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军的视线从林少爷的头顶漠然掠过,从侧旁走了过去。
安娜心砰砰地跳,俯身下去躲避他视线的时候,后背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被他发现,更害怕和他突然这样面对面地遇见,在她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之下。
去年和他吵了一架,她不辞而别。起先的那段时间里,她是想着等小光的事情解决了,她和他两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后,她再去找他谈一谈。
但是随后随着事情发展,尤其是那次打电话知道他极有可能又去试飞了之后,她的失望之情浓烈的甚至超乎了她自己的想象。
或许,在她之前的潜意识里,她一直以为他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止试飞。
毕竟,这是导致他们冲突的直接原因。
但结果其实并不是这样。
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说实话,当时她觉得自己挺傻,想起他离开前夜,自己脑子发热主动邀他共渡一夜的事,甚至感到羞愧。
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什么重要人物了!
也是那次之后,她开始慢慢放弃再去找他,面对面阻止他的念头。
感觉再去和他面对面,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甚至让她感到胆怯和煎熬的事。
她自然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所以她想着再过些时候,或许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再去劝他。
比如,打电话,或者写信之类。
此后安娜还是经常会想起他。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两人分开的时间越久,安娜渐渐发现,自己现在仿佛连打个电话或者写信给他,都需要越大的勇气。
她害怕两人再次相见。
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再去面对分开了这么久的他。
如果不是还记挂着他以后可能会死于一场空中事故,她真的不愿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
时间是副很残忍的慢性毒药。
它让情变得更加刻骨,深入血髓。
它也会让情慢慢被侵蚀,直至麻木,甚至让人不愿再去面对。
安娜可能就属于后者。
……
安娜感觉到那双穿着双苏式军靴的脚从侧旁走道经过后,终于勉强定住心神,慢慢地从位置下直起了腰身。
但还是不敢坐高,把自己缩在椅子里,连呼吸也屏住了,一小口一小口的。
边上林少爷见她突然脸色苍白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顿时觉得来了献殷勤的机会,赶紧面带关切地凑过来:“安……”
在他叫出自己名字之前,安娜迅速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少爷一愣。
“我有英文名,叫lucy,你叫我lucy。”安娜顺口胡诌了个名字,免得这个香港少爷等下又喊自己名字。
“我也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下,请您别再和我说话了,可以吗?”
安娜朝他靠过去些,压低声,几乎是耳语般地对林少爷说道。
她靠的这么近,林少爷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淡淡芬芳,而且她还一改刚才冷淡态度,居然告诉自己英文名,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也带了点惶恐和恳求之意。
林少爷平时就挺怜香惜玉的,何况边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开口恳求了,顿时心神荡漾,胸膛里涌出一股豪气,立刻点头:“行!lucy小姐你好好休息啦!我不和你说话了啦!”
“能麻烦您帮我拿一下行李架上的帽子吗?”
“没问题的啦!”
林少爷站起来抬起胳膊帮她取下刚才挂在了上头的她的帽子。
安娜低声道了句谢,接过帽子扣在了额前,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脸,便朝里靠在了椅背角落里。
过了十几分钟,全部一百多名乘客上来落座了,其中还有几个日本人。机舱关闭,一番起飞前的程序过后,飞机离开白云机场,朝着上海方向而去。
安娜脸上一直扣着帽子,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林少爷不住地看她,有心想再和她搭讪,见她仿佛睡着了,又只能忍住。
飞出去没一会儿,安娜忽然听到边上传来砰的一声,神经一紧,微微掀起帽檐看了一眼,发现坐在同排左侧靠走廊位置的一个乘客不小心把放前头横板上的一个杯子给打翻到了地上。
那个乘客是个男的,留了个长鬓角,三十多岁的样子,可能是第一次坐飞机,或者别的什么缘故,目光漂浮不定,表情看起来仿佛挺紧张。
杯子里有水,弄湿了机舱地板,空姐过来收拾了,那个男乘客坐了回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没有关系的啦!只是打翻了水杯而已啦!”
林少爷向安娜解释。
安娜吁了一口气,稍微坐高点身体,帽子依然没拿下来,只是微微掀起,透过两个座位中间的那道缝隙,往后迅速看了一眼。
她一眼就看到了陆中军。
他就坐在距离自己七八排之后的一个靠走廊位置上。和此刻机舱里的大部分乘客一样,头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睡了过去似的。
安娜微微吁出一口气,又缩了回去,像刚才那样把帽子扣回在了脸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空姐推车餐车过来分食品。快到安娜位置边上时,林少爷殷勤地探头过来问安娜:“lucy小姐,你要喝什么啦?我给你拿……”
安娜摇头表示拒绝。
“喝一点啦!这样你会舒服点啦!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啦——”
林少爷还在使劲展现自己绅士风度的时候,突然,空姐惊叫了一声。
安娜睁开眼睛,被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刚才那个不小心碰落了杯子的长鬓角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支手-枪,猛地揪起坐自己侧旁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将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嘴里大声吼道:“劫机!全都不许动!”
与此同时,机舱另几个位置上也迅速站起来另外三个男人。两人拿小刀,一个留了胡子的,手里也拿了把枪。
“劫机!谁敢动,我就打死谁!”
胡子也跟着吼了一声。
整个机舱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空姐脸色苍白,几乎瘫软在地上,被边上执枪的长鬓角逼着往驾驶舱走去。
长鬓角和同伙聚到一起,低声迅速说了两句,长鬓角和一个拿刀的留下挟持机舱乘客,胡子与另个同伙往驾驶舱去,到了舱门前,对着门锁砰砰开了两枪,一脚踢开了舱门。
这个航班的机长名叫孙尧,是个有丰富飞行经验的机长,舱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副驾驶,一个姓王,一个姓尚。
片刻前,发现情况不对的乘务长已经跑过来向他报告了机舱情况。
孙尧知道几年前曾发生过类似的劫持事件,最后还让歹徒成功出逃。但他此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想到会遇到。意识到严重,急忙下令副驾驶联系地面报告情况,副驾驶刚要执行,身后舱门就已经被强行破开,冲进来两个人。
小胡子眼睛通红,直冲驾驶台,朝两个副驾驶各开一枪,副驾驶立刻倒在了地板上。一个肩膀中弹,一个腹部中弹。
“给我掉头,去南朝鲜!”
小胡子吼着,将枪口对准了机长的头。
机长稍一犹豫,见小胡子又将枪口掉向还在地板上呻吟着的一个副驾驶,不敢再反抗,操纵飞机慢慢调转航向,朝着半岛方向飞去。
……
机舱里,乘务人员被集中起来命令蹲到角落。
长鬓角摇着手里的枪,和同伙命令所有人不许离开座位。
一开始还好,后来有小孩子接二连三地哭了起来,长鬓角厉声呵斥,大人慌忙哄小孩,正乱着的时候,一个年龄大点的日本人忽然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随行的翻译赶紧站起来呼喊请求帮助。
“我是医生,我可以提供帮助!”
后排站起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小日本!死了就死了!你给我坐回去!”
长鬓角喝令那个医生坐下去,走过来踢了翻译一脚。
医生无可奈何,只好坐了回去。
同行的另个日本乘客神情激动,哇啦哇啦指手画脚地说个不停。边上一个十几岁的同行少女哭了起来。
“安静!闭嘴!全都坐回去!全都给我坐回去!谁之乱叫乱动我就打死谁!”
长鬓角神情暴躁,咔嗒一声拉了枪栓。
“我说,你们不就是劫个飞机吗?至于这么紧张吗?”
机舱里正乱成一团时,后排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长鬓角猛地扭头,看见座位上站起来一个高个年轻男人,神色平和,语调不疾也不徐。
长鬓角一怔。
“你是谁?你他妈给我坐回去!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年轻男人笑了笑。
“你们要去哪儿?南朝鲜k16机场?我知道机长已经配合你们了。按照现在这个巡航速度,不用两小时,你们就能抵达。这里是万米高空,你手上那玩意儿,我劝你最好不要乱用。看得出来你之前应该没有用过。万一破坏机舱导致毁损,你知道万米高空的气流压力有大吗,完全可以在几秒内把这架高速巡航着的飞机给撕成两半。你也不想劫个机就把自己命给丢了,是不是?”
长鬓角瞪着他。
“你他妈谁?关你什么事?”
年轻男人微微一笑:“我就一普通乘客。我和这架飞机上的所有乘客一样,都想活着落地。兔子急了还咬人。你把人逼急了,对谁都不好。我劝你还是让这位医生抢救这位日本乘客为好。救人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长鬓角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收回了枪。
那个医生急忙跑了过去,和人把晕厥过去的日本乘客平放到地板上实施抢救。
过了一会儿,日本乘客慢慢睁开了眼睛。
边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长鬓角脸色阴沉,命令那个年轻男人坐回去。
年轻男人笑了笑,坐了回去。
……
安娜缩在座位里,虽然没回头看,但听声音,也知道刚才那个站起来说话的人就是陆中军。
她边上的那位林少爷现在面如土色,和她一样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唯恐发出动静引来歹徒的注意。
安娜怎么也没想到,坐个飞机竟然遇到了陆中军。
更没想到,飞机上竟然还有劫持者。
现在的安检并不严。而且,除了普通通道,还设有免检通过的高干通道。
虽然不知道这几个歹徒为什么要出逃,但处心积虑之下,想带武器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盼着早点平安落地,然后,快点回到老爸老妈身边,哪里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