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园他们终于获救了,消息传来,轰动全国,很多人来采访他们,主要还是因为这是一桩奇案,这三对夫妇又是综艺上常见的的恩爱夫妇,然而奇怪的是,这三对夫妇不约而同地拒绝了采访,都采取了低调处理,甚至放弃了对冯怡的起诉。
他们谁也没离婚,不是因为害怕别人知道内情,而是忽然又觉得彼此能维持下去了,就像是平静的湖水里被投了巨石,当时看着惊天动地,然而巨石下去之后,也不过是涟漪而已,涟漪之后,则又是平静,就像张园总结的,夫妻关系就是战争之后的平衡再平衡的过程。
这一天,张园忽然想去看看冯怡,又觉得也许还有人想去,便打了杨帆李达他们的电话,没想到几个人都想去,于是所有人都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张园找了个酒店,大家一起吃午餐,几个月不见,想起那天晚上,不由欷歔。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想去看看她呢,没想到你们也想去。”张园端着酒杯,笑望着众人,她胖了,也白了,据说辞掉了工作上很多事务,有更多的时间陪老公。
金利很贴心为妻子垫上餐巾,他也胖了,壮实了不少,却黑了,从前的柔弱气质减了不少。
“我想去看看呢。”郑红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画着职业装,一脸的精明爽利,跟以前那小女孩气质完全不同了,此时脸上嘻嘻笑着,半靠在丈夫李达的怀里,似乎十分恩爱。
李达不知为什么摘了眼镜,人显得敦实了不少,也不是从前永远的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衫,半搂着妻子,轻轻亲了亲娇妻的额头:“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她呢。”
张园“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想起杨帆夫妇还没表态,看向了他们道:“苏姐,怎么滴,你们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关系变好了?”
苏菊穿着一身黑,画着精致的妆容,然而脸色却明显地憔悴,听道这话,看了丈夫一眼,苦笑了笑:“老夫老妻的,没什么好不好的,凑合过吧。”
杨帆听到妻子这话,低着头,端着杯子,眼皮跳了跳,没吱声。
张园几个对望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再也没继续这个话头。
“对了,张姐,你是怎么骗冯怡过来的?”郑红很识趣地捡起了另外的话头,手里不断地晃动着酒杯的红酒,笑嘻嘻地看着张园:“简直太厉害了,心理攻势啊,哈哈。”
“就是,就是。”李达附和着道:“我们得到的信息很少,我只知道她丈夫去世了,完全不知道她因为玻璃天桥上丈夫没有救她,就分裂出一个攻击人格,然后在丈夫的车里加水,最后导致丈夫车祸死亡的事儿,张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当然没有猜出那么详细,不过呢。’张园嘴角浮出几分得意的笑:“当时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你想啊,冯怡好容易跟阿松结婚,然后阿松就忽然死了呢,死了之后,为啥冯怡还邀请咱们传授什么恩爱秘诀?很显然,她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认知,或者她忘掉了丈夫去世的事情,才会这么做,那么要么她跟丈夫太过恩爱,所以伤心过度了,要么就是她心里有鬼,所以才会这么做。”
“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信息是准确的——冯怡对现实已经失去了感觉,就冲着这点,就可以做文章啊,对不对,咱们可以继续忽悠冯怡,利用她对现实失去感觉这点,假造出一个人格征战的幻象来,那么冯怡肯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然后呢?”郑红津津有味地听着,歪着头问:“她分不清之后,就会来那个餐厅找咱们吗?”
张园忽然有些语塞,因为哪怕冯怡真的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也未必会去餐厅找他们,找他们干嘛呢?难不成以身试法,亲自去确定现实还是幻觉?那得多傻?在控制室里,不是有的是办法吗?
所以……
“这也是我想看望她的原因。”张园感慨唏嘘,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希望她能听我的忽悠,制造出什么人格和谐相处的理论来,让她过来跟我们有话好好说,别害死我们,然而那只是情急之下的乱忽悠,她虽然疯了,又不傻,所以上当的几率很小,当时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成功了,那位居然真的上当了,哎哎,险胜啊。”
说到这里,张园不停地摇头,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那就去吧。”郑红性子比较急,迫不及待地跳起来道:“走走走,咱们去看看她,说起来,她虽然害咱们,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恩人呢,走吧,走吧。”说着,把椅子上的包拿了起来。
李达见妻子又如此性急,无奈好笑:“你啊。”不过人也站了起来。
张园与对金利对望一眼,也站了起来,只有杨帆夫妇,一直坐在那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不好,应该说,比以前差了很多,因为彼此坐在很开,压根不想坐在一起,而且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眸也从来没对望过,很显然,他们关系破裂了,而且从来没有弥合过,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没有离婚。
难不成是顾忌名声?
也有可能,不过不管自己的事儿。
张园和李达两对夫妇对望一眼。
“杨先生,张姐,这样吧,如果你们忙的话,就不用过去了。”张园十分善解人意,笑着开口。
“不,还是去看看吧。”苏菊忽然抬头,对着几个人尴尬地笑了笑,站了起来,拿起包来,低头瞥了丈夫一眼。
杨帆似乎在桌子底下抽烟,听到妻子如此,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站了起来,披上大衣,阴沉着脸:“走吧。”
郑红对着张园几个伸了伸舌头……
……
冯怡被关在了汤山疯人院,由冯父亲自雇佣的心理大夫和护士照看,因此他们几个去的时候,说了好半天,院长都摇头不肯放行,直到吵吵起来,里面有黑衣人出来了解情况,这才点头让他们去看望,只不过有个条件,不要打扰冯怡。
几个人忙答应了,于是那个黑衣人带着几个人径直向里,穿过长长的游廊,七拐八拐,进了好几层的院子,最后到了一个院子跟前,几个护士正在忙碌着什么,黑衣人过去说明情况,一个护士走过来,对着他们笑了笑:“请跟我来。”
众人忙跟着她径直再向里走,进了院子,是个别墅,护士带着他们进了别墅,径直往楼上走,居然一直上了楼顶。
“这是哪里?”郑红早憋坏了,开口问。
护士不说话,指了指楼下——
阳光灿烂,冯怡穿着一身睡衣,正拎着水壶在花园里浇花,一边浇花,一边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然而她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是水波粼粼,映着眼眸的光,一闪一闪,是快活也是安然,
“她什么都忘了吗?”郑红窥了护士一眼,忍不住小声问。
护士眸光悲悯,一声叹息:“完美的爱情并不存在,信仰让她杀了他,人性又让她又杀了她,最后只剩下美好的幻觉,好歹支撑着活下去。”
众人无言。
路上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没说话,阳光滤过每个人的脸,波荡起伏。在最终分手的时候,张园忽有所悟,意味深长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被忽悠了。”说着,伸出手,握住了金利的手,对丈夫深情一笑。
郑红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忽见李达悄悄揽住自己的腰,郑红回头,甜蜜一笑……
苏菊回到家,眼瞅着丈夫的脸色,见其依然阴晴不定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又要发作的样子,一溜烟正要进屋更衣,忽听丈夫闷闷开口:“那天那个时间,只有我们几个做节目的路过那个路段,你说那个来不及刹车掉下悬崖的车,是不是冯怡的丈夫?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才对我们设局的?又或者她分不清是自己杀的丈夫,还是别人杀的,所以……”
“别想太多。”
苏菊截住丈夫的话头,眼皮突突跳着走过来,握住丈夫的手坐下,强笑:“已经这样了,别想太多。”
杨帆抬头,在妻子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也许不是爱,不是情,可是足以支撑他们过完这辈子了,于是伸出手,反手握住妻子,唏嘘半晌:“说什么恩爱秘诀,其实……还真得感谢她。”
尾声:
冯怡抱着水壶上进了房间,听到阿松在花园叫道:“阿怡你快来看,你种的这个小白玫瑰开了呢,快来,快来,花蕊都长出来了,蝴蝶在上面跳舞呢。”
冯怡抿嘴笑着望了那边一眼,暗笑丈夫孩子气,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想起这么好的天气该晒棉被了,于是走到二楼,把橱柜里的棉被抱出来,在外面的阳台上摊开,下面垫了报纸,下面用面扫扑打着,于是棉被里扑打出白色的棉絮,在空气里沐浴着光浮游着,忽然远处飞来一对蝴蝶,上下翻飞,在那升起的棉絮里翩翩起舞,像是雪中舞蹈一般。
“哗啦啦。”楼上不知又起了什么动静,水盆翻到了,冯怡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自从她跟阿松卖了别墅搬来这里之后,总免不得这些,大概楼上的夫妇又吵架了,中年夫妇的日子,就像一袭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不得消停地烦恼着。
女人在哭:“我根本就没有,你能不能别瞎疑心,闺闺转学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压根不认识那个班主任,你在闺女面前说这个不丢人吗?”
男人在吼:“到底谁丢人?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滚你丫的,你说,到底为什么给孩子转学?你不说我去找学校去。”
“你还嫌弃丢人不够吗?”女人终于急了,于是传来稀里哗啦的碰撞声,不知道是谁打了谁,紧接着女儿的哭声。
冯怡仰头这头听着,心里想这日子过的,亏得他们还上电视上秀恩爱。
楼上就这样吵吵闹闹,女人尖叫着要跳楼,小女孩嚎哭着“你们别打了”,男人似乎把女人给拦住了,女人又在大哭,长长短短的,像是夏天雨夜的轰鸣。
冯怡摇了摇头,心感慨男女之间的这回事,都是一样的,大部分夫妻就像楼上那两个,凑合过日子,吵吵闹闹,雷鸣轰轰,然后云淡风轻,继续凑合过,以前有个电视剧叫什么来着,《离婚》还是什么的,那女的,更年期,一本正经地折磨老公为乐,男的也是赌气,非得把女的逼出心理变态来,哪里像她跟阿松,一直这么亲亲热热,恩恩爱爱,简直是人间异数……
一阵风吹过来,把那对蝴蝶一下吹到了冯怡的脸上,冯怡吓了一跳,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对蝴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李达和郑红走了过来,新婚夫妻,自然蜜里调油,走路都愿意长在一起,搂到别人看了都要脸红,不过这样子也不正常,腻了之后反而会疏远。
“在想什么?”
阿松的手环了过来,温暖的身子半拥着她,温柔地低语。
“我在看蝴蝶。”
其实蝴蝶已经没了,阳台上白花花的棉被,泛着阳光的白,楼上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停了,李达和郑红已经进了楼里,脚步声踢踢哒哒,再加上轻薄的调笑,压着楼上苏菊的哭泣声,像是一种对称,轻薄,薄弱的,一碰就会碎了。
“你说着天下的夫妻是不是都一样的。”冯怡靠在丈夫的怀里,无限地感慨。
“怎么会?我们不一样。”阿松正把手里的白玫瑰的花瓣,放在棉被上,铺了一层心的图形,这里白,哪里白,他的脸,似乎在跟着那个“心”字发光。
冯怡看着好玩,咯咯地笑着,忽然一阵风刮过,吹动了那花瓣,把那心字变了形,冯怡“哎呀”一声,叫着不好,却呼唤来更猛烈的风,把所有的花瓣都吹了起来,像是狂风暴雨一般把阿松要裹了起来,冯怡忙伸出手要抓住,却一下抓住了那对蝴蝶。
蝴蝶在冯怡的手里挣扎,扑撒着,地上一堆的玫瑰花瓣,白色的,布满了冯怡的光裸的脚,冯怡牢牢地抓住那对蝴蝶,想要找个玻璃瓶圈住,忽然瞥了一眼阳台上的棉被,心想幸亏阿松刚才用的是白玫瑰,若是红玫瑰,这可是要染了色呢……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