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有时候也会想,我究竟喜欢毛头什么呢,我究竟在等什么呢?我其实也只是没有遇见比你更好的吧,所以我不介意迁就你,可以一直保持着仰望着你的姿势,可以随时告诉你,我在这儿啊,你看见我了吗听见我了吗看我一眼吧!可是你好像从来也没看过我啊。
就连昨天晚上那样足够称得上是艳遇的经历,她也不能确定,那是真的程牧阳吗?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她吗?还是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场酒后寻欢呢?她得不到确定的答案,所以她什么都不敢。身体的疼痛是小事,她只是不敢想第二天醒来会是什么情形,程牧阳又恢复了一贯冷冰冰的表情,然后对她说,昨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如果是这样她宁愿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得不到的才真的是最好的吧,两年之前见到他和章梦妍之后,她正是抱定了这样的心思离开的。既然得不到你,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吧,我也有我自己的追求,你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她申请绿卡,申请岗位,一切都顺畅无比,好像人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的时候,所有的障碍也都不成为什么障碍了。
抵达肯尼迪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早晨,接近四小时的飞行让她得空好好补了一觉,走出舱门来竟然觉得神清气爽。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回去还能偷空洗个澡换件像样的衣服。
“tina?”听到开门的声音,gibson从房间里走出来还在揉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以为你要下午才到……”
“赶巧了夜里正好有趟飞机就回来了,不然要等好久。”田田冲进房间里拿衣服出来又一头扎进浴室里。
田田是经过一个同学的介绍找到gibson这里的,他一开始也是跟一个女生合住,后来那个女生工作找在了布鲁克林,这边的房子住不了就空了下来。田田捏着地址找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gibson那时候刚刚失恋,在房间里囤了一个多礼拜了,首如飞蓬胡子拉碴不说,那房间门一打开就是一股子发酵过了的臭味。田田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了,抓住那个牵线的同学就数落。那同学也很委屈,不会啊我见过那人啊不是你说的那样吧……
后来再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已然恢复了过来,白净斯文的一个小伙子,虽然胡子剃干净了体毛还是看着很旺盛,但已经比其他白人少了很多。
“可是跟个男的一起住……不太好吧?”田田跟那个同学加同胞说话用的是中文,但gibson还是体察到了她们的意思,他很真诚也很平静地对她们说:“imgay。”
田田被他吓一跳:“什么?!”
那同学明显比她兴奋许多,拍着gibson的肩膀使劲摇啊摇的:“啊哈哈就你了小可爱!”
田田赶紧打住她:“你冷静一点!我还没同意呢!”
gibson善解人意地摊手:“ok我懂,我无所谓其实。”
田田后来也找了很多出租屋,无奈房子好的租金就过高,不然呢就是房间一塌糊涂根本不能住。找来找去的还真只有这间比较划得来。
再度敲开房门的时候gibson一看见她就乐了:“heyyou!”
田田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hey……”
那个空置的小房间还真的挺好,还有田田喜欢的小飘窗,床啊衣柜啊什么的也都是现成的,其他设施也都很全,只要把自己连人带东西挪过来就行。
gibson是个很会穷开心的人,田田又很有几分自来熟,那天俩人还各自呼朋引伴地整个了小派对算是接风,又啤酒又外卖的搞得十分惬意。田田教他说自己的中文名字怎么也教不会,gibson的舌头好像就不会发出tian这个音,他看着田田举着纸片一个一个字母指过去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哎呀这个调到前面来不就是tina了嘛!这多方便,以后就叫你tina好了!
田田想这倒是个办法,工作时周围的那些人老是ting啊ting啊的叫她,还不如这个好呢!于是从善如流的田田成功变成了众人口中的tina姑娘。
“你回来之前有人给你来电话了,”gibson对着正在吹头发的田田说,“让你给他回过去。”他扬了扬下巴,“留言在桌子上。”
田田拿起了电话留言,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一串号码和一个名字,确切的说是一个由gibson奔放的笔迹写下的姓氏,ong。
田田看得明白,他写的ong是指的翁樾,是不记得哪次通过袁嘉炜认识的人。当初嘉炜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很有点撮合的意思,他觉得翁樾会是田田喜欢的类型,成熟稳重什么的。翁樾是一名医生,在美国这是非常高收入的职业,一个牙科医生可以毫不费力地负担整个家庭的开销,虽然翁樾是皮肤科的,但也是非常难得的了。
美国的四年制医学院要大学本科毕业、拥有学士学位的人才能报考。田田的学校哥大的医学院每年报考和面试的比例是都差不多是10∶1,而面试和录取比例是8∶1整个过程是真正的百里挑一,而外国人想要在美国行医更是难上千百倍。嘉炜提起过他有一个朋友,知道自己被录取后,立刻拉着女朋友到第五大道的t家买了一只两万多刀的钻戒,当场求婚,全然不顾即将面对十几万刀的学费。
不过翁樾是美籍华人,他没有他们这些普通外国人的担忧,至于金钱方面,他们家也是几代行医的,更是衣食无忧。田田和翁樾后来见了几次面,都是一堆人的场合,不过感觉不算坏。翁樾也不像一般的abc那样已经全盘西化,他倒是更接近国内的男人,沉默内敛。嘉炜一方面觉得田田跟他挺合适,另一方面则想得很实际:“如果你可以跟他结婚,那根本不用考虑绿卡的事了,直接入籍。”
田田初听见的时候不以为意,心想这世界上的闷葫芦我只受得了程牧阳一个人,那翁樾三巴掌也打不出个囫囵话来,难道还指望她再浪费个十几年来辛勤开发不成么,何况为了入籍而嫁人这种事,她怎么想都觉得诡异。而且俩人工作起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是单独吃了几顿饭,一起散个步沿途看看街景什么的,连小手都没有拉过,最多只是在告别的时候简单的拥抱一下,简直算不上是有进展。
他来电话干什么呢?虽然奇怪,但还是拨了过去,对方电话接了语音信箱,应该是在工作中,田田留了言,立刻匆匆换了衣服拎了应急行李奔出门去,留给gibson一句飘在空气里的话:“有人找我就说我出差了,留言啊!”
应急行李是平时就打点好的,里面有日常洗漱用品还有一点干净衣服,以备不时之需。昨晚接到公司电话,说是在迈阿密有栋上个月动工的楼,需要他们去查看一下。田田说我现在人还在lv,不能直接过去么。对方答曰不行,图纸要回来带上。田田暗骂一声,md,搞这么形式主义,图纸就在老娘心中好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下工地这种粗活都要叫上她一起,美其名曰可以实地学习预算。田田曾经跟一个同时期进去的同事小小的抱怨过,不料那姑娘柳眉竖起:“是么,我宁愿跟着总工他们去工地也不想在这里打材料!要是换了我,高兴都来不及。”田田暗自吐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能时至今日还会有很多人觉得,去了美国就是过了天堂般的日子,这让她们这些挣扎在梦想边缘忍受孤独寂寞的海外学子情何以堪啊。诚然现在有大批的富二代官二代来到这里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可越是这样就越凸显出她们这些只能靠着头破血流争来的奖学金和微薄的打工收入来维持温饱生活的学生的清苦和悲哀。
绝大部分的时候,绝大部分的人,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没有背景,没有贵人,没有奇迹,只有向前走,相信梦想并坚持下去。美国这样的社会里永远不缺乏奋斗的例子,别人不会主动提供给你什么,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自我证明,找到你想要的尊严,否则免谈。她学习和工作的地方鲜有女人的身影,面对偶尔出现的女性面孔时那些男人们则会报以习惯的戏弄嘲讽的心态,好像她们和那些穿着低胸套装招摇过市的无脑白领们没什么区别。
那些男人们大多数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士优先,你必须足够好才行,必须打败他们,事事都做得比他们每个人都出色,他们才会承认你的存在,才会忘记你的黄皮肤黑头发,把你真正看做一个竞争对手。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比什么都靠得住。
学建筑的男人们一旦开始尊重你敬畏你,也就意味着你成功融入了他们中间,从另一个层面解释就是,你已经成为光荣的灭绝师太,下工地钻探井这种活是少不了的,男人们能上的你要跟上,男人们上不了的你也要试试。
她从来不告诉父母自己在美国究竟是如何生活的,她怕他们不能理解,更怕他们觉得她受了委屈。其实这种苦比起最初的没有归属感要好了许多倍,最起码这让她有事可做,不会闲在一旁胡思乱想。何田田原本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早已磨砺成金刚不坏之身,已经飙升到了另一种境界,只是这所有的冷静到了程牧阳面前,竟然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在迈阿密的工地里风吹日晒了足足一个礼拜之后,田田终于顶着一身臭汗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纽约的住处。从gibson那里讹了号称有提神醒脑作用的浴盐撒进浴缸里,薄荷的香气包围着她,舒服得直叹气,泡得差点睡了过去。
正在半梦半醒着,gibson咣当一声推门进来:“电话!”
田田吓得惊叫一声:“你怎么进来了!”
gibson鄙夷地看着她:“你又没锁门。”
田田甩了甩手上的泡沫接了过来:“喂?”
“田田?是我,翁樾。”电话那头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啊……”田田犹豫了一下,她本来想蒙头大睡的,可是现在缓过劲来了,又觉得吃一顿也挺好,“好啊,时间地点?”
“晚上6点半我去接你吧,”翁樾很少有地补充了一句,好像等不及要强调什么一样,“有惊喜哦!”他用的是“surprise”,田田放了电话却想,别是惊吓就行。
然而电话却是不肯罢休似的又响了起来,田田就有些不耐:“喂!”
“……田田?”对方像是被她吓到,“你在哪?”
“你是谁啊?”田田一累了脾气就有点不好,“找我干嘛?”
“我是……程牧阳,”毛头君的语气居然有点小心翼翼。
“啊?!”田田半个身子从水里窜了出来,她猛然想起了那天程牧阳好像是说,我等你电话来着。
“我我出差去了,刚回来,真的!”田田语无伦次了,“我……你……你还在?”
“嗯,我现在就在曼哈顿,明天的飞机,”程牧阳说,“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真纠结啊(3)
“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田田啊了一声,半晌没说话,程牧阳试探着问道:“怎么,没空?”
“啊,不是……你等等,等等我啊!”田田慌慌张张地按掉他的电话,又拨给了翁樾,“喂喂,我……我,那个,忽然有点事……”
翁樾奇怪:“晚上你们又要加班?”
“呃,”田田想这真是个好理由,不过骗人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她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从国内来的,现在要回去了,明天的飞机,想和我晚上……”
“那正好,”翁樾好像很开心地插嘴,“让你的朋友一起来啊!”
“不用了吧!”田田吃惊,“太麻烦了……”
“没关系,我还没见过你国内的朋友呢,”翁樾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让他一起过来吧!”
田田咬牙切齿地想,平时多tm识趣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话里话外暗示成这个样子了都当没听见啊!刚想踌躇着对他说:“不然我们改天吧?”
结果就听到了翁樾继续兴奋着:“带过来吧啊?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md!慢一步!田田只好再给程牧阳拨过去:“那个,毛头啊你现在在哪?”
“刚从大都会博物馆出来,”程牧阳抬头看了看天色,“离你那儿近吗?”
“呃毛头是这样,晚上多一个人行不行?”田田有些忐忑,“我刚刚跟一个朋友约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立刻又解释道:“本来我也打算推掉他的可是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反正,反正……”反正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我付钱,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程牧阳没说话,田田心想这下黄了,根据她对毛头君的了解,他一定会断然拒绝然后走人的,再要见他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唉唉,田田正后悔着,她应该果断推掉翁樾那场才对,他们每次吃饭都底气压得很。
不料程牧阳居然开了金口:“可以。”
田田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以,你住在哪?”
田田匆匆忙忙报了个地址给他:“你在那楼下按一下铃就好。”收了线便开始鸡飞狗跳地梳妆打扮,裙子鞋子摊了满床,试了左一件又一件怎么看都不满意。
“喔喔你要去哪?”gibson看到她第101次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终于好奇地凑了过来,“穿这么隆重是要去见奥巴马?”
“见他我就穿工作服!”田田咨询gibson,“怎么,穿这样太过火么?”
“吃饭的话是有点,不过无所谓了,”gibson耸耸肩,“你自己喜欢就好。”
其实那只是一件稍稍有一点点露的小礼服,还是去年圣诞“黑色星期五”的时候去血拼来的,一直没机会穿,虽然说吃饭穿礼服是有点那个啥,但是老美就是这点好,他们不在乎你穿成什么样,就算你披了身婚纱或者是破麻袋在街上走,大多数人也都还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
“你是那个ong去约会?”gibson八卦,“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怎么有进展了?”
老美的概念里只要约了个时间的事情都可以叫做dating,但是中文里就大不相同,田田此时听到这个词就有点敏感,这在她的印象里始终还是属于很私密的词汇。两个人窝在一起说点悄悄话,耳鬓厮磨甜言蜜语才叫约会,是以她从不觉得跟翁樾一起吃饭可以叫做“约会”。至于今天这么抽风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某个人吧,田田叹了口气,望天不语。
正在屋里找配饰的时候门铃响了,田田听见gibson熟门熟路地招呼:“hey……”赶紧奔出屋子,就看见程牧阳一脸茫然地看着gibson张牙舞爪。田田一只耳环还捏在手里,走上前踹开gibson:“你怎么上来了?”
“正好有个人开门出去,我就进来了,”程牧阳脸上还是挂着那样干净的微笑,“你准备好了?”
田田被他看得有点心慌:“啊,啊好了好了,你先坐着等一会儿!”
gibson很直白地盯着程牧阳看,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情,田田又伸手在他面前划拉了一下:“别看了!这是我中国的……朋友,你别吓到人家了!”
“啊,啊!他不是那个ong?”gibson恍然地弹到程牧阳面前,伸出手来说了两个还挺标准的字:“你好!”
程牧阳笑:“你好。”
田田怕他误会,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他是我室友,我们俩合租来着……”怕他不信似的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是我住的房间。”忽然一眼瞟到那里面像被轰炸过了的场面,顿时哑了嗓子。
程牧阳看着她尴尬的样子觉得很好玩:“我们现在出发?”
田田摇头:“呃,那个人说来接我们,还没到。”
程牧阳点点头,安静地继续坐在沙发上。田田小人之心地挤进了了他和gibson中间,三个人各怀心思地看着电视。其实应该只有两个人是怀了心思的,因为gibson还是平时那副神神叨叨的鬼样子,对着电视忘我地大呼小叫。
电视里放的是c台的一个超模真人秀,gibson每礼拜都按时收看,田田跟着他也瞄过一点,但为了避免自卑都是点到即止。
“噢我讨厌这个贱人,我想让她快点滚蛋!”gibson指着里面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此时她正在战战兢兢地把脚放在冲浪板上,身子晃来晃去,gibson握拳大叫:“摔倒摔倒!”那可怜的女孩子果然一头栽进了水里,呛得咳个不停,gibson却满意地拍起了巴掌。
田田早已习惯他这样奔放的表现,但程牧阳在旁边她就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这个电视很无聊,或者他们很无聊?她偷偷转过头去瞟了他一眼,不料正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田田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又把头转了回来,觉得空气凝重无比。
杀千刀的翁樾终于来了电话,gibson在他们打开门的时候伸出胳膊隔空告别了一下:“havefun!”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动过。
田田没理他,解脱似的招呼程牧阳:“走吧!”
“我以为是跟你这个室友一起。”下楼的时候程牧阳对她说。
“哪儿啊,他晚上不吃大餐的,”田田对程牧阳笑道,“他要保持身材。”
“你跟他住在一起,真的没问题么?”程牧阳噎了一下,有点小忧虑,“我听说很多合租的人时间长了都……”都怎样呢?
“能有什么问题?”田田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gibson人很好啊!”接着却换了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是个同志哦,其实很少在陌生人面前这么激动的,我看他搞不好是看上你了,说不定回去就要问我你的号码。”
程牧阳被她成功唬住:“那……那你……”
“呵呵呵骗你的啦!”田田得意地笑,下楼转角时脚却下不留神踩空了,“啊!”
身子一歪就立刻被他从后面紧紧扶住肩膀,田田惊魂甫定,心想这细高跟果然是穿不得的,毛头君不会以为她在上演什么故意摔倒的戏码吧!程牧阳却笑道:“你小时候刚会走路那会,不知道从楼梯上滚下去多少次,怎么到现在还跟个软脚蟹一样?”
田田脸上红了一红:“我哪次摔跤不是被你害的!还好意思说……”
程牧阳很好听地笑了几声,田田却开始谴责自己,md你娇嗔个什么劲啊!
翁樾站在公寓楼下的门口,道路两边都是梧桐树金黄色的落叶,草丛里有开得很好看的小野花。如果没有程牧阳在的话,这还算是一副比较美好的画面,可惜啊可惜。翁樾转过头来的时候显然是愣了一下的,第一眼落在何田田身上,然而她身后的那个人好像更抢镜头一点。
没想到毛头君竟然率先伸出手去:“你好,程牧阳。”田田之前跟他说过,翁樾是个华人同胞。
“哦,你好,我是翁樾,”翁樾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忽然扬眉,“程先生是a大的?”
“咦,你认识他啊?”田田忍不住好奇
“哦,没有,”翁樾忽然带了笑意,“我见过照片。”
“你这么有名啊?”田田回头看着程牧阳笑,“这么远了都有人认出你!”
“我家有个堂妹,以前在a大读书,就是冲着程教授的名声去的,”翁樾笑道,“她原本物理不算太好,但是死活非要进物理系,结果量子力学和拓扑学补考两次都没有过去,只好放弃了。”
“两次都没过?”田田转向程牧阳,“喂你太狠心了吧!”
“我的课一般都有很多人挂科啊,”程牧阳很无辜,“考两次很正常的,后面就好了——而且那卷子也不是我改,考试院那帮人自己找人批的。”
“理论物理是要难学一些的,学得好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头脑,”翁樾过来解围,“你们俩是……同学?”
“哦,不是,我们是……街坊,”田田看了一回程牧阳,又肯定了一遍,“我们是街坊,从小一起玩儿的。”
“世界真小啊,没想到你们俩居然是邻居。”翁樾点头,“怪不得那个小丫头对你崇拜的很,你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吸引人一点。”
老美通常夸起人来就没个谱,翁樾在这一点上也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能捧则捧。他说得毫无矫饰,但程牧阳还不太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称赞,就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次的三人约会大大出乎田田的预料,气氛居然很好,相谈甚欢。不过好像话都被那俩人说掉了,他们天南海北地神聊,从各自的专业聊到最近的nba比赛,一副相见恨晚的死样子。田田怀疑毛头君其实是很喜欢被人夸的,不然怎么心情会突然这么好起来,啧,真是个没原则的人。
两个锯嘴葫芦撞到一起难道找到了彼此的归属感?负负得正了?田田不怀好意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笑得非比寻常的人,心里一阵嘀咕。眼睛微微眯起打量面前这两个男人,翁樾着实是不错,这么长时间也没让她发现有什么硬伤,温和稳重干净清爽;程牧阳呢,他有时候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会有多大,每当他把目光转移过来的时候,田田都会心虚地低下头猛吃一顿,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冒着泡泡的眼神。
“对了田田,差点忘了。”翁樾喝了一口香槟,“你的绿卡应该差不多了。”
“啊?”田田正看得起劲,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话题的转换,一口鱼肉差点噎在喉咙里,“好了?”
“嗯,差不多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有个病人是移民局的,我跟他稍微提了一下,他说没问题。”翁樾替她拿过苏打水,“前天他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下个礼拜他会发邮件给你,然后就可以等通知了。”
“绿卡?”程牧阳看向田田,“你申请绿卡了?”
田田避开他的眼睛,点点头。绿卡持有者属于没有美国国籍,也不具美国公民身份的外国人。但在美国境内基本享有和本国国民一样的待遇,不过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不过田田他们这种人一般也用不上这些,为了工作生活更方便才是真的。有了绿卡以后就可以申请国籍,许许多多的移民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的绿卡是公司替她申请的,两年前就已经替她递交了上去,当时得到的通知就是一个字,等。留学生单单留在这里读书基本拿不到,除非直接存上几百万美元在美国的银行里,那样几个月就能弄到手,她的一些同学也都是这么做的。
田田当初听他提起的时候并没有在意,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再多等等,她已经被叫去面谈了,理论上来说就是很快的了。听说真要是有人去托关系走后门,说不定反而还会遭到他们的故意刁难。在美国想要申请入籍的人多如牛毛,移民局便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机构,移民局的人是出名的难伺候,大把的移民申请在手上等着他们点头,无论多精英的人都逃不过这一环节。他们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现官不如现管。虽然他们几年前并入了国土安全部下属的移民服务署,但是许多人还是愿意坚持原来的称呼。
田田现在手上拿着的是h-1b签证,属于已经获得了工作许可的人。翁樾几个月前跟她提到了一下,说一个病人是移民局的,可以帮她咨询一下相关事宜。
“我本来也就是提一下,没想到他还真的上心了。”翁樾也点头,“不过你这个材料递过去,通过也是顺理成章的,你都等了两年了……”
两年,程牧阳心中一动,又看向田田,可是田田正在和翁樾说笑,并没有看向他。
“你要留在这儿了?”到底忍不住,程牧阳又开口询问她,“不准备回去了?”
田田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难以名状的复杂,她微抿了嘴唇,最后缓缓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一对上他的眼神就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田田又移开了视线。
饭店里暖气充足,田田为了臭美就没有穿外套,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冷了些,肩膀刚刚瑟缩了一下,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披了上来,翁樾一如既往地绅士着:“当心着凉。”田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脉脉温情。
程牧阳的外套解开一半又慢慢扣上,走上前去对田田说:“我们走走吧,先送你回去?”
“远来的怎么都是客,应该是我们先送你回去才是。”翁樾淡淡道。
田田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翁樾,又看了一眼程牧阳,不知为什么就没有发表意见。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程牧阳这一晚上下来到此时才总算恢复了原有的淡漠表情。
翁樾又客套了一下,不料程牧阳已经冰起了一张脸,他也只好让步:“那你自便——我先送你回去?”后一句话是对田田说的,田田试探着问程牧阳:“那……我们先走了?”
程牧阳点点头,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翁樾的手轻轻搭在田田的肩头,高度正合适,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你们感情很好,”翁樾对田田说,口吻仍是淡淡的,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田田再次心虚,“他妈妈做饭很好吃,我天天就在他们家里蹭饭吃……他就像……就像是我哥哥一样。”
翁樾低头对她笑了笑,田田忽然回过头去,程牧阳果然早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虚虚晃晃的瘦长的背影。
真纠结啊(3)
“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田田啊了一声,半晌没说话,程牧阳试探着问道:“怎么,没空?”
“啊,不是……你等等,等等我啊!”田田慌慌张张地按掉他的电话,又拨给了翁樾,“喂喂,我……我,那个,忽然有点事……”
翁樾奇怪:“晚上你们又要加班?”
“呃,”田田想这真是个好理由,不过骗人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她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从国内来的,现在要回去了,明天的飞机,想和我晚上……”
“那正好,”翁樾好像很开心地插嘴,“让你的朋友一起来啊!”
“不用了吧!”田田吃惊,“太麻烦了……”
“没关系,我还没见过你国内的朋友呢,”翁樾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让他一起过来吧!”
田田咬牙切齿地想,平时多tm识趣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话里话外暗示成这个样子了都当没听见啊!刚想踌躇着对他说:“不然我们改天吧?”
结果就听到了翁樾继续兴奋着:“带过来吧啊?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md!慢一步!田田只好再给程牧阳拨过去:“那个,毛头啊你现在在哪?”
“刚从大都会博物馆出来,”程牧阳抬头看了看天色,“离你那儿近吗?”
“呃毛头是这样,晚上多一个人行不行?”田田有些忐忑,“我刚刚跟一个朋友约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立刻又解释道:“本来我也打算推掉他的可是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反正,反正……”反正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我付钱,反正都已经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