劝他回家,他总说没有家,易少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直到观致离开的那天,收到一封王屿的信。
“观小姐您放心出去,这里有我守着,易少一定会没事的!”
观致虽然不舍,但她还记得之前易珩昱说的话,他不希望自己因为任何人包括他而再一次舍弃自己的梦想。
她知道他会想在电视看到自己,就算是为了让他看见自己,那也值得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为自己,也为易珩昱,祈求神明让他早日醒来。
夏天已经来了很久了,再不醒,家里的香椿树都要落叶了。
飞机上,手机已经关机,广播里一遍遍放着餐饮提供的消息还有空姐的温馨提示。
观致睡不着,从包里抽出王屿的那封信,想看看他写了什么。
大概一刻钟,观致才从信里抽离出来,后劲挺大。
她才知道,原来王屿是孤儿,是易珩昱收他在自己身边做助理的。
之前总觉得王屿无
条件相信易珩昱,真是很忠心的助理了,也见过王屿偶尔吐槽易珩昱,易珩昱就算听到了也没生过气。
现在才发现里面竟然又这样神奇的渊源。
王屿说易珩昱一开始就知道易家的那点复杂,所以他一直对观致不是很好,因为他一旦表现出对观致的在乎,易克礼就会想办法从她身上下手来威胁易珩昱。
“就算是看在你们从小长大的关系上,易少都不会这样对你的,只是因为易家一直都是火坑,他甚至有时候会后悔娶了你,让你置身不安全的处境里。”
“观致你不睡会儿吗?”侯岚醒过来看到观致在发呆,问了一句。
观致轻笑,“没事,我不累,您休息吧。”
侯岚便拉上眼罩继续休息了。
下飞机时正值中午,京伊城现在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观致琢磨着给王屿打了个电话。
“喂,观小姐,您已经安全落地了吗?”
“嗯……”观致迟疑几秒后,鼓起勇气说:“能不能把电话放到阿昱耳边,我说几句话。”
医生说过,时常和患者说说话,或许能够唤醒他的意识,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成效,但她也不想放弃。
王屿照做,将仪器的线小心护着,把手机落在易珩昱的肩头。
“阿昱,我已经安全抵达巴黎了,”观致仰头看看艳阳的光线,“这里天气不错,有机会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来看看啊,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挂断电话后,观致将手机放在心口处,低低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快了~onclick=hui
(皈依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