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的窗户,关了一半,呜呜地刮着风,嗖嗖地透着凉气,正午时光,从窗户里晒出潋滟的金光来,窗棂的影子横在左右两扇窗之间,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任勇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冷笑来,拨通了小莺电话:“喂,对,小莺,你先别来,张女士回来了,我准备给她按摩,你一会儿来接我。”
“啊,勇哥,我都出发了。”小莺语气似乎有些沮丧:“你怎么才说。”
“不好意思,你先去吧。”任勇语气有些冷。
小莺立刻回道:“那好吧,勇哥,你走的时候给我电话,我马上开车来接,对了,今儿的营业额又超了。”
“是吗?”任勇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点了点头:“好。”
小莺嘿嘿一笑,挂了手机。
任勇看了看手机,开始给张女士打电话,一声、两声、三声,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摁断,再打,摁断,再打,最后张女士终于耐不住发短信来道:“不要打扰了!”
“我是来盲人按摩的,您已经付了定金了,我要履行我的责任,你若是不开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等到你开门为止!”
任勇发短信回。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张家的门“叮咚”一声开了。
任勇心头一喜,快步走上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抓住了导盲杆,放缓了脚步,走到门前,拄着拐棍,高声道:“是张女士吗?”
“不是,我是她妹妹。”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声音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冰冷上几分,满是不耐烦的口气:“她今天不舒服,不想按摩了,还一个劲儿打电话?这可是你自己找的。”顿了顿,又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你到底搞什么鬼。”
任勇感觉这女人的态度十分古怪,却也没说什么,只裂开嘴笑了笑道:“我是个认真的按摩师。”
女子哼了一声,转过身道:“那你跟我来吧。”说着,快步向里走去。
任勇用导盲杆摸索着,一点点地向里走去,忽听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呻吟:“叔叔,救我……”声音很小,很微弱,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任勇一下停下脚步,阳光在他的墨镜上拂动着,像是一条条波纹,忽听前面的女子叫道:“快啊,你不是要按摩吗?神经病。”
任勇身子一震,摇了摇头,拿着导盲杆一点点地向前试探前进,终于走进了卧室里,听到那女子道:“这边,人在床上,你想要摸就摸吧。”
任勇听到这话,脸色忽然变得肃然,把导盲杆放下,正色道:“小姐,我知道你瞧不起残疾人,可是你要尊重我的职业好吗?我是按摩师,是治病救人的按摩师,不是别的什么。”
一股子尼古丁的味道传了过来,带着女子轻薄的调笑:“咯咯咯,是,是,我尊重你的职业,我现在知道了,任勇,你就是个神经病,快按摩吧,我配合你,行了吧?”
什么意思?
任勇听到这话,感觉满头雾水,不知道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心里越发迷瞪瞪的,面上却什么也不说,把外套脱了,放下了药箱,打开,从里面掏出器皿和按摩油,回头对着女子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我要洗一下手。”
“有什么好洗的。”女子一脸轻蔑。
任勇懒得再理会她,从兜里掏出消毒纸巾,开始擦手,擦干净了,开始在手上抹油,这是做按摩的步骤,手上的油不能太过润滑,免得没了力道,可是也不能太过涩,免得伤着客人娇嫩的皮肤,总而言之,要轻重有别。
准备好了,任勇站在那里,问:“请问人在哪里?我看不见。”
“你这个瞎子……”那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在背后响起,不知为什么,口气在任勇脖子里吹起来,一上一下的,像是一只油腻腻的大蛇,吐着蛇信,在任勇背后盘踞。
这种亲昵的语气,让任勇忽然感觉自己应该早就认识这个女人,而且关系还亲密,然而这种感觉刚刚浮出来,一种强烈的自我嫌弃就涌了上来,于是迅速把这个念头给撇开了,径直问:“请问小姐,您姐姐在哪里睡的呢?”
“在这儿。”忽然,一直冰凉的手牵着任勇,走到了一个床前,放下道:“你站在这里摸摸就知道了,放心,她……哦,睡了,睡了,哈哈哈,按照你说的台词,尽管做就是了。”
这话也有点奇怪。
可是任勇懒得搭理她,弯下腰,摸了一下,感觉人是趴着的,于是开始解下女子的睡衣……
所有的按摩,大部分都是裸体的,哪怕不是裸体的,身上也没几件衣服,因为按摩油要亲身渗入皮肤里才能起作用,因此很多人提起女按摩师的时候,常常有些色情的味道,可是盲人按摩师就不一样了,他看不见,所以就消除了这种色情的联想。
娇嫩的皮肤在他的按摩下来,渐渐起了一层青红,他的气息也慢慢因为用力变得浓重起来,房间里传出他一长一短的呼吸声,还有双手交汇,反复拍打背部发出来“啪啪”的声音,空气里荡漾着浓厚的按摩油的味道,有点像是檀香,又杂合着有种奇怪的中药味。
自从他按摩开始,刚才女子就再也没发出声音,似乎在这个房间里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任勇的双手,和身下这个身体的穴位,与皮肤近距离的摩擦。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
然而任勇心里却越来越奇,因为很明显,这个身体跟从前的不一样,不仅不一样,是完全不一样——人的穴位是有反应的,人的皮肤也不是这种颜色,总而言之,不管是人体的反应,还是手下里感受到皮肤摩擦出来的感觉,都非常怪异,非常非常的怪异。
可是他没说话,什么也没做,只低着头,不停地揉动拍打穴位,抹油,揉动拍打,不一会儿,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根针来,在玉枕穴哪里慢慢扎下去。
人体没有任何反应。
他若无其事地把针拔出来,公事公办地把针别在了自己的胸前。
其实按摩不需要扎针的。
他这么做乃是要确定一件事——他正按摩的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死了。