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近一点,彼此的膝盖就能相碰。
再近一点,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宣月抱着啤酒,低低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换床?”
“你说呢。”
“……”
那年夏天的戏言还历历在目——她说床太小了,他说下次换张大的。
“还有下次?”她在黑暗中倏地睁开双眼,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
隔了一会儿,林长野才问:“你不希望有下次?”
宣月的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播放着那时的画面,奇怪的是,人生里那么多的突发事件,如今她已然记不清全貌,唯独那一夜的场景却连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他们曾在身下这张皮沙发上耳鬓厮磨。
浴室里哗哗流淌的水声也掩不住唇边溢出的轻哼。
她甚至记得那一夜林长野穿的黑色t恤,边角处有一点开线,像是一个隐喻,预示着她平静的人生里突然出现的一道分叉口。
从此以后,她就踏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屋子里明明没开暖气,宣月却觉得浑身都在冒火,嗓子里也干巴巴的。
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她垂下眼眸,抬手喝了一大口酒,酒精入喉,从口腔到胃里像是一路激起火花,叫人更热了。
林长野坐在对面看着她,低声问:“好喝吗?”
“你尝尝?”
他伸手来接,宣月却把手一缩,鬼使神差地又含了一口酒。下一秒,她忽然迎上去,一手拉住他的衣领,一手拿着酒瓶,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双唇。
她把那口酒渡进他口中,于是那片野火也点燃了他。
带着酒精味的吻说不上温柔,就好像酒精本身能激发出人最原始的本能,他们沉重地呼吸着,仅凭本能摸索前行。
“好喝吗?”宣月喘着气,微微离开他的唇,低声笑起来。
林长野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下一秒,摁在自己腿上。
他不说话,只又重重地回吻上去。
宣月小口喘着气,一边觉得自己像涸泽之鱼,一边甘心当这条涸泽之鱼。她攀住男人滚烫的脖颈,问:“酒已经试过了,所以现在要试试床吗?”
林长野眸光一暗,问:“宣月,你想清楚了吗?是不是太快了?”
带人回家时,他早已在心里告诫过自己要克制守礼。结果她一主动,他又跟去年夏天没什么两样。
“快吗?”那个白日里还会脸红的姑娘,喝两口就上头,埋头在他颈窝小声说,“我还嫌太慢了,硬生生等了一年多……”
林长野的呼吸欲渐沉重,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颈边源源不断传来她濡湿潮热的气息。
“洗澡吗?”他问。
“洗吧。”宣月轻快地笑着,眨眨眼,“就当追忆一下往事?”
她笑起来的模样天真又无害,可散落在他手上的长发又黑又亮,像柔韧牢固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他拉入蛛网,缠得严严实实。
有时候妖冶与纯真不过一线之隔。
又或许最致命的诱惑便是这份纯真。
窗外的小雪越下越密,不知疲倦,似乎要将天地都一夜染白。
路灯微弱的光照亮窗外,昏黄与纯白将夜色渲染得分外温柔。
浴室的水又一次哗哗流淌,淌过黑白相间的菱形地砖,又化为水雾氤氲了那扇小小的天窗,仿佛天然屏障,将一切严寒阻隔在外,只剩下潺潺春意遍布一室。
布满水雾的镜子上朦朦胧胧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在诗一样的年华里,他们做着诗一样的梦。
良久,林长野于黑暗里看着枕在手臂上的人。
“这次你不会再跑了吧?”
宣月闭上眼,轻声说:“不跑了。赶我走我都不走。”
林长野抬手拨开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难说。去年我床也换了,你不是一样跑了?”
“那不是误会你是海王了吗?广撒网,多敛鱼……”宣月抱住他的胳膊低笑出声,咕哝道,“所以都是宏立城那通电话惹的祸,全怪他。”
“嗯。”
林长野有一会儿没说话,宣月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他的外勤津贴是不是该减半了。”
“……”
宏立城,我对不起你。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屋内没开灯,一片昏暗中,他们相互依偎着。
宣月的手机就摆在床头,某一刻忽然嗡了一下。
她没动,林长野问:“不看是谁的消息?”
“不用看都知道是煞风景的人。”
这时候谁来打扰,谁就是罪人。
“嗡——”手机又震了一下。
“看看吧。”林长野说。
宣月老大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摸过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的一瞬,整个人都怔了怔。
察觉到她的变化,林长野问:“怎么了?”
宣月慢慢地把手机递给他,“阿皓的消息。”
微信上,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纯黑色的背景,正中有一点若有似无的亮光。
阿皓:【黑桃a已备好,准备什么时候上门讨债,梁债主?】
下一条:【啧,梁债主不好听,还是小月亮吧。】
——
宣月归队的第二天,又离队了。
岁末已至,新一批的警员资料都上传至档案库了,包括之前没有录入的照片。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宣月,她的警员档案里依然是空白照片。
老张想了想,说一直空着也不行,太引人注目,让技侦那边合成一张虚拟照片先传上去吧。
如果警局真有内鬼,查一查内部资料也不是难事,万一发现宣月的空白照片,难保不会打草惊蛇,不如把事情做周全些。
与此同时,林长野带着宣月一同坐在特情的保密室里,亲自完善人口库里的新档案。
档案的抬头处,姓名赫赫然是“梁月”。
而梁月的档案里,照片上是宣月本人,笑得天真烂漫。
……
过了几天,有技侦那边的人来协助查案,无意中问起支队的人:“你们警花呢?”
老张说:“出国执行任务去了。”
“咦,才刚来就跨国查案去了,这么厉害?”
“那是,咱们唯一的警花呢,没两把刷子怎么在一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中间混?”
技侦的人一脸失望:“早知道不来了。本来今天就不该我来,听说你们警花美若天仙,我是专程跟人调了班来瞄一眼的。”
老张一边哈哈一边拍他的肩膀,“没事儿,等她回来我通知你,下次再来瞻仰。”
“那她多久回来啊?”
“这说不准,至少一两个月吧,长的话,半年也说不准?”
那人悻悻地走了。
而宣月确实没继续待在支队了,连带着林长野也神出鬼没,不见踪影。
不少人来找林长野,频频问起:“你们队长呢?”
走廊上的老张回答说:“去市局了。”
资料室的宏立城回答说:“外地出差了。”
袁立在茶水间泡面呢,随口回答说:“下乡公干了。”
大家:“………………”
所以林队他到底在哪?
还是李敬比较机智,一句话扭转乾坤:“是这样的,我们队长吧,前天去了市局,昨天去外地出差,今天就下乡公干了。”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刑警支队的林队长有多敬业,忙得脚不沾地,那叫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楷模。
而关起门来,李敬恨铁不成钢指着这群人:“就不能对一对口径?!搞得我们老大跟他妈超人一样,无处不在!”
后来大家都统一口径了,谁问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队长的事谁敢过问?问就是不知道。
而林长野去了哪里?
闹市区。
马路很窄,只有两车道。两边的街道都很老旧,全是些平价店铺,有些招牌都摇摇欲坠了。
其中一家服装店叫做“月亮与玫瑰花”,招牌是崭新的,店内也新近装修过,卖些质量平平但款式还算特别的服饰。
年轻的老板娘穿着店里的衣服,一身素白针织长裙,外面套了件米色宽松大衣,一头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在柜台后织毛衣。
她没怎么化妆,眉毛天然浓密,整齐又漂亮。朱唇不点而红,像三月里初绽的杏花。光洁的额头,秀气的鼻尖,偶尔抬头,一双眼睛仿佛淬了光,漆黑透亮。
四周都知道,新开的这家店有个美女老板娘,每天坐在那就是个活招牌。
她做生意也很佛系,讲究随缘,也不强买强卖,去留自便。
人家做生意都要起早贪黑,她倒好,每天下午六点准时收工,雷打不动,就跟坐班似的。
宣月把大门锁好,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收工了。】
过不久,对面回复:【准备开工。】
moon:【你在哪里?】
lin:【你的斜对面。】
宣月抬起头来,看见街对面的烤鸭店门前站着林长野,他一身黑色大衣,指缝间夹了支烟,烟已燃尽,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
不知道在那等多久了。
他把烟杵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低头摆弄手机。
几秒钟后,宣月收到了新消息。
lin:【倒计时一分钟,行动开始。起始点就是你的位置,十分钟内,你能甩掉我就算成功。】
moon:【没问题。】
一分钟的时间里,他们隔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对望着。一辆接一辆车一闪而过,对方的脸也数次隐没,又数次重现。
某一刻,林长野的新消息到了。
lin:【开始。】
宣月迅速转身,朝着人流深处疾步走去。
附近有个菜市,下午六点正是下班族们买菜的高峰期,她一早盘算好先去里面逛一圈,一头扎进人堆,试试看能不能甩掉林长野。
关店前,她还特意换上了灰色的外套,更有利于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是她近期的特训内容,跟踪与反跟踪。
林长野说她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就这样贸然潜伏进崔明皓身边,难保不会出意外。他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大限度保证宣月的安全。
于是每天下午关店后,他们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你追我躲,你藏我找。
顺着人流往前走,菜市场的招牌近在咫尺。宣月扎入人堆,一路借由纤细的身形穿行其间,灵活得像一尾鱼。
“借过。”
“不好意思,借过。”
“请让一下。”
她低声礼貌道歉,从生鲜区穿行至熟食区,又跑进一家粮油店拖时间,其间躲在货架后往外看,手里装模作样拿了袋食盐。
没有看见林长野的影子,她微微松口气,心道这就甩掉了,是不是也太简单了?
下一秒,货架另一侧出现一个人影,平静地开口问她:“买盐?”
宣月:“………………”
她放下盐,转身就跑。
菜市里什么地方人最多?宣月一眼望去,就看见水果摊子前围满了人。她横冲直撞往人堆里钻,猫着腰从一个摊子绕到另一个摊子。
某个摊铺今天没摆摊,她干脆躲进摊子底下蹲着,想躲避一下队长大人的追捕。
万万没想到不一会儿,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躲猫猫?”
宣月吓一大跳,下意识直起腰,咚的一声撞在头顶的水泥板上。
“……fxxk!”
接下来还是跑。
她干脆不用走的了,没头没尾往市场外跑,跑过闹市区,跑过一条巷子,最后冲进一个居民区里,挑了个楼道往里跑。
这是个很老旧的居民区了,楼道里阴暗无光,散发着潮湿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总觉得一呼一吸间都有尘埃的踪迹。
宣月心跳得很快,心道这下林长野应该追不上她了。
他就算看见她跑进小区里,也不知道她藏在哪栋楼、哪个楼道里。
她小心翼翼迈上台阶,站在一楼的转角处,背抵在冷冰冰的墙上,大口大口喘气。
耳朵竖的高高的。
她听见有人骑着自行车驶入小区。
有风吹过,老树的枝丫簌簌作响。
谁家在炒菜,油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味道从窗户里飘出来,四处蔓延。
某一刻,有一道脚步声出现在楼道外,停顿了一下。
宣月蓦地屏住呼吸,即便知道他不可能听见,也还是一动不动化身木头人。
那个脚步声只停顿了一下,又远去了。
她蓦地松口气,心也放下来。
谁知道下一秒,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嗡——
在这安静的楼道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吓她一跳,宣月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想关静音,然而为时已晚。
脚步声去而复返,大步流星迈入楼道。
林长野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末了是一句:“找到你了。”
宣月下意识低头看时间,6:09。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她还是失败了。
她没好气地揣好手机,说:“你耍诈!说好的跟踪,怎么能打我电话听声辨位?!”
林长野:“说好了找到就行,也没说不能打你电话。”
“……哇,你还真是老奸巨猾!下次行动开始之前,我们得约法三章,把规则都说清楚了。”
林长野看她半晌,摇头说:“有件事你还没弄懂。”
“什么事?”
“因为对象是我,所以你把这当做一个游戏。但在实际情况里,没有人会和你做游戏,也没人会跟你讲规则。”
“……”
“宣月,即便在卧底行动中,时刻有人standby,也不代表你是安全的。你必须学会无所不用其极,这时候没有卑劣和高尚,只有保住自己一个目的。”
“……”
“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她嘀嘀咕咕表示不高兴,眼珠子一转,看看时间,说:“那一分钟后,轮到我来跟你了。”
林长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食品袋,“不急,先吃点东西。”
袋子被雾气氤成白茫茫一片,接过来才发现是只包子。
“芽菜包?”
“嗯。”
宣月的不高兴一扫而空,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喜滋滋的。她打开袋子,嗷呜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问:“什么时候买的?”
“菜市场看见你钻进粮油店,估摸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抽空买的。”
宣月:“…………”
那点喜滋滋立马消失不见了。
她有点发愁地叹口气,包子也吃不香了。
林长野问:“又在不高兴什么?”
“感觉会被你压制一辈子。”
“这么快就想到一辈子去了?”
“……我在说工作上的事!”
“那也用不了一辈子,再干一阵,你不是想去技侦?”
宣月想了想,说:“在一线跑一跑,又觉得不想去了,办公室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在你后头。”
“想每天见我就直说。”
“嘶——林长野,你能不能别打这么直的球?”
林长野思索片刻,从善如流道:“那好,是我想每天见到你。”
“…………”
宣月艰难地咽掉最后一口包子,“你这样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合理怀疑你是为了影响我的情绪,一会儿让我心不在焉,分分钟跟丢你。”
“对你需要用这种伎俩?”林长野笑笑,“你就是全神贯注,也跟不上我。”
“……”
宣月很想打人,但回顾前几日的经历,的确如此。
林长野甩掉她简直不要太轻松,根本用不了十分钟,最快的一次,一分四十九秒,他就直接消失在她眼前。
等到她四处张望,最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认输投降,他居然从树上跳下来!
从树上,跳下来!
当时宣月就傻眼了,这他妈猴子变的吗,嗖嗖嗖一下爬上了五米高的树……!
……
楼道里,宣月怏怏地啃完包子,顺手把食品袋揉成一团,塞进林长野的手里。
林长野:“……”
林长野:“还挺自觉。”
他扫她一眼,也没抗拒这团油腻腻的东西,捏在手心,另一只手拿出纸巾递给她。
宣月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个孩子,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里。
心下柔软了一瞬,还不等她说点什么,林长野开口:“吃完了?”
“吃完了。”
“那就开工。”
他低头看表,“现在是六点一十三,十分钟时间,这回换你跟我。”
宣月立马紧张起来,脑子里在问:这次能跟多久?两分钟?三分钟?
……算了算了,五分钟就算赢。
她如临大敌,点头说:“开始吧。”
话音刚落,林长野就消失在楼道口,一身黑色大衣在风里翻飞。
宣月脚下不停,飞快跟了上去,他走多快,她就走多快。
没几步,林长野回过头来:“有你这么跟人的?生怕目标人物不知道有人在跟踪?”
宣月:“……你也没规定不能让人发现啊?”
“……”
“刚才我说制定规则,是你说没有规则的!”宣月先发制人。
林长野无话可说,点头:“随你。”
既然是近身跟踪,那就不可能单靠障碍物隐藏行踪了。
他不疾不徐走出小区。
宣月就在他身后几步,寸步不离。原以为这回不会失手了,哪知道一辆公交车经过,停车下客,正要关门离开时,林长野抢在最后的时刻忽然一闪身跳上了车。
车门堪堪在他衣角处合拢。
宣月一惊,追了几步:“等等——”
吃了一口尾气,公交车绝尘而去。
她愤怒地抬起头来,看见林长野走到了车尾处,隔着模糊的窗玻璃与她对视,唇边有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
宣月迅速回身,想打车,但下班高峰期的车哪有那么好打?
她灵机一动,从小区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去就呼哧呼哧往前冲。
公交车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但不要紧,她知道14路的下一站在哪里,市医院。赶在林长野下车前,她骑到医院的公交站就好了。
一路都是上坡路,宣月咬牙猛踩单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时候也不知该感谢平野空教她柔道时每天要她跑圈,还是感谢林长野本人在她入职后耳提面命要她与众人一起跑操,总之宣月如愿以偿在短时间内追上了公交车。
好在不是出租车,小车开得比大车快,而公交车因为体积庞大,在满是车辆的路上停停走走。
宣月甚至反超了它。
并驾齐驱时,她侧头望去,和车窗里的林长野打了个照面。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隐有笑意,而她也难掩得意,冲他挑挑眉。
车上有小男孩在嚷嚷:“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在追公交车!”
宣月不仅追,还超过了公交车,抢先一步停在了市医院站。
林长野心知肚明,若是还不下车,就会被她骑着单车一路追逐,处于被动。所以他毫不犹豫下了车,看见路边一脚点地的姑娘,说了句:“不错。”
宣月抬手看表:“还剩五分钟。”
“继续。”
林长野说完转身就走。
他对平城的大街小巷比宣月要熟悉得多,哪里有岔道,哪里有暗门,哪家商铺有第二个出口,哪个巷子是死路,他都铭记于心。
前些时日他用了不少招数,比如翻墙,比如外套反穿、随手拿了人的帽子乔装打扮(当然,事后还回去了),又比如爬树。
他的小伎俩很多,包括但不限于上述。
就在宣月追进某一条巷子里,前脚还看见林长野的衣角,后脚站在某个死胡同里,就发现林长野凭空消失了。
去哪了?
她四处张望,忽然想起什么,有样学样打电话给他。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队长大人早已将手机静音,她根本没发依靠双耳效应去找人。
这是又跟丢了?!
宣月低头看表,只剩下两分钟,她还是没能成功。
原以为这次能成的。
她踹了一脚墙,结果痛的是自己,一肚子气发不出来不说,还越来越火大。
最后还是不死心,她左右看看,找了个垃圾桶,飞奔而上,踩着它一跃跳上墙头。
下一秒,宣月目光一滞,定格在墙的那头。
林长野早早翻过了墙,却没有离开,好整以暇站在墙的另一侧等着她。
宣月蹲在墙头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不走?”
要是刚才就走了,她就算跳上墙也找不到人。
林长野低头看表:“还有一分半,时间还多不是吗?”
“队长,你在放水喔?”
“放了你也赢不了我。”
“做人不要这么骄傲,骄傲使人退步。”宣月要跳下墙,理直气壮伸手,“抱我。”
“凭你的身手,跳下来不成问题。”
“我害怕嘛。”宣月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做作地捂住心脏。
林长野扯了扯嘴角,依言张开双臂,成全了她的娇气。
于是宣月咧嘴笑开了,纵身一跃,跳入他怀里。
林长野稳稳地接住了她。
“一分十二秒,我们继续?”
“继续。”
宣月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拉住老父亲要糖吃的小孩。
林长野的目光落在她紧攥住衣料不放的双手上,用眼神询问:?
宣月眨眨眼,“继续呀。”
“你抓着我,怎么继续?”
“游戏规则里也没说我不能抓着你啊。”
“……宣月。”
“欸,在呢。”
“这是耍赖。”
“是你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啊。”宣月一脸无辜,顺便凑过去再看看他手腕上的表,“不到一分钟了呢,队长,你可能大概或许要输了。”
林长野低声笑笑,忽然反手一记擒拿。
宣月条件反射一侧身,躲过这一记,左手还拉着他的衣角。
她没想到林长野会对她动手,两人竟然在墙角下打起来。
当然,只是过招性质,并不是生死搏斗。
军训时,宣月跟所有人都对打过,唯独没有和林长野动过手。眼下他动起手来,她才明白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要是林长野早出手,她是拿不到“牛逼姐”这种光荣称号的。
在道馆里练出来的身手是干净利落的,一招一式都漂亮,却无论如何比不过荷|枪|实|弹从生死关头培养出的老练与肃杀。
林长野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致命的,像是一个老练的执笔者,毋庸赘言,直奔主题。
要不是点到即止,宣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无数次想要重新拉住他的衣角,都被他擒拿住。
他松手,她又耍赖似的继续进攻。
最后宣月情知打不过他,干脆一把抱住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他面前。
口中嚷嚷着:“打吧打吧,有本事就把我掀翻。”
她甚至仰起脸来耍赖,闭上眼睛说:“反正亲我和打我,只能选一样。”
“……”
几秒钟的停顿,林长野没有动手,也没有接受她的美色攻势。
宣月小心翼翼睁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拉过他的手看表,顿时喜形于色:“哈哈哈,十分钟到了,我赢了!”
林长野点头,“你赢了。”
宣月看他表情还算平静,顿觉心虚,松开手站好了,老老实实说:“不过我是靠耍赖赢的,换个人我就输了。”
林长野看她良久,摇头道:“不,换个人也不一定输。”
“……嗯?”
“至少换成崔明皓,你也有赢的机会。”
宣月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长野淡淡地说:“再多的技巧,再好的身手,都只是卧底的基本素养,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为什么这一次选择你去接近崔明皓,不是老张,也不是李敬,更不是宏立城?”
“……因为我是女性。”
“还因为阿皓对你有别的心思。”
“……”
“让人觉得厉害是下乘,因为厉害的只适合当手下。让人觉得你柔弱,需要他来保护,才是上乘。因为这样你占据了主动,才能更好地拿捏住对方。”
林长野望着她,慢慢地说:“宣月,我知道你能做的很好,我该感到欣慰。”
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欣慰。
他很悲哀,因为要亲手把这只鸟儿送入华丽的牢笼,送入别人的怀中。
夕阳落下,夜幕四合,危机四伏的夜晚终将来临。
不知何处送来一阵晚风,吹起老城区的落叶与灰尘,它们打着卷儿飞上天,揭开了萧瑟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