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采儿将手中茶盏一放,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哎,夫人,怎么突然就要走呢?来都来了,好歹谈一谈嘛。”
伢行计伙让甘采儿这一举动弄得一脸懵,忙站起来劝。
甘采儿没说话,只径直往外走。可她还没走出正厅,就见大门外,有一人正大步流星地往此处赶来。
来人逆光而来,让人看不清长相,但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却让甘采儿一愣,不由停了脚步,僵在原处。
“失礼,失礼,让夫人久等了。实在是在下刚才正好有事在处理,一时没能撂开手,这才耽误了时间。还望夫人见谅。”
那人一进门,瞧见甘采儿正要走的模样,连忙团团抱拳,口中赔着不是,语气格外的诚恳,谦逊。
这人是一位精壮汉子,约二十三、四岁,肩膀宽阔,身材高大,显得孔武有力,更像一名军士,而非一位管家。他面容黝黑,长得浓眉大眼,神色间略显憨厚,一看就是实诚人。
“夫人,您看,这赵管家都到了。不如我们谈谈再说?”
甘采儿愣神地看着来人。良久后,她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到堂上坐下。
若来的是旁人,哪怕就是孟煜亲自来了,甘采儿也会二话不说,直接拂袖走人。但来的偏是这人,甘采儿再怎么气恼,也不能对他甩脸色,将其无视。
此人正是前世从北疆战场一路护送她回京都,对她忠心赤胆,在她最困难时,一直守在她身边帮她,安慰她,鼓励她,最后为了她和芙儿命丧黄泉的卓五。
甘采儿不由暗恨,孟煜那混蛋,果然知道怎么拿捏她!
她在心里拿针使劲扎孟煜的小人。
“先生姓赵?”甘采儿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卓五是他成为暗卫的代号,两人相识一场,甘采儿还不知道他真实姓名。
赵管家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回道:“回夫人,在下确实姓赵,名明昌,乌山人。”
乌山呀,甘采儿神情一恍。那个地方她去过,是北疆边境的一个重镇,离京都千里之遥。
也是难为孟煜了,这么短时间内,能去那么远把人找出来。要是她没记错,这个时候乌山城还没起战火,赵明昌应该仅仅是赵明昌,还不是卓五。
看在卓五的份上,这次她便不与孟煜计较这抢宅之仇了。
“你东家说这宅子,他要怎么卖?”甘采儿闲闲地问。
“我家公子信阴阳五行,讲相生相克。他说姓氏中带颜色的人都与他相克,宅子是绝对不卖这些人,尤其是姓‘兰’的。”赵明昌道。
甘采儿心中冷笑。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孟煜还讲五行?他还信相生相克?哈,说他要上天捅个窟窿,都比这可信。
甘采儿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用尽量的声调平缓地道:“那还有哪些呢?”
“我家公子还说,他与姓氏中带五味的人相合,特别是带甜味的,要是姓‘甘’,那就更好,与他有大利。”
闻言,小红眼皮抽了抽,默默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欲言又止。
甘采儿静了静,道:“那太遗憾了,我家夫君正好姓兰,看来是与你家公子无缘。这宅子,我也只好做罢了。”
“不,不。”赵明昌突然摇头,“若是夫人想要这宅子,只管拿去便是,不要钱!”
“啊?!”
一旁的伢行伙计被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的走向?他本来都在盘算一会要再给甘采儿推荐何处的宅院,怎么突然这就“分文不取”了?
“赵管家,我家可是姓兰,与你家公子最犯冲的那个‘兰’!”甘采儿凉凉一笑。
“夫人请稍等,有一物,您一见之后,便能明白。”
赵明昌说着便起身匆忙离开,没多久,他拿着一个卷轴又回来。
“夫人请看。”
赵明昌将卷轴递给甘采儿。甘采儿疑惑地伸手接过,缓缓将卷轴展开。
然后,一幅工笔仕女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画中一位红衣女子,拿着一把团扇,正在花间扑蝶。近处花团锦簇,远处湖光山色,似有轻风徐来,好一派春色好风光。
小红好奇地凑过来看,只一眼,她双眼顿时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画中女子,分明就是小姐!
虽然那女子比小姐年长一些,身材更加丰腴圆润,眼睛也更妩媚,但那眉眼,实打实的是小姐无疑!她绝对不会认错!!
甘采儿自然也看出画中是谁,她一把将画团巴团巴,又卷上。
“赵管家,你从何处得来此图?”甘采儿问。
“此图是我家公子亲手所画。”赵明昌道。
“公子说他曾作一梦,梦中见一神女扑蝶嬉戏,醒来后便作此图。”
“公子占过一卦,卦上显示,此女子为他命中贵人。所以,公子曾叮嘱过在下,若遇上与画中长得有三四分相似的女子,便可将宅子直接相赠。”
伢行伙计张大了嘴,惊得半晌回不过神。今日之事,可真是闻所未闻!
他目光在甘采儿与那卷轴上来回切换。画卷刚才展开时,他也看到了。这位夫人与画中女子,哪里只是三四分相似?妥妥的根本就是同一人呀!
看来此间的房主,与这位夫人关系匪浅。买下这么个大宅子,就为一讨佳人欢心?还弄个什么神女入梦......京都的贵公子们,现在都玩这么花了?
讶行伙计默默闭上了嘴,再将眼睛也垂下,全当自己啥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在京都这个权贵横行的地方,少听少看,少问少好奇,方能保平安。
甘采儿听了赵明昌的话,静了一瞬。
还“梦中神女”“命中贵人”,呸!那人实在是,太不要脸!
“不必了,此宅院既然是你家公子留给他梦中神女的,我就不夺人所好了。”甘采儿拒绝道。
“回头告诉你家公子,我不姓甘,我姓辣,辣死人不偿命的辣!”
说罢,她将画轴扔还给赵明昌,然后站起身,抬脚再一次往外走。
“夫人请稍留步。”赵明昌道。
甘采儿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赵明昌。
只见赵明昌从怀里掏出一块乌黑的,巴掌大小的令牌递给她。
“我家公子说,这块令牌让您收下。”
“这是什么?”甘采儿皱眉。
“此院中有二十名护院,都是公子精挑细选的人。公子说,哪天夫人若需要人手了,可让人持令牌来调动。”
甘采儿沉默了。
孟煜的意思,她清楚,这是他给她二十护卫,可任她调遣,护她周全。
她只略想了想,便伸手接过令牌,收下了。
她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毫无根基可言,回想起前世的种种遭遇,能有一份助力傍身,她还是要的。
这块玄黑的令牌似木非木,似铁非铁,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甘采儿握着令牌,再无多话,径直出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