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还是痴痴傻傻的,有气无力地想扯着嘴角笑,却笑不起来。
只是眨着眼睛看着我,呆愣愣地望着。
我越看越觉得心疼,但是又没有办法,捧着他那半脸,只是哭。
那妖怪倒是莫名的得意起来,「黄岑,你不是说你要等着你娘子吗?怎么?真见到了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我对你太好了,你已经把你娘子忘了?」
她一边说,那半张丑陋地脸,眉飞色舞地抖动起来,令人觉得恶心。
黄岑还是没有反应,但是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就这样静静地看。
那妖怪似乎觉得不解气,眼睛极力地朝那边看过去,可是在同一张脸上,怎么可能看到另外半张脸呢?
「黄岑!你说话!!你说你已经把她忘了!」
我看着黄岑的样子,越发觉得心痛,「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那妖怪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这倒霉相公,从你死后,茶不思饭不想的,还染了重疾。本来还可以治一治多活几日,他自己不想治。我觉得这俏模样,死了实在可惜。正好我缺一个肉身,便跟他商量了一下。骗他说你娘子舍不得你,没去投胎转世,一直在外面飘荡着等着见你呢。所以我就入主了他的神识,把他肉身做成魂蛊,在阳间行动。我原本以为他这几年的神识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谁能想到,还真的遇见你了。他的神识重新活跃起来,要来见你。我本想把你也做成魂蛊,好解了他这几十年的相思之苦,没想到在你这翻了车。」
「你这样强留住他,不让他入轮回,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哈哈哈啊哈,我怕报应?欺我辱我杀我的人,还在外面乐得逍遥,他们都没遭报应,我遭报应?!哈哈哈,真是可笑。」
「可黄岑是无辜的!」
「你闭嘴!我对他够好了!我本想给他在做一个魂蛊,是他自己死活不愿意!我说只要他忘了你,好好跟我,陪着我,我一定会让他逍遥自在,是他不愿意!」
黄岑的半张脸,还是很平和,带着隐隐的笑意,眼神里尽是追忆。
「无常,黄岑他,还能入轮回吗?」
「嗯,他还尚有一丝神智在,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女人突然癫狂起来,「你这算什么娘子!枉他苦苦等你这么久!你一来就要他性命!你于心何忍!你禽兽不如!」
我没理她,只是轻轻唤黄岑的名字,「黄岑,我们入轮回吧好不好,重新开始吧。」
黄岑的睫毛抖了抖,流下一滴泪来。
我实在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哭起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为我自己赎罪,却把你也搭了进去,是我醒悟的太晚了。咱们去入轮回吧,好好生活,再也不要碰到我。」
严忘把我拉开,无常开始施法,那女人又鬼吼鬼叫起来。
不知道她到底游历了多少年,无常锁住她的魂往外抽时,格外的吃力。终于在将她抽出黄岑体内的一刹那,灵体四散,一副快要崩溃的架势。我们也看到了那个女人的一部分人生。
我没想到这个女人生前,是一只千年的虎精,怪不得灵力如此霸道混厚,能在外头游荡这么久依旧如此厉害。原本在密林里游荡,被一个别有用心的修仙者盯上,利用她夺取了她的信任,抢了她的妖丹,最后把生魂抽出来封在灵器里,还美名其曰,我永远爱你。
她没见过人,以为这真的就是人类的爱。
后来她的第一任主人死了,为了争夺封印她的那把宝剑,无数修仙者丧命。而每一任掌握她的人都告诉她,我爱你,所以请你,供我驱使。就算再笨,她也渐渐明白了,这根本不是爱。
所以她变成一把凶器,染了太多人的血,暴戾无比。
终于有一天,某个神仙发现了她,怕她为祸人间,便毁了这器具。她趁机跑开,躲进这镇子里,开始靠做魂蛊在阳间行走。
她不断地勾引人走向死亡,然后在那人的弥留之际,将他做成魂蛊。有时心情好,她也会给魂蛊再做魂蛊,让他们继续去祸害别人。
她若死了,这些魂蛊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没有了灵力加持,就只是孤魂野鬼翻不起浪了。毕竟不是谁都有吸收了数不尽修仙者精血的千年虎精的灵力。
她的魂抽出来,是个半人半虎的鬼样子。为了迎合灵器,她的魂也被锻造过。要激发她的暴戾,疼痛,不甘,才能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拴住链子,尘埃落定,她反倒安静了下来。像一只真正的虎一样,趴在那,舔舐自己的前掌。
她的魂一离开,黄岑的神识重新占回主位。他还是不太清醒,但看起来轻松很多,表情不再那么吃力。
「娘子,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笑起来,想张开双臂,却抬不起胳膊。
我上前抱住他,刚把他抱在怀里,就感觉到他的身体沉沉地倒了下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消散,化成一滩乌黑的血水。
我抬眼看他,也被穿在无常的铁链上,摆脱了那副肉身,表情看起来终于轻盈了起来。
只是笑,对着我笑。我一边流泪,一边也看着他笑。
「娘子,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想找,我只要你。都是我自找的,不怪你。」
他的魂魄,虚的厉害。
「我带他们离开,晚了可能会有危险。」
无常伸手在虚空划出一道门,眨眼间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严忘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问,只静静地陪着我。
「严忘,我好累。」
「我知道,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