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佩娘的应允,晏枝自然高兴,但只有这么一句话却又让她有些不太舒服,问那传话的下人:“除了这个,佩娘还说什么了?”
下人摇头:“什么都没说,只叫小的带这句话回来。”
晏枝啧了一声,心想佩娘真是个实诚姑娘,她话说得那样明白,佩娘却依然固执得不肯接受她的帮助,是倔强还是单纯,她一时说不好。
想了想,晏枝便派三才亲自去将佩娘请去她租下的一间别院。这间别院和燕娘去的那间别院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她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两个人的真实水平,若都是可用人才,再来决定如何解开两人之间的结。
佩娘图什么……她还摸不清楚,但燕娘却是个一眼就能看个明白的,她想要名想要利,不是不行,得有能和名利相称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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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才驱车将佩娘送到别院门口,本欲替她把行李也一并送进去,但这姑娘别无长物,只带了一小包衣裳,实在用不着他动手,便冷着脸站在车外,说,“姑娘可以下车了。”
佩娘头一回坐这样的马车,头有些晕,下车时被外头刺眼的光一照,登时有些目眩神迷,身子一晃,险些摔着的时候被三才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
佩娘心神一荡,鼻腔里嗅进男人的味道,一时脸红心跳,头晕得更加厉害,她暗骂自己不争气,咬着牙站直了身子,紧张地道:“多谢,我没事了。”
“没事便好。”三才出身行伍,哪怕从军中离开一举一动亦如军中,身板笔挺,威武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阳光。
佩娘从未感觉自己心跳得这样快,狼狈地跑进院子。
她在自己手背上拧了一下,骂道,难不成真跟母亲一样不要脸了不成?她跟母亲不一样,她不是娼.妇,她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怎么能生出这样不要脸的心思,竟是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
佩娘又掐了下自己的手背,方止住所有绮念,她悄悄回头看向三才,只看到那人坐上马车,强劲的双臂一扯缰绳,那高头大马便敞开蹄子快速奔驰起来,逐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竟是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佩娘心头怅然若失,想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粗糙的手感让她眼眸里的光全都熄灭,听天由命地叹了口气。
好好缝制衣裳吧,佩娘对自己说,大夫人替她准备了这么好的绣房,她一定不能辜负大夫人对她的信任。
如果……她抱着一点微渺的希望,如果大夫人真的能看上她的手艺,她是不是就能请求大夫人帮她偿还爹爹死前欠下的所有赌债了?
得做出点什么才好同大夫人谈这些。
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下午,晏枝戴着兜帽和面纱挡了自己的脸。她正要坐上没打任何印记的马车前往大理寺狱,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声音——
“嫂子!”
一身白衣胜雪的穆亭渊跑了过来,他恭敬地做了一揖,道:“嫂子可是要去看望二老爷?亭渊想同嫂子一起去。”
“为何?”晏枝问道,“你的功课如何了?”
“昨日便把今日的都学会了,”穆亭渊本来想说三天前的进度就已经到了今天,最后仍是谦虚地留了一线余地,道,“二老爷马上便要被斩首示众,从那以后我怕是再也看不到他了,无论他曾经如何折辱欺凌过我,他都是我的兄长,亭渊理应送送他。”
晏枝确实想过带穆亭渊一起去看看穆落皓,但想到穆落皓对穆亭渊那冷嘲热讽的样子便知穆落皓到死也不会承认穆亭渊的身份。
穆亭渊这孩子,这时候的性格就跟原作里有了些偏差。原作的穆亭渊因为一直住在偏僻的小院,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童年过得不算太惨,因而心性善良单纯,后来被晏枝毒打一顿丢出穆府后,遇到了颇多磨难,最后性情大变。虽然依然是温和儒雅的样子,但骨子里非常要强,总是不肯向命运折服,压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沉劲儿。
可现在的穆亭渊有时候狡猾得像是只狐狸,微笑的眼睛下藏着占有欲和控制欲。
见晏枝沉默不语,穆亭渊仰着头看向坐在马车里的晏枝,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嫂子,便当带亭渊出去放放风好不好?我还从未看过穆府外的世界。”
这孩子……也太会卖弄自己的皮相。也惯会拿捏别人的软肋。晏枝叹了口气,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对穆亭渊伸出手,道:“那便一块去吧。”
马车颠簸前行,路上,晏枝考了穆亭渊一些东西,发现这世上的确是有天才存在。
穆亭渊天赋极高,又能触类旁通,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基础的课业全都补完了,十岁前错失的时间仿佛不存在一样,晏枝相信,现在把他丢进学堂参加考试,也会拿出一个漂亮成绩。这不禁让晏枝开始计划调整穆亭渊之后的教育。
节奏还可以更快一点,多学些东西,以后总会派上用场。
很快便来到大理寺狱门前。
这边的事情晏殊同都替她打点好了,晏枝进来后,直奔关押穆落皓的牢门。
备受牢狱折磨的穆落皓已经虚脱得不che:n-g人样,他委顿地坐在床上,一旁的餐盘里放着发黄的馒头和几片青菜。
晏枝隔着牢笼唤道:“穆落皓。”
穆落皓听见声音一怔,缓缓抬头,看到晏枝时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下,说:“嫂、嫂子……”
听见这称呼的穆亭渊不悦地皱了下眉,这是他的嫂子,他不想听见除他以外的人这样叫她。
晏枝把准备好的吃食递给穆落皓,低声道:“你先吃点东西。”
穆落皓爬起来拿过食盒,打开后闻到一股肉和油的香气,饿死鬼投胎似的,不用餐具直接伸手去抓里面的吃的。
晏枝看他这么狼狈,问道:“现今可后悔当初杀了娘亲?”
“后悔,”穆落皓一边吃一边抽泣地说,“我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我至今还是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猪油蒙了心,”穆落皓咬牙道,“我就不该信那个人说的话。”
“那个人……可是……?”晏枝循循善诱。
穆落皓却不接话,他自是知道后果严重,哑着嗓子说:“花悦庭……大夫人可去看过?”
“未曾,怎么?花悦庭里究竟有什么?”
“我的女人在花悦庭,”穆落皓低声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最近几日应是要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