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前脚刚走,裴朵朵就坐着候府的马车过来了。她挑了八个口味各异的月饼,用精致的点心盒子包好了端正放在马车里,就等着美滋滋地递给宋笙弦了。路上一路催促车夫快一点,来了宋府却还是扑了个空。宋府的人通报进去,宋笙弦不在府上,把绯月和轻碧急得不行。幸好没人过问,直接由人领着去了宋笙弦的院子。
裴朵朵进了院子,她对轻碧稍熟悉些,问道:“宋姐姐呢?我捡了口味最好的月饼,带给你们尝尝。轻碧你知道宋姐姐的口味,她喜欢吃咸还是甜的?我把水果和肉馅的都带了。”
轻碧看了一眼绯月,绯月把心一横,抿嘴上前对裴朵朵行了个礼,道:“裴小姐恕罪,我家小姐方才说要出门一趟,现已经出门去了,也不许奴婢们跟着,说很快就回。”
裴朵朵完全愣住了,她没预料到一大早过来宋笙弦就不在。而且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竟都不知道她的去处,她把东西搁下,又让自己的丫鬟去把院门关上,脸色有些不好,道:“轻碧绯月,我还道你们两个最是贴心能干。如今瞧来,竟然连主子去了何处都不知道。宋姐姐身子不好,她说不跟着你们就不跟着了么?她是个弱女子,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轻碧绯月互望一眼,都跪下来请罪。裴朵朵道:“你们可有猜想她能去的地方?”
绯月犹豫了半晌,道:“小姐极少出门,奴婢倒也不知。恐怕是因了昨夜老爷来闹了一场,小姐当即看着脸色就不好。出去散散心,不叫奴婢们跟着烦心罢。”
裴朵朵听说宋意帆来闹,神色上闪过一丝焦急,道:“宋姐姐好不容易回趟家,还没个安宁。你家老爷却又来闹什么?”
绯月便细细把前因后果说了,裴朵朵听了都蓄积了一腔火气,道:“都是亲生的骨肉,宠着另一个就这般不讲道理不分是非,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领教了。你们小姐走了多久了?我这会儿出去在附近瞧瞧,若是见到了便接了她去候府,亦不回来了。一会儿宋府有人过来找她,你便说是我接了她去逛了。”
轻碧绯月二人都道是。裴朵朵把东西留下,先行离去。只外面下着小雨,一丝丝的还拥着满世界的雾气。四处不过几个打着雨伞的行人,哪里有宋笙弦的半分踪影。裴朵朵让车夫驾着马车寻了许久都没什么收获,急得不得了。又怕闹大了不好收拾,眼见快到午间了,这是过节的日子,到时候一大家子人要一起用饭了,怕到时候又着人来寻她,这才回了候府。裴朵朵着人又去问了轻碧她们宋笙弦可曾回府了,若是回了府便来个信。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未曾,因为那坏心眼的裴羽早就把人给拐到候府里去了。
裴羽也是知道宋笙弦在外坐了大半夜,一大早又出门寻舅舅,想必是在宋府过得不甚开心,这才起了心思让她跟着回府。宋笙弦的心思皆在舅舅身上,一路上逮着机会便问裴羽关于苏敬的事情,裴羽捡了些不紧要的说了,道:“苏敬的事情,我把那些书信都保管得好好的,你看了便知。虽然真相没有彻底浮出,但我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宋笙弦道。
裴羽却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我不想误导你。你看完了再说。”
因是夜里出门,裴羽穿了一件披风,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脱了下来,替宋笙弦披上。宋笙弦尚且还在惊诧中,已经被裴羽一伸手将头上的发簪取下,一头如瀑的黑发便散落肩头,衬着宋笙弦那张素白小脸愈发可人怜爱。裴羽喉头滚动,见对面那女子眉头轻皱,道:“裴羽,你这是做甚?”
像个被主人揉了毛发之后不悦的猫儿。裴羽莫名想笑,知道那人在等答案,便叫她先把雨伞举着,道:“你这般模样,我怎么带你进府?虽然我裴羽风流名声在外,但你这样的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被人说我品味低了?我把你头发弄成男儿模样,也免得别人说三道四。只说带了个小兄弟。”
宋笙弦心想,自己容貌并不丑,怎么就有损他的名声了?这个裴羽,果真浪荡惯了,难怪宋金庭瞧不上眼。她有求于他,按住这些话没说出口,心里却十分不满。裴羽却动手替她绾了一个男儿发型,看起来倒也是眉清目秀的公子哥。他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便是了。”
到了候府门口,两人未从大门入,宋笙弦道:“莫不如我在外面等你,你去取了过来罢。今日中秋,我去了被人发现了也不好。再说你我的关系,被误会了岂不是对你不利?我倒没什么。”
裴羽却拉着她进去,道:“那书信杂乱,看起来十分费工夫。你在外面等得,我在里面却还要整理许久,倒不如一同进去看了再好生商量对策。你以为呢?你这般模样,咱们府上谁认识你?”
宋笙弦顿了顿脚步,最终还是随着裴羽一起进去了。只是方一进去,还没落下脚喝杯热茶,外面就禀报道:“大少爷,夫人过来了。”
宋笙弦警觉,自个儿找了一处屏风后边躲着。裴羽慌乱得不行,强自镇定等着自家娘亲进来。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董氏还未进门呢,声音先传进来了,道:“我还当你睡着,没想到一大早的奔着书房来了。”
裴羽是一进了府就带着宋笙弦往自己院子里的书房来了。他说道:“娘怎么一大早的过来了?今日不是府里办家宴,哪里都要娘去指点,娘还有功夫来看我。”
董氏走上前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裴羽道:“娘这不是替你心急么?是你讨媳妇儿还是你妹妹讨媳妇?我看你妹妹都比你上心,一大早就提着月饼去宋家了。枉费我对你一番教导,你真是个不开窍的。”
裴羽听了大窘,这宋笙弦还在屏风后边,若被她听到了岂不是要笑话死他了。他憋得脸都红了,连忙带了话题道:“娘,我就是不开窍才要你好生教导。咱们在书房说有什么意思,不如去院中也敞亮些,你好好说仔细说,我也好生领会。”
董氏却端了椅子坐下,道:“外面雾气大,咱们就在这儿说。你说说你,明知道那宋家姑娘境遇不好,你该懂雪中送炭的理儿。趁着她无助之时,慰藉她,做个知她冷暖之人,她这心思不就慢慢到你身上来了么?咱们女子这一生求个什么?还不就是求一生顺遂有人疼宠么?昨日你妹妹来跟我提,我还当是你打了幌子想去,不想你丝毫不懂。”
董氏说话间,裴羽看了后边那屏风几次。屏风后面静悄悄的,半分声响也无,也不知道宋笙弦有没有把这话听了去。愈是没有动静,裴羽愈是坐立不安。看在董氏眼里,越发可气,她干脆伸出一根指头来点着裴羽的额头道:“说你你还开小差,不好好听!”
裴羽窘得额上汗水都快出来了,求饶道:“娘亲,你说的在理,我都听进去了。只不过我这会儿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你也知道,爹主持了族里的比试。我最近都忙着读书,没旁的功夫。怕到时候名次太后,给你们丢脸。那人的事情就先缓缓再说罢。”终究是没敢把宋笙弦的名字提出来,用了那人来代替。
董氏道:“你那点半罐子的水平,我和你爹都没报什么希望。名次差了也没人怪你,你就放宽心。”
她虽是宽慰裴羽,这话听在裴羽耳中进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裴羽眼神即刻黯淡下来,董氏又说了几句,这才走了。裴羽转过身,宋笙弦已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默然看着她。
裴羽被她清澈的眼神凝视着,觉得自己无路可退,几乎是被定住了一般,忘了平日里的巧舌如簧,被她的一汪清泉攫住了一般。半晌,裴羽道:“你……”
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笙弦道:“你娘真好。”
裴羽没懂这句话的意思,道:“啊?”
“你要追那宋金庭,你娘原来也晓得,还帮着你出主意。就连朵朵也帮着你。你莫怪我偷听你们说话,实在是方才来不及避出去。只是,我打心底羡慕你,家人友爱,姊妹恭顺,我亦盼望着能有这么温暖的一个家。”
裴羽听她说话,便知道她是误会了。董氏说宋小姐,她竟自动理解成了是宋金庭。裴羽心底松了一口气,但又莫名感到一阵失落,想要解释几分又觉得无从开口,便讪讪道:“不是你想的那般,她们无事便爱瞎折腾。等你真的置身其中,你肯定会嫌烦了。”
宋笙弦道:“我不会嫌烦,我喜欢这样的氛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了,侯夫人走了,你快些帮我找东西罢。”
裴羽却安置她坐下,道:“匆匆出来,可曾用了饭?东西我须得慢慢找,你先坐着,我让人给你上点心热茶上来。”
宋笙弦道:“要不我帮你一起?”
“不用,你不知道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